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与唐琬第二场

第二场  错母爱

时间：次日

地点：陆游家中

合  唱：昨夜风斜雨细，

种种恼人天气，

寂寞待儿归，

难遣闲愁滋味。

牵记，牵记，

多少深情厚意。

小  鸿：卖花三娘，明日多送一束花来！

柳三娘：晓得晓得， 我走了！

唐夫人：小鸿。

小  鸿：老夫人。

唐夫人：多送一束花来作甚！

小  鸿：福州副统制唐老爷派人来了。

唐夫人；昨日务观说有要事，莫非就是为此。

小  鸿：方才老爷把三公子和少夫人都唤去了。

唐夫人：什么事啊。

小  鸿：听说要接三公子和少夫人到福州娘家去呢。

唐夫人：到福州去，此般大事务观怎敢瞒我？

闻婢报倍惆怅，

休道我妇人之见不刚强，

先父极品为丞相，

公爹尚书耀门墙，

我是慈母严师一身担，

渴望陆游继书香，

我为他三试不中心操碎，

重托了仲高侄儿荐贤良，

儿怎能行为偏听枕边话，

大事不与娘商量。

为什么瞒我欲往福州去，

全不似童年与娘贴心肠。

小  鸿：禀老夫人，酒菜都准备好了。

唐夫人：吩咐下去，等陆大人一到，即刻开宴。你去找福州来的人打听打听，他们是那边

派过来的还是我们这边叫过来的？

小  鸿：是

陆  游：哈……

唐  琬：游哥

陆  游：琬妹，

岳父福州来书信，

府尹招贤情意深，

秦桧只手难遮天，

南天自有报国门。

唐  琬：随君化作双飞燕，

来朝万里赴云程。

陆  游：离浅水，

投瀛海，

访贤臣，

结豪英。

唐  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陆  游：长歌击剑待扫胡尘。

唐  琬：游哥，福州远在千里之外，堂上二老能允我们走吗？

陆  游：我爹爹不愿与秦桧同朝为官，所以辞仕还乡，方才看了书信，不是已经一口答应了

吗。

唐  琬：那婆母呢？

陆  游：母亲含辛茹苦育儿成才，儒家孝乃根本，若以父母在不远游为辞，倒叫陆游为难啊！

唐  琬：那你走是不走？

陆  游：欲伸我志不得不走。琬妹，你说我如何说服母亲？

唐夫人：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啊？

唐  琬：婆母

陆  游：母亲，孩儿正要去禀报母亲。

唐夫人：你们现在翅膀硬了，会自说自话了，还禀告我作甚！

陆  游：母亲，莫非还为昨日赴宴之事生气？不见仲高是我任性，母亲生气，孩儿赔罪。

唐夫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得照我说的去做。昨日你不去赴宴，仲高十分不快，故而我今日

特意回请，消除芥蒂。

陆  游：母亲，人各有志，还望母亲多多体谅孩儿的处世为人。

唐夫人：务观，刚才你还说要向我赔罪呢！

外  白：陆大人到！

唐夫人：快快有请！

唐夫人：务观，仲高已到，让他好好为你谋划谋划。

陆仲高：见过婶娘。

唐夫人：仲高，昨日务观有要事离开，故而今日特意请你过来一聚，务观，你们兄弟二人

就像当年一样论诗品酒，好好叙谈叙谈。

陆  游：仲高兄，请！

陆仲高：请！三弟你我好久没有一起饮酒了，

杯来盏往少年梦，

当年你我书案共，

论诗评词夜半时，

豪饮共醉酒一盅。

陆  游：酒一盅，忧心中。

踌躇满志是放翁。

怎奈是诗界又盛靡靡风，

兵魂销尽国魂空，

到如今江山残缺胡尘滚，

千秋毁于秦公公。

陆仲高：哈，三弟你误会了！

只手护疆是秦公，

一片颂歌响朝中，

十年和约江南乐，

劝三弟，

你应时文章殷勤诵。

陆  游：文章千古事，

得失寸心中，

放翁从来爱憎明，

应时文章实难诵。

陆仲高：说难诵亦好诵，

丞相寿辰你把礼送。

书生人情词一阙，

无伤大雅又得宠。

陆  游：仲高兄，只怕我给秦公公写出了寿词,即刻就有人给我写诗了。

陆仲高：给你写什么诗呀?

