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醉读诗词之 花非花，雾非雾

文/驭风

    花非花   白居易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写诗以语言浅显易懂而著称，号称“老妪能解”的白乐天，猛不丁的整出了这么一首“朦胧诗”，这事比较新鲜。好像喝惯了二锅头的主，忽然拿起高脚玻璃杯品起“拉菲”一样透着怪异。白乐天基本是不朦胧的，所以53岁的时候，白老家伙猛地“朦胧”这么一下，得，文坛起雾了，这似乎是给后人出了个谜，于是便有了千奇百怪的各种诗解。

有说“夜半来，天明去”，明显的是古代的“应召女郎”啊，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才这般的夜半才来，黎明即去，更因了“春梦”二字，似乎更坐实了老白嫖妓的勾当。

也有的说，白乐天晚年向佛，有“诗佛”之誉。所以坐忘之时，想起以前风花雪月，心生感慨，便起了“人生同大梦，梦与觉谁分？况是梦中梦，悠哉何足云”的禅意。美，相对于时间来说，在于短暂，在于转瞬即逝，在于朦胧那种的影影绰绰难以把握。因此“花——非花”了，“雾——非雾”了。而夜是梦的温床，梦里欢愉，无论怎么美妙，梦醒之后，亦如朝云无迹可寻。所以呢，“荣枯事过都成梦，忧喜心忘便是禅”，人生幻梦几多，终是一场空而已。

还有的说，这是白乐天因对过去美好的怀念而感伤。所以花非花雾非雾，而花会败，雾会散，都是短暂易逝的喻意。因此，这些美好的怀念来如春梦般美好，去如朝云般无处寻觅。也是，活了半辈子，谁不曾花前月下，谁不曾对酒当歌？生活中确实存在过的，但已经被时光带走的那些值得怀念的人或物，时光和经历，想起来忆起来，它就存在，可是你无法让它凝固在时间里，转眼，又烟消云散了。可谓“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啊。

对于第一种说法，本胖子是要嗤之以鼻的。老白是什么人？那是讲究人。是能够品赏善歌善舞的美人“樊蛮“的爷，是“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的主；是喝酒都得丝竹伴奏，僮妓侍奉，名流作陪的雅骚。你让白乐天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找个“流莺”随便的一夜情，然后“花非花雾非雾”的一通怅然？那不是雅骚的白乐天，那是发骚的西门庆。

其他的说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本胖子认为，这首“花非花”是描写白居易跟初恋有关的一种心情。

白居易11岁的时候，为避家乡战乱，和母亲一起搬到父亲白季庚当官的地方，安徽宿县。在那里白居易认识了小他4岁的邻家女孩。女孩的名字叫湘灵。湘灵不仅长的活波可爱，而且还懂一些音律，所以，白乐天和湘灵就玩到一起去了。就这样青梅竹马的到了白乐天19岁，湘灵15岁正所谓邻家女孩初长成的时候，俩人情窦大开，认真的恋爱上了。白居易曾给湘灵写了很多情诗，如：“《邻女》：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诗中很是夸了“亲爱的灵”那美丽悦耳的嗓音呢。

 当初歌德也干过这事，是早恋者的楷模。 

可惜，这段美好的初恋却遭到了白居易母亲的扼杀。白居易的母亲陈氏，是白居易父亲的妹妹的女儿，白季庚在41岁的时候迎娶了15岁的陈氏。这个“陈氏”素有“心疾”，就是心理有问题，现在讲是神经不正常，时不时的就要发作，抡菜刀剁吧自己什么的。后来陈氏还是因为这毛病发作，一时没拦住跳井了。 

反正白居易的老妈闹“心疾”，就是瞧湘灵不顺眼，死活不同意，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白居易苦逼的很，想来想去化苦闷为力量，边恋爱边考功名。这期间，白居易给湘灵写了很多诗，如《寄湘灵》，《寒闺夜》，《长相思》，《冬至夜怀湘灵》，《感秋寄远》等，《长相思》写的感人极了，诗云：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枝枝连理生”就是著名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前身。

白居易29岁的时候，终于考上了进士，白乐天这回真是乐颠颠的跑回宿州，想借着中进士的“东风”能让老妈心软，白居易反复地恳求老妈同意他娶湘灵，但还是被老妈拒绝了。白居易伤心啊，在《生离别》一诗中写道：“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忧极心劳血气衰，未年三十生白发。”

到公元714年，白居易在长安当了校书郎，需要安家长安的时候，再次回家苦苦哀求老娘同意这门亲事，这次白居易的老妈不仅不同意，还不许这对苦鸳鸯见面。

这一场初恋彻底没戏了。不过，故事还没有完。

白居易也是拧种，心说老妈你不是不同意我和湘灵的婚事吗？那我还不结婚了，娘俩就这么较上劲了。直到白居易37岁的时候，白母以死相逼，白居易屈服，娶了杨姓妹妹，就这样，情种乐天还写了思念湘灵的诗歌《夜雨》、《感镜》等。

后来白居易犯事，被贬江州，途中，和杨夫人一起遇见了正在漂泊的湘灵父女，白居易与湘灵抱头痛哭了一场，并写下了题为《逢旧》的诗。这时白居易已经44岁，湘灵也40岁了，还没有结婚。诗云：“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这首诗里白居易再次用了恨字，以至于后来白居易在创作《长恨歌》时，才能那么的酣畅淋漓一抒胸中块垒。 

白居易53岁的时候，他在杭州刺史任满回洛京途中，从常州绕道宿州重回旧地，可惜湘灵已不知去向，小时候的故居也变了模样。故地重游，白乐天也是想找找老情人湘灵的意思，可惜啊，再也找不回来喽。白居易触景伤情，蓦然回首，一切还没如烟。初恋如花似雾，情人渐行渐远，35年的一场刻骨铭心的痴恋，“去似朝云无觅处”了。 

没有经历过的，是无法理解这种伤感，所以白居易用很朦胧的创作手法，写了这首《花非花》，将自己内心的创伤隐藏在字里行间，将心碎的声音藏进平仄中，算是对这一场风花雪月最后的告别。 

以前特不理解为啥白乐天歌颂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不就是老子抢了自己的儿媳妇吗？敢情白乐天是寄情于内，满脑门想着自己的初恋才《长恨歌》的。

白乐天自54岁之后，开始酗酒养妓，放纵自己，再也没有那初恋的梦了。也许，初恋的梦埋在他心里最深的地方，谁知道呢？

珍惜自己的初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