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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薛屠城逞狂威 天晟斩友正军法

 会游泳的猫68v3 2018-09-15
        李天晟回头对铁哥道:“想不到这阿即思竟能号令军民如此合力抵抗我军,看来,倒是我们小觑这对手了。”萧遏鲁在一旁道:“军师,陛下大军正从另一面赶来,我以为,经历了卡特万一役,不能再让陛下身处险境。萧某请命领军攻城!”李天晟望着玉里鞬城头无数花剌子模人举刀呼喝的声音,见铁哥和一队辽兵策马奔回阵前,铁哥叫道:“军师,花剌子模人毫无投降之意,还射伤我军信使,欺我太甚,是否让我带兵出战,拿下这些贼人?”
         李天晟看了看二人:“我军长途奔袭至此,如今花剌子模士气正旺,急攻城池恐难以奏效,而且不知会有多少伤亡,绝非上策,容我再想一想!”铁哥看了看城头道:“军师,我等好容易定下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令敌人不曾防备,攻到这里,如今虽然敌人士气高昂,但我军士气也不容错失,如果因此耽误,后果恐怕也难估计。”萧遏鲁也点头道:“不错,铁哥说的很有道理。”
        李天晟道:“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但大辽此次深入花剌子模,不再像过去那样得到当地百姓拥戴,哎,这术薛身为先锋大将,却因为一时恩怨,纵容大军屠戮劫掠,让大辽收取西域之功毁在这最后一战上,这才让我们遇到眼下的抵抗。我之所以不同意你们急攻玉里鞬,就是希望看看有无法子减少伤亡,不要再令大辽和陛下的威名担上不该有的损伤,我军一时的士气相比大辽王师的声誉,还有众将士性命,孰轻孰重?希望二位兄弟体谅。”萧遏鲁和铁哥听了,只得点头称是。
        李天晟命大军稍作休整,策马在大辽主帅旗号下寻思该如何应对:如今要强行攻城自然可以,但玉里鞬城中百姓一起参与守城,势必伤及众多百姓,这样的话,大辽威名在花剌子模势必更加堪忧,而且,还会影响整个西域其他部族改变对辽军的态度,后果不堪设想。从另一方面说,大军是轻骑减从长途奔袭到此,攻城器械寥寥无几,诱敌出战,设伏歼灭是眼下唯一可行的策略,可又该如何诱敌?要正式搦战,对方会出城应战吗?如能奏效,固然最为妥当,但如果不成,莫非要派人在城下辱骂挑衅?那样仍会适得其反。
        萧遏鲁和铁哥听了,只得点头称是。
        李天晟策马来回踱步,反复思量,手中的家传兵书尽管学了七八成,但此番遇到关乎大军威名和己方将士军纪问题,李天晟也有些情急和心软,一时显得举棋不定。萧遏鲁和耶律铁哥从左右翼来回看了他两次,见他未下决定也不便打扰,整个大军坚持了近两个时辰,花剌子模人窝在城中也未主动出击。
        看看等到午后未时三刻,在此天寒地冻的时节,辽军将士也无不瑟瑟发抖,士气果真下降很快,都感到李天晟此时犹豫不决十分反常。铁哥与萧遏鲁也很着急,铁哥道:“再等下去,一会就要日落了,到晚上更加寒冷,难道是要夜间攻城?”瞥见远处城楼上人影不停地晃动,萧遏鲁拉着铁哥,不多时,辽军哨探奔来,说玉里鞬南面有大军攻城,正是耶律术薛的前部兵马杀到。
        萧遏鲁和铁哥急忙到帅旗下,李天晟听了叹道:“这个术薛,多次鲁莽行事,又要伤及无辜!”当即命萧遏鲁和铁哥就地等候,伺机攻城,李天晟带领中军前往援助耶律术薛。萧遏鲁上前行礼道:“军师,对术薛他,万望军师要多多担待。”李天晟看了一眼,策马随大军而去。铁哥在一旁道:“你担心军师会对术薛……”萧遏鲁摇头道:“军师口口声声说是术薛造成我军收取花剌子模困难的根本,术薛这人勇猛善战自不消说,可又确实莽撞得很,几次酿成大错,所以我心里有些忧心。”铁哥听了陷入一阵沉默。
        李天晟仗剑跃马领约四千精骑往玉里鞬南面而来,不多远就听见冲天的厮杀声,在午后的寒风中地面沙尘混合着积雪更显狼藉。李天晟和辽军冲入交战的阵中,看准耶律术薛所在方位,一根挥舞的狼牙棒所向披靡,花剌子模人骆驼大军和骑兵不是久经沙场的辽军先锋敌手,纷纷跌落阵中,被术薛一棒打杀,鲜血四溅犹如腥红的雪花。术薛听见辽军纷纷高呼,回头见到李天晟的旗号冲入,面色一变,不知不觉手中狼牙棒更加阴狠,花剌子模人近万人未能战退术薛和李天晟的八千余人,花剌子模人开始退却。
        阿即思一直在城头张望,看到契丹人如此强悍,心下也觉惶恐,王子阿尔斯兰想要请命再派另外一万人伏击冲出。阿即思有些犹豫道:“这群恶徒,当真厉害,难怪桑贾尔十多万大军都被打败!我们的精锐尽在这最后的一万人马,剩下城中就全是平民,如果不胜,可就……”哪知道此时西面响起号角,旁边大臣惊慌道:“不好,哈喇契丹人都……”还没说完,下面探马就高喊:“报,哈喇契丹人攻入西门,杀、杀进来了!”