陆  游：遗民泪望岳家军，歌舞朱门溢笑声，大事竟为朋党误，流芳遗臭尽书生。

陆仲高：你！哈……三弟真是才思敏捷，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痛快，痛快！来来来，饮酒，

饮酒！三弟啊！当年你我品诗论词，你的高见我可铭记在心。你说，如果学诗，功夫在诗外，三弟，我不正是照你所言，而处世为人吗！

陆  游：功夫在诗外之境界，怕是常人难以企及也！

陆仲高：哈……是啊，是啊！世上做人最难的就是我们书生，像你三弟空有盖世才华，然

却无缘施展，这究竟于世何益？于已又何利啊！这就是命，是我们书生的命啊！

陆  游：可世上也有不认命的书生，陆游我纵然报国无门，但却恪守气节，可有人为谋得一

官半职，便可颠倒黑白认贼作父。

陆仲高：三弟！纵然你不愿认命，可我还有一言相劝，你骂我陆仲高无妨，辱骂秦丞相要

遭灭门大祸。

陆  游：好！我若有罪祸延九族，你堂兄陆仲高也要与我一起坐牢杀头。

唐夫人：务观！仲高，你三弟生性倔强，酒后狂言还请你多多包涵。

陆仲高：婶娘，今天他不是顶撞于我，他是辜负了你呀！三弟呀三弟，你如此一意孤行，

逆天行事，纵有满腹才华永无功名之望。愧对祖宗啊！婶娘，侄儿我仁至义尽了，告辞，告辞！

唐夫人：仲高，仲高！务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仲高，辜负于我，莫非你真想诗里词

里花前月下荒废一生吗？

陆  游：母亲，我是辜负心中十万兵，百无聊赖诗为鸣啊！

唐  琬：婆母！

陆  游：母亲息怒。朝堂贤路虽然闭塞，四海却多有忠义之臣，志同道合相互援引，孩儿不

愁无有前程。

唐夫人：你说什么前程！

陆  游：此事关系孩儿一生，当请爹爹一起商议。

唐夫人：好去请你父亲来！

陆  游：尊命！

唐夫人：琬姑，你留下。

唐  琬：婆母。

唐夫人：琬姑。

内侄女儿作媳妇，

你不亲我向谁亲。

唐  琬：唐琬孤单早丧母，

多承垂爱一片情。

唐夫人：若是知恩当报答，

莫教游儿话不听。

唐  琬：唐琬不做长舌妇，

知儿莫若母贤明。

唐夫人：好，今日议儿前程事，我只怕树欲静而风不停。你若有半点孝顺意，倒要看婆媳

是否一条心。

唐  琬：儿媳不知婆母何意！

唐夫人：好，等他们来了再说！

陆  宰：儿啊，好事，好事啊！

三儿是我家的千里驹，

蒙亲家关爱贤媚费苦心，

荐于福州韩府尹，

千里从政佐贤能。

愿儿一飞冲天去，

愿儿一鸣可惊人。

唐  琬：公爹。

陆  游：爹爹。

陆  宰：亲家思念女儿，你们小夫妻一同去吧，一同去吧！

陆  游：多谢爹爹！

唐  琬：多谢公爹！

陆  宰：小鸿，快快吩咐下去，准备车马，整顿行装。

陆  游：是。

唐夫人：慢！福州太远了，不能去。

陆  宰：夫人，你要以孩儿前程为重啊！

唐夫人：他的前程，我不是早有安排了吗？

怎舍得爱子离膝远飞走，

谁照应你我二老两鬓秋。

仲高侄儿情意厚，

体贴婶娘善为谋。

只要务观识时务，

不难找，一官半职在杭州。

陆  游：母亲，

并非任性儿不孝，

少壮何敢忘国忧。

仲高鸟附丞相府，

孩儿我，书生气节岂敢丢。

陆  宰：好，

吾儿从来重忠孝，

远离高堂为国忧。

磊落胸怀为父知，

一生清白青史留。

唐夫人：陆门世代朝天子，

莫把丞相视作仇，

忠君尽孝方为首，

洁身自好立公候。

陆  游：母亲。

唐夫人：我难道会叫你去做贪官污吏！

唐  琬：婆母。

陆  宰：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你也说说。

唐夫人：琬姑，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唐  琬：婆母为儿操心，本无不依之理。

唐夫人：那就快快依从啊！

唐  琬：只是儿媳有些担心。

唐夫人：担心什么？

唐  琬：担心游哥耿直，若在杭州任职，他受不了秦桧约束，得罪丞相其祸不小。

唐夫人：哦，要是去福州呢？

陆  游：母亲。福州多有忠义之士，共商恢复河山，可以摆脱秦桧约束。

唐夫人：左一个约束右一个约束，约束约束看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都只会摆脱我的约束。

陆  游：母亲，何出此言？

唐夫人：我话出有据，此次，是谁将务观的事告知福州的？

陆  游：这……

唐夫人：今日又是谁叫福州的人过来接你们的？

陆  游：母亲，去福州投贤，全是孩儿的本意。孩儿任途不顺，报国无门，心中郁闷，母亲是明白的。

陆  宰：夫人，事关我儿前程，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唐夫人：难道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儿子，可有人倒学会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竟然当

