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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寅公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我，当我只身一人奔往戈壁环绕的敦煌时，内心的冲动竟然使我一路上变得沉默了，同伴们不停地说笑，而我的心却在沙漠，渴望着感受沙漠。
鸣沙山月牙泉不再仅存于文字和图画，在碧空黄沙之间沙山线条如胴体，极其柔美流畅，勾勒着大地舒缓博大的心律……
已是下午六时，我们仍从敦煌市区去鸣沙山的路上，高峻挺拔的白杨树依然耀眼地反射着缕缕阳光，仅有几片轻纱般的薄云点缀着头顶的那片湛蓝色，风把空气吹得无比干燥。田野里正在转黄的小麦也蒙着一层金辉，绿洲的尽头就是千形百态的沙丘组合而成的鸣沙山了。
进了山门，放眼四望，举目皆是枯黄的沙丘，沙垄相衔，丘峦危峭，山体光滑，峰脊如刀，远看连绵起伏如虬龙蜿蜒，又似大海中的波涛涌来荡去。一道道被风吹成的流线型山脊轮廓非常明显，非常壮观、好看。进入沙漠腹地，便再寻不到半点人烟，只是行到高处，可见敦煌绿洲隐约的边际，消失在漫漫黄沙之间。在这里，不可能看见其它任何东西，绵绵不绝的是沙，滔滔不绝的仍是沙。太阳把黄色的沙子照得黄金一般光亮，山脊有不少移动的小黑点，那是爬山的人们。
沙山就在眼前了，踏着松软起伏的沙路，朝戈壁的深处走去，恍若步入一个迷茫的梦。不知不觉，巍峨绵延的鸣沙山已经壁立在眼前。伫立在鸣沙山下，抬头仰望眼前这座充满神秘的沙丘并不是很高，我十分自信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中就能登上山顶。禁不住细柔的沙子带给我的别样的感受，迫不及待地脱下鞋子，赤脚踩在“鸣沙山”温热的细软金黄的沙粒上，第一感觉就是烫脚，那种烫是温柔的、撩人的，更是舒怀的……热乎乎的感觉从足底传来，直达心脏，感受它带给我的恬静和温馨。鸣沙山的沙漠的温度就这样，随着脚踩的深浅，感受到的温度不一样。表面的沙土是带有凉意的，陷下脚背就有热的感觉，陷下脚骨，脚掌敏感处就是烫的了！不是亲身体验是不能找到这样的感觉的。
据说，上“鸣沙山”最累的是爬上去的体验。人在沙堆上走，实在是一件很吃力的自我挑战运动，要比在实地上走费劲三倍以上。我是一定要体验的了。于是，我把鞋子绑在背包上，面对着金黄的山脉和由数千数万个脚印形成的纤细沙浪，光着脚丫，兴致勃勃地走在细软的黄沙上，踩上去显得特别的柔软和舒适。鸣沙山的沙，粗细均匀色彩斑斓，非常好看。看那一串串脚印，粗拙纤巧不一，深深浅浅的，追随着它们的主人，绵绵不绝地朝沙漠深处延伸过去。每一串脚印，都坦陈着主人的性情风格。它们或急或缓，或张扬或含蓄，或从善如流或独辟蹊径，踩着前人曾经踩过的沙砾走向鸣沙山月牙泉。随着脚下轻轻一动，那些金黄的沙砾，就沿着山的脊梁轻柔地滑下去了，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也是鸣沙山因此而得名的原因。这些可爱的精灵们，竟是那样的洁净，没有一丝的灰尘，有的，只是纯粹的金黄色。
曾经登过黄山、华山、泰山，锁定目标以后，只要咬牙总能很快到达峰巅。可这里不行，软软的细沙，温柔地、一点点地、不急不慢地吸嗜着你的力气。抬头望去，那峰顶就在你的头上，你越发疯地向上爬，她越是温柔地将你拖在怀里厮磨，总是将你的锐气揉掉，只好心平气和地一步一屈地向上爬，山顶终于在我的脚下了。站在沙山顶上，放眼无垠的沙漠，如刃的山脊，波纹荡漾的山坡，阳光下仿若丝锦一般。蓝天，黄沙，这单纯到了圣洁的沙漠，让我感受到了自然的崇高。有风吹来，热热的，我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也向无边的沙漠高呼一声“我上来了”，这时，我听到了那首《金色之翼》，感受到了那梦幻般的感觉，在蓝天之下，沙漠之上，那只挣脱世间所有浮燥、所有抑郁、所有赘琐、所有争斗的苍鹰，自由地伸展着，自由地飞翔。
