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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父亲的昆仑山

 晨光me 2018-09-08
父亲是个老兵,他1965年冬天参军入伍,曾是一名测绘兵,到过新疆、内蒙、青海、西藏,我以父亲为骄傲。
年少时,我最爱缠着父亲让他给我讲述他当兵的经历,并乐此不疲。父亲呢,因为对那段经历刻骨铭心,讲起来也是饶有兴趣,因而我听得最多也最爱听的,就是关于他和喀喇昆仑山的故事了。
他曾用一段生动的顺口溜来描述那里的景象:“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当时的我,只是停留在一遍遍听故事的乐趣里,并不能真正去理解这四句话所描述的内在涵义,更弄不懂父亲当兵就当兵吧,还为啥非要去那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问起父亲,他说是革命需要,工作需要。
说起那里的环境,是令人想象不到的恶劣。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或雪崩,让他们的生命处在生死边缘,并且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有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几个人连人带马被冰雪围困在山坳里四五天。一年四季中除了身上的绿军装,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绿意,更别说吃上青菜了,再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所以那时的兵一个个都是身材瘦削,脸带菜色。饿了,他们就以压缩饼干充饥;渴了,攥团雪化成水来解渴。就这样支撑到与前来接应的分队会面。
再就是孤独,如影随行的孤独。“家书抵万金”。来自家乡的一封信的能辗转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任思乡的浓情深埋在心底。由于父亲长期跟家里失去联系,导致奶奶竟然以为父亲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或许这辈子也见不到儿子了。我的父亲算是幸运的,据他讲,和他一同参军入伍的战友中,就有两位年轻的生命永远长眠在昆仑山上。
19岁的父亲骑着一匹枣红马,为将上级下达的紧急任务送出去,他和战友连夜骑马急行军,任屁股被马背磨破了皮,渗出了血,裤子粘在上面脱不下来,他也没吭一声。到达目的地,下马后没法走路,部队首长看到了这一幕,心疼不已,连忙喊卫生员前来处理伤口。
每当父亲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话语意味深长,神情从容自若,骨子里透着永不屈服的力量。直到今天讲述起来,我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仍有那股子英雄情怀。当年,父亲和他的战友在那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克服了千难万险,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把坚实的足印留在了喀喇昆仑山深处。他们用脚步一步一步丈量着大地,把传说的距离一厘米一厘米地缩小。
如今我不再追问父亲那段往事。因为这段故事在我的心底扎了根。每当电视里出现西藏风光和玉树巴塘机场的镜头时,他激动的像个孩子。连连说,那里我去过、我去过!
我偶尔问他,想故地重游吗?他没有直接以去和不去作答,而是抚摸着一双常年受风湿病痛困扰的膝盖,缓缓说道:“如果我还年轻,肯定要去的!”
昆仑山啊昆仑山,你究竟具有怎样的魔力?能让我年已半百的父亲为你魂牵梦萦?且不说昆仑山在父亲的传说中是如何得壮美,也不说昆仑石在充满神秘的山崖上是怎样地寂寞?既然是人迹罕至,为什么我的父亲,还有无数和父亲一样的热血男儿会常年地驻守在那里?纵然生存环境是如此恶劣,可他们那种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却为何一丝一毫也不减?    
我想这大概就是军人的思想境界与众不同的缘故吧,它所代表的一定是中国军人思想境界的顶极高度,它足足可以与海拔4500米以上的巍巍昆仑相媲美啊。
直到今天,我终于听懂了父亲和昆仑山的故事,我也终于明白凝结在父亲心头久久的挥之不去的军人情结。无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还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都是绿色军营熏陶出来的坚定革命信念。
我想,那个在父亲的故事中被叫做“康西瓦”的小兵站一定是充满了人气的,那一茬茬焕发青春气息的橄榄绿依然会在昆仑山巅播撒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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