        阿即思和阿尔斯兰父子大惊失色,阿即思握紧手中长剑,阿尔斯兰道:“父王,您是我们最伟大的花剌子模沙,我们只要能赶走哈喇契丹人,父王的威名就能震动河中,也能传到忽儿珊,塞勒术克苏丹成了哈喇契丹的手下败将,如果父王打败了这些敌人,那么花剌子模沙才是真主所护佑的这片地上世界的保护者,父王才最配享有无上的权力,花剌子模将从此一雪前耻,天下闻名!”阿即思和阿尔斯兰父子大惊失色,阿即思握紧手中长剑,阿尔斯兰道:“父王,您是我们最伟大的花剌子模沙,我们只要能赶走哈喇契丹人,父王的威名就能震动河中,也能传到忽儿珊,塞勒术克苏丹成了哈喇契丹的手下败将,如果父王打败了这些敌人,那么花剌子模沙才是真主所护佑的这片地上世界的保护者,父王才最配享有无上的权力,花剌子模将从此一雪前耻,天下闻名!”
        阿即思拔出长剑:“我的心愿就在于此,花剌子模再也不是旁人宫廷里的古拉姆卫兵,我们每一个花剌子模人,今日都是为我们自己而战斗的勇士,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不论是王室官吏还是农夫牧人,好吧,就让我们拿起刀剑为家园而战,为保卫真主的荣誉,流尽最后一滴血,全部出发!”阿尔斯兰也拔出长剑道:“哈喇契丹凶狠残暴,阿拉岂能容忍他们屠戮子民?我们都是他的儿女,阿拉护佑这片祥和的大地,我们将同生共死,各位兄弟,做好准备,血战到底!”当即也奔下城楼,侍卫大臣都紧跟在他身后。阿即思下去骑上一匹披甲的白马,望着阿尔斯兰与众人远去,对身旁的护卫道:“多去一些人,给我保护好王子,快去!”身边护卫又跟去了几个。
        城外依旧杀喊声震天响,李天晟冲到城下不远,遇上花剌子模人一伙步兵围攻,李天晟手中长剑斩杀不及,花剌子模步兵全有铠甲护身,手中长矛和圆盾互相配合,将李天晟困在中心。李天晟只得奋力舞剑搏杀,一时花剌子模人也无法近身。不一会儿,一股喊声响起,耶律术薛快马冲到阵前,三两下将几个花剌子模人劈开,“军师,我来助你!”李天晟舞动长剑,夺过一支长矛,急冲到城门前,很快额儿布思也领一队兵马杀到,与护卫城门的花剌子模重甲兵血战。所有人拥挤在城门吊桥前,额儿布思和割禄人、康里人先锋一面举着长盾抵挡城楼上的暗箭,一面向前冲杀,一个个花剌子模人从板桥两边掉下沟渠,李天晟不时望着护城沟壑,下面很快就堆起了一层尸骸,不少奄奄一息的人还在下面扭曲挣扎,那情形惨不忍睹。
        不多时,城楼上花剌子模人开始减少,李天晟砍倒两个武士,也奔到吊板前,看看身后辽兵推来攻城的撞车,顺着辽兵慢慢朝城门移动,后面一些花剌子模人朝两边退却,另一些拼死抵抗的大多倒在了乱军中。李天晟一阵恍惚,身后辽军群情振奋,纷纷高呼,李天晟一扭头,见玉里鞬城内缓缓拉开大门,却是萧遏鲁和耶律铁哥的部下已经杀到这里,辽军纷纷朝城内冲锋,花剌子模的都城玉里鞬终于全被攻破。
        此时,花剌子模沙阿即思披着白色披风,舞着长剑在城中穿行,四处火光耀眼,百姓们都惊慌逃亡,呼喊声,哀嚎声,厮杀声混杂在一处,格外叫人心烦意乱,阿即思一路走一路看,被几个贴身卫士簇拥着躲避辽军。阿即思得知东门外也传言有辽军杀到,眼下只有北面还比较安全,古拉姆护卫兵拥着他前往,阿即思一边走一边却大声喝道:“我们花剌子模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我王儿还活着,我、我不惧这些野蛮人,来啊,有谁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是我们花剌子模人的希望,只要他安然无恙,要我为保卫城池献身也毫无畏惧!”阿即思抡着长剑想要朝辽军冲上去,身边一个护卫道:“我们伟大的花剌子模沙,王子他此刻在西面阻拦那些哈喇契丹人,他不愧是你的王子,英勇无比,有我们全能的真主庇佑,他一定会平安归来和你相聚。”