在沙漠里行走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减肥运动。鸣沙山虽然不高，但耗能特别强。要登上山顶，可真不容易，虽无攀华山之惊险，但与登泰山一样艰难！人在往上爬，沙在往下滑，巨大的坡度甚至无法走上一条垂直的线。踏着绵绵细沙，使很大劲，刚刚踏实，稍一用力，脚底松软的沙就会散散地滑下，用力越大，下滑得也就越快，脚腕不能用力，仿佛有人使劲拖着你，似平行而无进，攀上一步就显得那么困难。我追着沙的波澜，顺着陡峭的山麓爬去，却不曾想迈上一步又溜回大半步。脚踩在沙粒的任何一处，都会立刻看见漏沙的表演，沙体似水一般流泻，层层往下流动，沙粒慢慢淹盖了人的脚印，留下的只是一个凹下去的马蹄状足迹。你把脚用力下拉，漏沙的现象也就更令人惊叹，就是浓缩的雪崩奇观。于是，只好手脚并用往上爬，没爬上十几尺就累的口干舌燥、气喘嘘嘘了，于是，我们就大口地喘气、大口地喝水。我们一步一陷踏着流沙，爬上一个沙山岭角坐下来。为了能拍回几张好的照片，我一个人气喘喘吁吁冒着溜沙的危险向山顶爬去。不光是脚的酸疼和麻木，还有脚掌的前端和脚姆指以下的肌肉会有种很难用文字描述的感觉，是一种热的胀满和酸的尽头的那种贯穿感……
又爬了一会儿，累得我不肯再挪动一步，便放眼向远处望去，沙峰似大海中的波浪轻轻荡漾，跌宕有致。金灿灿的沙砾在我们的脚下流，发出阵阵悦耳的音韵，好像许多透明的未经雕琢的玉珠落在我的心扉，奏一串空灵的乐句。陶然于这古朴的旋律，似乎置身于那座消逝在风沙中的楼兰古国，听到桨车辚辚地滚过市井，听到来自西安的商旅抛下的叮咚驼铃，听到红柳丝中羌笛的泣怨和边域号角在落日残照中呜咽。我仿佛看到了羽衣歌伎在集市的木台上反弹琵琶，看到了胡服使臣骑着天马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悠闲地荡去……我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才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此时两腿发酸，气喘吁吁，干渴的嗓子真的象在冒烟，龟裂的嘴唇象被撕破，饥渴的眼睛到处在寻找液态的东西。
一天中最累的是爬鸣沙山，最快乐的是爬上山顶的那一瞬间。心情明朗的一如那清澈见底的月牙泉。登上山顶，俯视大漠原野，沙丘林立，绵延伸展，高逾百仞蜿蜒几似游龙，沙坍沙扬金涛翻滚甚是雄奇壮丽。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山顶。四周起伏跌宕的山峦，光影分明，我的影子也迤逦地印在沙地上，拖得长长的。坐山顶极目远眺，豁然开朗，微风吹来，扑人心怀，爽人心肺，心胸顿觉空明，令人童心大发。猛回头，天哪，山下的游人和骆驼都成了小黑点，耳边细沙腾飞飘响。正感心悸，忽觉眼前一亮，一弯纤细的新月，在藏蓝色的大漠上空，散发着动人的清辉；而另一个落进了黄沙大漠一角明镜而清澈的月牙泉里，如诗如梦般地宁静而美丽，无以言喻的妩媚。远远眺望月牙泉，那一牙碧蓝的湖像女儿的修眉一样，静谧地弥漫着幽幽的亮。她像一个妙龄少女，温存地依偎在鸣沙山这情人的怀抱中。干涸的沙漠中，这清泉年年不息，甘甜清澈，滋润着小小的沙谷，它是那样的清亮，似新月，似美目。泉边的亭台建筑旁还有几许蔓延的绿色。无边的黄色中的碧绿，恬静舒适而养眼。
山上的游人很多，但多是小孩和年青人，大家或赤足爬山，骑骆驼登沙丘，走走歇歇，尽情地拍照，情趣盎然；或玩沙滑沙，跳牵引伞、滑翔伞，坐简易飞机、热气球，进行沙浴、沙疗，享受沙带来的快乐。在不远处的几面红旗下，坐着一些人，那是滑沙的地方。滑沙是一种精彩、有趣、刺激、有惊无险的运动。沙山上有滑板出租，竹片制成的小滑板会带着紧贴的游人从沙山的高坡直冲而下，如不能控制速度和保持住平衡就会人仰马翻，翻滚下来，浑身是沙，但也没什么危险。同伴们望着陡峭的沙坡有点畏缩，不敢冒然滑下，我强作镇静，走到了顶点，坐上工作人员准备好的滑板上，大致了解了滑沙的要领后，就觉得后面猛地被推了一把，我很从容地把两臂伸开，象飞翔的翅膀一样微微下垂，两手轻轻地从沙子里掠过，接着整个人就风驰电掣一般冲了下去。