着我的面自作主张。方才听奴婢提起此事，我还不信，此时此刻我不能不信，我怎能不信，我无法不信！

唐  琬：婆母，游哥去福州投贤，定能大有作为。婆母若是担心唐琬同去福州纵情山水，有

误游哥前程，儿媳宁愿留下。

唐夫人：照你所说，分明是我做出不仁不义之事，要活活拆散你们夫妻？

陆  游：母亲！

唐  琬：婆母！此话我如何担待得起！

陆  宰：啊呀！夫人，你不要多心，看来琬姑她并非出于此心。

唐夫人：我一片苦心，望子成龙，再三重托仲高为儿谋划前程，琬姑倒自说自话，写信到

福州，担耽误我儿前程的究竟是我还是她？

陆  游：母亲，母亲息怒！琬妹绝无怠慢母亲之意，代笔书信实是惜我两难之境，不得已而

为之。

唐夫人：不许你袒护她！我虽无孟母之贤，从来教子有方，自从你进门之后，蛊惑丈夫离

间母子之情，你，你那有半点做媳妇的孝道？你的心肠好狠呐！

陆  游：母亲！

唐  琬：婆母你如此看我，唐琬我无言以对。

陆  宰：你们小夫妻好好听训，母亲便是把话说得再重，谁也不许顶嘴！

唐夫人：重！我重话还在后面呢！务观不得去福州，唐琬你倒是可以回福州去了！

陆  宰：唉！也好也好！免得有伤和气！让琬姑归宁探亲，秋后归来一家高高兴兴再团聚。

唐夫人：不是探亲，是唐琬今生今世再也不许上门！

陆  游：母亲！

陆  宰：夫人，你气话可不能这样说呀！

陆  游：母亲，钢刀不斩无罪之人呐！

唐夫人：孔子家语，有七出明文，不顺父母逆德者出，不生儿男无后者出，多口舌是离亲者

出，她七出之条有其三，叫你出妻合法合理！

陆  游：母亲，陆游之妻乃是你唐家骨肉亲侄，你下不得这个狠心啊！

唐夫人：她教唆你荒废学业，远走高飞割我心头之肉，误你出头之日，我舍不得娘娘保不

得太子。这个狠心我是下定了！

陆  游：母亲！

得罪仲高我承担，

秦桧不倒我出头难，

母亲不当恨琬妹，

盛怒错命且收还，

陆游不为无义男。

唐夫人：你是要妻子还是要母亲？

陆  游：母亲！

唐夫人：你说！你说呀！

唐夫人：你倒底是要媳妇还是要母亲？

陆  游：母亲！要我出妻难上难！

唐夫人：哈哈……当初你夸我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母亲，现在，怎么我就成了最坏的母亲。

好，你铁心！我也铁了心！老爷，他不出妻我出家！

唐  琬：欲哭无泪，

欲说无话。

怎禁得晴空忽起惊雷炸。

绝情话是真非假，

亲姑侄变作冤家，

无情剑当头劈下，

忍斩断并蒂莲花。

惊得他目瞪口哑，

压得我如痴似傻。

只觉得腿儿软，步儿斜，

混混沌沌理不清啊，

绞心肠一团乱麻。

陆  游：琬妹，琬妹！

唐  琬：游哥！

陆  游：琬妹！

唐  琬：游哥，还是唐琬走，还是唐琬走！游哥！

陆  游：琬妹，

祸起萧墙变生不测，

痛琬妹平白无辜受欺压，

难想象娘越爱我越恨你，

竟成了水火不容亲姑侄。

只怨陆游太耿直，

脑怒高堂变颜色。

怎奈我情难求，

理难辩，

怨难诉，

苦难言。

眼睁睁鸾镜破碎怎收拾，

鸾镜破碎怎收拾。

小  鸿：小姐，小姐你好冤枉，我与你一起走。

陆  游：好，你们走我也走。我也走！

陆  宰：儿呀！你要到那里去？

陆  游：爹爹，孩儿为国不能尽忠，立身不能齐家，对母不能尽孝，对妻不能尽义，壮志难

伸，寸心痛裂。只有披发入山一条路了。

小  鸿：老爷，你是一家之主，求求你要拿主意呀！

陆  宰：对，我要拿主意！琬姑，为父看你们从小长大，你在娘家是个好姑娘，嫁给务观是

个好妻子，你受了无辜委屈，我全都明白，琬姑，你千万要挺得住呀！

唐  琬：公爹！

陆  游：爹爹！

陆  宰：见一双泪人儿膝前跪下，

不由我心酸痛泪眼昏花。

扶起了亲儿辈听我说话，

到此刻我怎能主意不拿。

务观，母命出妻且作假，

金屋藏娇瞒过她。

待母回心转意后，

你把琬姑接回家。

外  唱：孤梦空回菊枕，

愁肠懒诉琴筝，

兰膏香染髻腻，

钗堕滑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