        额儿布思和一众割禄先锋攻进玉里鞬城中后,一个个犹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对花剌子模人不论男女老幼,牛羊犬马,纷纷斩杀干净!玉里鞬城中百姓至少一半都拿起了刀枪棍棒抵抗辽军,但此时的辽军已经杀红了眼,也不管迎面的花剌子模人手中是否有兵刃,一旦遇到就立刻射倒或斩杀。原本先从西面进入的辽军是想要尊奉军令安抚这些花剌子模百姓,可对方抱定抵抗决心,根本难以分说,只有强行虏获,或者在对方抵抗剧烈之下,也不得不动起手来。李天晟跟着耶律术薛的人马进入玉里鞬城,见到各处尸骸遍地,火光之下的积雪融化在鲜血之中,犹如行走血池,而眼前宛如是一座恐怖凄厉的鬼城,李天晟惊得目瞪口呆,难道这是他和耶律大石半生征战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耶律术薛举着狼牙棒大呼要追杀阿即思,而李天晟见此刻的辽军对花剌子模人竟是要斩尽杀绝一般,当即拍马追赶术薛,额儿布思也提着大刀冲锋在前,身后一队兵马也追了上去,见李天晟大喊:“耶律术薛,你赶紧回去,要所有人立刻停手!”
        李天晟闯过玉里鞬的街道,勒马往西,只见术薛被五个花剌子模武士围住,旁边还有三个裹着头巾的壮汉也举着长棍冲上,术薛头盔落地,髡发扎辫,前额也裹着黑巾,连声大喝,毫不畏惧,身上黑甲已经满是血渍,但手中狼牙棒依然有如风雷之势,一棒将一个壮汉击倒在地,手中棍棒断为两截,跟着回身一击,又将另一个壮汉扫倒,大喝一声:“几个毛贼都给我滚开!”当即策马冲突,花剌子模武士身披重甲,手持长矛扑上来,术薛挺棒再刺,将一人击倒!剩下两人有些畏惧,开始后退。
        李天晟从后面快马赶上,叫道:“术薛住手!”术薛一扭头,见那两人想要逃走,跟着冲上一棒打中一人后背,那人口喷鲜血,登时倒在地上毙命,还要追赶另一个,李天晟将长剑一拦,大声道:“行了!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术薛满面溅着腥红的血花,瞪眼喘着粗气:“我说军师,我只知道你这样把我拦着,等于放走了那个贼子阿即思!”李天晟也瞪着术薛:“术薛详稳,陛下是要我们来征服花剌子模,但不是要我们来寻仇报复的,更不是要我们在这里大肆屠杀百姓!”术薛将狼牙棒一收,听见远处花剌子模人的号角,知道阿即思多半已经到达城门下,正在呼唤所有人撤退。
        额儿布思拍马赶过来道:“军师大王,详稳,花剌子模沙还没有投降,他是想要带着百姓反抗到底,我们既然攻来就定要一网打尽,以免给契丹大辽留下后患祸根。”术薛振臂喝道:“你说的不错,快先去彻底解决他们,军师要找我麻烦,我眼下也不和你争,等我们平定了花剌子模,耶律术薛甘愿受罚!”一勒缰绳,提着狼牙棒冲了出去,额儿布思抡刀跟在后面,扔下李天晟呆呆立在那里,张望城中四处躺着的尸首,也望着天空飞翔的兀鹰,心想:“如果让他们到城门下再同花剌子模人交战,一定不知道会多出多少具尸首!”当即也策马追了上去。
