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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骂文化:生孩子要骂,结婚要骂,下葬也要骂!

 夜黑心明 2018-09-09

人生仪礼指人生中几个重要环节上具有一定仪式的行为过程,是将个体生命加以社会化的程序规范和阶段性标志,集中体现了人的生命周期观和生命价值观。人生仪礼主要包括诞生礼、成年礼、婚礼和葬礼,它们具有共同的意义,那就是使人从一种社会状况向另一种社会状况的转变,象征“死亡”的与原先社会地位脱离的仪式,然后是进行转变仪式,使当事人得到改造,最后是象征“再生”的仪式,获得一个新的社会位置并返回社会共同体。

诞生仪礼是人一生的起点,经过诞生仪礼,人才能从生物意义上的存在,转变为社会意义上的存在。安徽、河南、山东、江西四省接壤一带的农村,流行“姥姥‘捂’外孙”的诞生礼。在外孙出生的第五天,姥姥要到女儿家,用带来的红布盖住外孙,用手“捂”他,同时笑骂:“奶奶的!你这龟孙子咋吃惩胖?咋惩俊?长大一定能当个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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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认为,刚出生的小婴儿很娇气,说好话会遭鬼神嫉妒,要说些坏话才能长得大。就像给孩子取一个低贱的乳名,如猫儿、狗儿、驴儿、妞妞、屎妮子、二愣子等。南朝宋武帝刘裕的乳名叫“寄奴”,唐代寿安公主的乳名唤“虫娘”,乍一听,都和骂语无异。

所谓“姥姥不骂,外孙不大”,姥姥的骂其实是对外孙的“祝”,是对新生命的礼赞,寄托了长辈对子孙后代的关心与期望,从中可以看出我国文化传统重视个体生命的价值观念,以及对个人成长、人格塑造的基本要求。

婚礼具有成年礼的意义,是个体生命社会化的重要一环,也是市民节庆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严肃和诙谐是同时出现在婚礼上的两个声音,在“礼”的程序中,搀和进“不礼”的环节,其中最有趣的,就是骂媒人和各种“闹媒人”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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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讫佬族在新娘出嫁上轿前,父母、长辈、亲戚、朋友异口同声,摆开大骂媒人的阵势,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新娘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越骂越兴旺,图个吉利。湖南土家族,媒人一进新娘的闺房,新娘就开始哭骂,有时候,花轿临门,新娘要先骂男方、骂轿夫,再骂媒人,骂累了,就请同伴代劳。尽管挨骂,媒人依然是贵客,女方要请好吃好喝地招待以示感谢。

生活在邵阳隆回县虎形山的花瑶人,有一独特的待媒之道,名曰“打泥巴”。花瑶的传统风俗是只有“媒人公”而无“媒人婆”的,媒人公大多是寨子里能言善道、知识广博的汉子,颇受人们尊敬。婚礼那天,新娘子的闺中好友,用泥巴朝媒人公的身上拼命涂抹,一边追打还一边骂:“最坏的人就是媒人公,我们姐妹们朝夕相处,从不分离的,却被他们一个个给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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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充斥着对媒人公的椰榆、戏谑和譬骂。这是令人开心的打骂,被打的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逐颜开,认为身上的泥巴越多越好,越多越吉利,弄脏的衣服带回家,要过三天三夜才能洗掉。除此之外,花瑶人的婚礼还有“拦门酒歌”、“炒茅壳里”、“墩屁股”等习俗,人们允许在婚礼上尽情胡闹,其中就有巴赫金所说的“对严肃性的彻底摆脱”、“平等放肆押昵的氛围”、“丑角式的加冕与脱冕”以及“欢乐的狂欢节战争和殴打”。

类似向媒人施谑的情况还有很多。如土族姑娘出嫁时,伴娘们故意关闭大门,拿冷水泼“纳信”(媒人)和“海拉日亲”(娶亲人),从大门顶上吊下红布来索要礼物,唱《老媒嘶果》(戏弄媒人公):“媒公你若有点名气而来的话,你就骏马嘶鸣地奔驰而来啊!媒公你若没有名气而来的话,你让毛驴儿哭丧着脸可怜地来啊!”

待到开门礼物要齐,“纳信”走进堂屋,还要继续接受姑娘们的嘲弄椰榆:“你不是纳信是老驴,脸上咋不害躁呀!脸像鞋底一样厚,太阳这么高了,你在干着什么啊!”待唱骂一阵,女方长辈出面调停,才得以解围。为什么要骂?土族姑娘的唱词一语道破了“天机”:“我们要骂哩,不骂时太便宜了你们!骂是共工八氏留下的,骂是释迎佛爷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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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人生的终点一一葬礼。哭丧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丧葬礼俗,在哭丧中加入歌骂的环节,不仅渲染了沉痛悲伤的气氛,还能将生者对死者的哀悼与怀念,更加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以上海南汇的哭丧歌为例,南汇是全国哭丧文化保存最完整的地区之一,哭丧歌即是与这种民间礼俗密切相关的歌谣形式。

