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欣赏一首诗:
夜雨 白居易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诗人用白描的手法,通俗易懂却回味无穷。开篇就直接切入主题,没有比兴,没有意象的渲染铺垫,却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令读者深受感染,撩拨起想进一步探究这个故事的冲动。其所念之人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是绵绵夜雨中“隔在远远乡”的一个意象,仿佛“有位伊人,在水一方”,无限孤独,无限凄凉。诗以夜雨为背景,以情感为主线,借残灯、空堂、秋夜、风雨,虚实结合,字词平淡着墨,把思念写到极致又毫无雕琢之痕,层层递进,句句以真情打动读者。
这个令白乐天入骨相思的女子,就是其多次在诗作中提到过的“东邻婵娟子”湘灵。
781年,为躲避战乱,9岁的白居易和母亲到宿州符离安家,与小4岁的邻家女孩湘灵相识,两人就形影不离、朝夕相处,暗生情愫。湘灵美丽活泼,懂音律,解人意,他们相爱了。
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
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诗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美好的女孩,可他们的相爱一开始就遭到白母的反对,22岁时因随父外地求学,和湘灵暂时分别。
潜离别
不得哭,潜离别。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双飞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两人偷偷地爱着,离别的泪只能在心里流淌,离别的话只能用泪眼传递。可他们坚信他们的爱情会有花开月朗的时候。
799年,为了自己的前程,27岁的白居易要离开了湘灵去江南准备科考,湘灵为他做了他一双鞋,说“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这双鞋,代替湘灵陪伴了白居易的一生。别后,白居易苦苦思念着湘灵,为她写了三首诗,《寄湘灵》、《寒闺夜》和《长相思》。
802年, 29岁的白居易考上了进士,回到符离住了近10个月。他向母亲恳切地要求和湘灵结婚,遭到母亲拒绝。无奈之下,白居易痛苦地离开了家,离开了符离。也离开了湘灵。为了断绝儿子的念想,白母迁至长安,千般阻挠他们见面。其后湘灵家也迁至邯郸。804年,白居易回到符离找不到湘灵,又到邯郸找,也无着落。写下了《冬至夜怀湘灵》
冬至夜怀湘灵
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
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
808年,33岁时白居易在长安做校书郎,他再一次苦苦请求母亲答应他和湘灵结婚,也再次遭到母亲的拒绝,且不许他俩见面,甚至不许他提到湘灵。37岁那年,在母以死相逼下,与同僚杨如士的妹妹结了婚。811年,白母去世,白居易回家丁忧,回想20年来的情感纠结,那是感慨万千啊!而此时,也不知道湘灵去了何方,那种痛,那种爱,让人肠肝寸断!于是,写下了开篇的《夜雨》。
815年,白居易被贬到江州任司马,去途中,居然不期遇上漂泊的湘灵父女,两人抱头痛哭,他写下了《逢旧》: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白居易还有杨夫人的陪伴,可40岁的湘灵呢,还是孤独一人,她的心,早已给了这个乐天哥哥。这应该是上天的安排,多么难得多么美好的相逢,不再有母亲的阻挠,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分开了,成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相见。可能以为还有来日,然而却不知道,一声再见,再也未见。
825年,他从杭州回洛阳途中,路过湘灵住所,但湘灵已不知去向。
他在《长恨歌》里写下这句“此恨绵绵无绝期”,是不是说自己呢?
很欣赏白乐天这点,没有象他的好友元稹那样,将自己写给薛涛的诗删得一干二净。而是费了诸多心思将自己的诗作尽量完整地留给后人,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加真实丰满的白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