        径直奔向城北,城中到处民宅都燃烧着熊熊烈焰,东南西北都不断传来男女老幼的哀嚎,李天晟奔行在玉里鞬城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冲出路口,就见耶律术薛和额儿布思正与一队花剌子模骑兵交手,远处还有一些辽兵和花剌子模人在街道边,在谷堆旁,在牛羊的栅栏外捉对厮杀。远处仍围着一队辽军似乎是耶律铁哥的人马,也想要冲到北城门边。
        耶律术薛一边抡棒一边吼叫:“不要管其它的,只要给我擒住花剌子模沙!”额儿布思抡刀砍杀,带头冲到城门下。术薛喝道:“你们这帮野蛮人,统统给我……”手中狼牙棒如张牙舞爪的猛兽朝着花剌子模人凶狠地撕咬着,李天晟瞥见花剌子模人一个个被打中倒下,无不被那狼牙棒招呼的血肉模糊,腥红的血滴往四周飞溅,术薛面目狰狞,像着魔一般狂吼:“挡我者,死!”李天晟大声叫道:“耶律术薛,够了!住手!”勒马冲了过去,提剑挡住术薛的狼牙棒。剩下的两个花剌子模人得空赶紧往城门口跑。
        耶律铁哥见到额儿布思奔到城门下,王子阿尔斯兰领着一队护卫在抵抗,阿即思却要王子先走,一时间父子两人都堵在门前。那边术薛却已经和李天晟交起手来,铁哥见状当即勒马冲过去,冲术薛喝道:“术薛快停手,军师你怎么……”也举枪撩开李天晟的长剑,也往城门下奔来,术薛没有理他,直冲阿即思而来,狼牙棒一扫,挑起一把花剌子模弯刀,“嗖”地朝阿即思飞去,阿即思正挡在阿尔斯兰面前,坐下马匹一惊,扬蹄乱跳,将弯刀挡开。
        额儿布思砍倒身边的花剌子模护卫,也拦住阿即思,阿尔斯兰被两个护卫挡在了城外,远远叫着:“父王——”阿即思怒目相向,扫一眼身边,见还剩下五六个护卫,只得慢慢后退,见辽军中李天晟竟然挡住了那个凶神恶煞的术薛,身后的花剌子模人也纷纷叫阿即思退走。李天晟舞动“绝龙剑法”,术薛手中格挡,却仍招呼额儿布思继续冲向阿即思。
        李天晟见了却急忙闪身接住额儿布思:“都给我住手!”耶律铁哥身在后面,当即命人上前围住阿即思,见李天晟再次与自己人相斗,不解地问,“李军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术薛大声道:“军师你为何几次相助外敌,阻止我……我们拿住这个花剌子模贼首!”李天晟将剑横在右手,道:“我无意阻止捉拿阿即思,我只是要你们不要再滥杀无辜!”
        额儿布思想要上前,术薛横着狼牙棒道:“军师你这什么话,你说我们滥杀无辜?这满城的花剌子模人都拿着刀枪棍棒在对抗我契丹大军,有几个称得上是无辜?我们大辽来到玉里鞬城外一直先礼后兵,我们起初就不想动武,是他们宁死不降,不尊从陛下旨意不说,还将我们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才不得不以武力征服,如今到了这里,他们不论军民都对我大辽心怀仇恨,绝不肯服从,哪里有什么无辜?”
        额儿布思也道:“不错,花剌子模人历来狡猾多诈,之前对他们的宗主塞勒术克人也是如此,他们毫无信义可言!”李天晟将剑一横道:“慢着,谁也不许上前……即使你们说的是实情,我们大军每到一处尽皆诛杀,又哪里是陛下的旨意?”回头对阿即思道:“阿即思,你还不快投降,你真要所有的花剌子模人都为你搭上性命不成?”阿即思听了译官所言,提着长剑昂首道:“你——哈喇契丹人才假惺惺,你吓不倒我们!”