真正刺激的是走过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由于坡陡，下滑速度极快，飞沙四射，惊叫连天，甚为过瘾。高速运动使得沙子滑过手掌热辣辣的痛，我索性把双手抬离了地面。少了这阻力，滑板载着我更加无拘无束地滑下去，感觉像要飞起来一样。荡起的风从两肋滑过，激起的沙从全身泻过，只觉沙浪滚滚，犹如山洪奔泻，仿佛有羽化成仙飘飘然的感觉，令人惊心而又回味无穷。沙子在滑动中轻轻地鸣响，继而渐响。那是沙子跳舞的声音，是一种欢快的跳跃，噼哩啪啦，咚咚地作响，似敲锣打鼓，又像笙笛吹奏，这就是“天地奇响，自然妙音”了。耳边的风声和沙子和鸣，呼呼而过，快哉，我发着快乐的尖叫声一泻而下，令人动魄惊心而又玩味无穷，非常刺激。人就像从天而降冲向山底，溅起的飞沙扑打著脸，沾满衣服和身体，灌满了裤筒。起身一抖干净无余，简直是洗了一场令人难忘的沙浴。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来，担心滑板会将我带着冲进月牙泉里。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到了山脚下，因为坡度变得平缓，滑板自然减速，就很平稳的停了下来，终于踏踏实实地回到了地面。
滑下来以后，我心里顿生超越的快乐与激情，这时候才感到还未尽兴。又兴味憨然地和同伴们一起顶着烈日，沿着一条铺在沙漠上蜿蜒如蛇窄窄的木梯，一步一步地再向那座高高的沙山顶端爬去。坡极陡，风沙漫天，所幸有木梯嵌贴沙道，一步一履，多少有个着力点，埋着头，专心一意向上爬，我还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每一次跃跃欲试的心情与飞速下滑的体验都那么自然地达成忘我融入天地间的境界。木梯仅容一人，众人一个连一个，逆着风沙攀登，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脚一软，累得跌坐沙上，沙粒飘进了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抖落身上的沙子，回望山顶，思绪有点恍惚。随后，同伴们也一次接着一次都相继滑了下来，姿态真是可笑得很，有的在滑行中失去平衡，连滚带爬，摸不着北，被沙漠弄得狼狈不堪；有得如得水之鱼，人游沙漠之中，畅快无比；有的开始滑行很顺，到中途却遇到阻碍，身体前滚翻180度，一头栽进沙子里，有趣极了。是沙漠的柔软让人们丢弃衣冠楚楚的矜持而没有心与心的距离，是人们的欢声笑语点缀起沙峰千年寂寥岁月里似火的热情。当大家都顺利地滑到沙山脚下时，大家说我滑得最棒，如果不是时间关系，我真想玩个过瘾再走。
沙漠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空气是清凉的，在这样的时分，骑着骆驼行走在沙漠上，很惬意。回首望去，敦煌市区的那一片绿洲在这沙漠中是那样醒目。一切都很美。我的思绪却忽然从这眼前的景色中飞向了几千年前的漫漫古道。那时，旅人也是在这里骑着骆驼，通过河西走廊的最后一座城市，走在这接通西域与中原的丝绸之路上。同一轮明月映照着同一片沙漠瀚海，不过，即使关山如铁，却仍然挡不住人世的更替，那一片历经了汉月唐风的沙漠，见证了古战场的厮杀，见证了丝绸之路的繁华，如今也在默默地见证着现代人行进的脚步。历史的内容在改变，但改变不了的是人类为了生存得更好而永远不断的向往和努力。从这里向西是玉门关，向南是古阳关旧址，而向东则是今天的酒泉卫星实验基地。一古一今的对照，仿佛在述说着历史的交迭和发展。
乘载过古代商旅、担负过文化交流与贸易的重责、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骆驼，如今乘载的是我们这些为了寻找历史踪迹而来的游客。驼影印在沙漠上，美丽依旧。鸣沙山的流沙仍在鸣响，月牙泉的清泉还是甘冽，旅人也都在这里找到了他的梦，只是，梦的内容不再相同。
2006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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