在南汇地区,结合丧葬仪式唱歌的古朴风俗至今依然存在,这些歌谣传唱得非常普遍,逐渐脱离了丧歌的实用性能,成为了本地人民的文化娱乐方式。根据歌唱特点,南汇哭丧歌可以分成三类:一是“散哭”,散哭的特点是“随心翻”,想到什么就哭什么,搭着什么唱什么,散哭出情,语言优美形象,具有文学价值;二是“套头”,有“报娘恩”、“十二月花名”、“十苦恼”、“十二只药方”、“七十二苦”等套,通过简单的变化来配合不同的场合;三是“经”,经和仪式紧紧联系,有“断气经”、“换衣经”、“梳头经”、“寿材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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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哭词中,融合了不少骂语,边哭边骂,特别能打动人心。如《哭丈夫》的片段:“亲肉拉格(儿子的)亲爷啦,我搭侬更一更来调一调,死仔我末哪勿好,刀上勿好死?绳上勿好死?……亲肉拉格(儿子的)亲爷啦,侬头皮硬来末石头能,侬心肠硬来末铁条能,侬丢得脱赌甩得落,我抱仔大小亲肉吃苦头……”妻子骂丈夫还没尽到责任,就“甩得落”一家老小撒手人寰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千斤重担就要落到一个弱女子的肩膀上。

表面上指天骂地,咬牙切齿,实际上句句是不舍,字字是思念,如此声情并茂、又爱又恨的骂,唱起来情真意切,听起来催人泪下。南汇哭丧歌手以女性居多,与妇女善感、善歌、善骂的特点不无关系。周振鹤说:“吴姬善哭,丧夫殉子,痛哭号陶,且哭且诉,语无重出者。”叙述的正是吴地妇女善于唱哭丧歌的情景,“且哭且诉”、“语无重出者”说明了歌唱形式与歌唱内容的丰富多变。目前,南汇地区的哭丧歌,己被列入上海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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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哀歌哭丧不同的,是陕西安康紫阳县的“骂笑”习俗。陕西民谚有云:“不说不笑,死了阎王不要。”办丧事时,坐夜唱孝歌,也会互相对骂调笑,蕴含着浓郁的地方特色。“骂笑”双方通常是在场唱孝歌、打丧鼓的歌师,“骂笑”的内容多是取笑对方的生理特点或职业特点,即兴编词,一唱一和,在针锋相对间,把气氛推向高潮。

甲唱:“一更唱到二更上,三更唱个矮三郎。只有三郎生得矮,一尺五寸他嫌长。三尺红绩缝件衣,不长不短齐骼膝。”乙对:“连手唱歌莫用煽,我不怕你嘴巴长来牙齿尖。你是风箱我是炭,你是砧墩我是钳。八卦炉里炼几炼,看看谁是抵火砖。”。紫阳“骂笑”既是排遣寂寞、缓和心情、调节气氛的娱乐方式,也充满了祈望生者可以节哀顺变、笑对人生的乐观因素,与哀歌哭丧的悲枪情调是对立统一的。

人生礼俗与岁时节俗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前者具有时间的唯一性和不可逆性,后者因四季的不断更替表现出重复性与循环性。同样具有鲜明的狂欢色彩,人生仪礼上的骂,与个体生命角色的转换息息相关,积淀着浓郁的生命意识和真情感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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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在婚礼与葬礼的骂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婚礼骂歌与骂仪,一般由女性长辈教唱或者在平辈间口口相传,除了半真半假的辱骂和诅咒,还饱含着女性的生活智慧与情感体验。

如土家族的婚礼骂歌《背时媒人会上经》和《十劝姐》,前者表现出了对家人的依依不舍,对原先所处的社会群体的留恋,后者则是把对新媳妇的要求直接融入到了歌词中,告诉新娘要怎样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内容涉及待人接物、生活技能、家庭关系等多个方面,发挥了女子教育的作用,使其对肩负的家庭和社会责任了然于心。

亲友们用歌骂的方法,将生殖、生产、生活的三生意识,将平日不忍心说出的生命之重,传递给新娘,实现生命角色的更迭与重塑。比起婚礼上的骂,葬礼上的骂,更富有仪式感和神秘感。生者面对亲人的死亡,内心的悲伤情绪,借由歌骂得以强烈地宣泄出来,同时又在精神上建立起了承重结构,用以抵抗现实与未来的双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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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葬礼歌骂还发挥了一项特殊效用,那就是“招魂”。招魂是由来己久的民间俗信,为死者招魂,通常要在门前树起招魂蟠,或手拿死者的衣服登上屋顶,大声呼喊死者的名字,使迷路的魂魄能够循着声音归来。也有为生者招魂的,对象一般是病人或受到意外惊吓的人,用巫术可以帮助他们让丢失的魂魄归位。

招魂用语言的灵力来呼唤生命,歌骂用情感的震荡来感召生命,既是信仰象征又是释放情感的方式,二者在内涵上是一致的。土家族学者蔡元亨先生认为:“世俗礼仪,有最喧嚷的、又不得不遵守的行为规范。它是伦理关系中的最高调节,长幼尊卑被严格的秩序化,它是民族风情最集中的表现,从礼数、服饰到情感表达方式,都有特定的行为规范,是舆论维持的热点。可以说一种古老的礼仪是被高度圣化了的,连心理、行为也几乎被图腾化。”

人生仪礼上的骂俗,就是这样一种“被图腾化”的行为。尽管其形态、内容、特色是如此丰富多彩,表达的却是一个共同的心愿一一完成人生角色的转换,实现群众对自我的生命教育,为我们认知生命文化提供了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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