        李天晟道:“难道你还指望逃出这里吗?”额儿布思暗中看了看术薛,铁哥在一旁拎着长枪命军士围上来。李天晟横了一眼,额儿布思将大刀收了起来。阿即思环顾四周,远处火焰缭绕,天空黑烟如墨云一般,辽军已经完全占据玉里鞬,远处仍有花剌子模人的哀号声传来,身边则只剩下区区几人,而且地上全是为护卫他们父子死去的勇士,整座积累数百年的城池沦为哈喇契丹人的砧板,自己的子民任人屠戮,忽然间寺庙的钟声不知怎地响起,这情景分外让人感到悲伤。
        阿即思心想,只要阿尔斯兰能逃出敌人的魔爪,自己为了这些余下的子民,真主一定可以原谅他的认输。当即手中一软,长剑落在地上。李天晟点头道:“我可以向你许诺,大辽皇帝陛下绝没有要屠戮花剌子模之意,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大辽一定会为花剌子模百姓做出补偿!”阿即思抬起头,眼神中充满悲愤,也没有回答。
        李天晟道:“怎么?你还不愿意臣服大辽陛下么?”术薛仍然握着那根滴着鲜血的狼牙棒,大声道:“我看他就不应留下,他毫无投降的模样,想死,就让我成全他!”阿即思让众人也跟着放下兵刃,转过脸道:“阿即思臣服葛儿汗陛下,不、不敢再有二心。”术薛道:“光臣服算个什么东西,要给我契丹大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李天晟听了,也知道这一次术薛所言不差,道:“不错,花剌子模每年都需向大辽入贡赋税和当地物产,至于数目嘛……你自己说说看?”阿即思回头看了看身边护卫,想了一想道:“我……我每年上缴陛下三、三万底那,贵、贵国意下如何?”李天晟微微点头,命铁哥收兵,再派人护送阿即思回到王宫。
        与哈喇契丹订立城下之盟,虽说有一些屈辱,但阿即思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场恩怨纷争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多加折磨,他又安然无恙地被送回到王宫。只不过,当他回到宫中时,辽军先前闯进来有过一番搜刮,而且放过火。阿即思回到宫中时,辽兵才将火扑灭,四下还升起阵阵烟熏。
        阿即思身上仍穿着镶金的波斯战甲,失魂落魄地走在冒着青烟的王宫中,虽然玉里鞬并未完全焚毁,但他已经觉得花剌子模实际上与遭遇灭亡没什么两样。此刻西边的云层里露出一抹斜阳,透彻出的微弱而昏黄光芒,照耀得宫中分外凄凉。“都是我的错……仁慈的阿拉如果要降罚罪过的话,请都给我阿即思一人吧,花剌子模的儿女屈身侍奉这些哈喇契丹人,他们并没有背弃真主,都是因为我……是我未能战胜凶狠的敌人,希望万能的阿拉能保佑我儿逃出生天,但愿有朝一日,我的儿子或者花剌子模的子民中能够有一个英明勇武的人出现,可以带领我们的子民摆脱今日的屈辱……阿即思即使在这些异教徒手中死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至高无上的真主啊,请护佑花剌子模吧。”对着西边的夕阳,阿即思跪拜起来,身后花剌子模人无不随他跪下祈祷。
        不一会儿,萧遏鲁领兵过来,告知耶律大石大军抵达城外。李天晟命人严密守卫花剌子模王宫。耶律术薛转身要勒马离去,李天晟回头道:“且慢,术薛详稳……”术薛将狼牙棒一摆,昂首道:“怎地,军师大王,花剌子模沙已经如你所愿归降了,我要与众将士前去接驾,军师莫非还真要与末将为难?”
        李天晟望着他,“不是我要和你为难,而是要严明大辽军纪!”术薛瞪着李天晟,心想:“这个汉人真是麻烦……只因他是陛下器重之人,所以我先前百般礼敬于他,想不到我为大辽冲锋陷阵,这家伙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却还要死死纠缠……”顿了一顿,说道:“我不明白,我耶律术薛是个粗人,你待要怎样?明说吧。”额儿布思也有些讶异,看着李天晟。
        李天晟看着身后都是术薛的部将,自己身边除了萧遏鲁不明怎么回事,只有寥寥数人,但知道必须在他的将士和花剌子模人跟前处置,方能收服人心,于是道:“我已经命铁哥整肃城中众人,不得继续骚扰百姓,所有劫掠的财物,全部上缴,然后一一归还他们。”术薛和额儿布思听了都没有吭声。“至于你们攻城之际,纵容军士屠杀百姓之罪,绝无可赎,但主要罪责在你这先锋大将,我念在你跟随陛下多年,功勋卓著,你……自行了断吧。”
        此言一出,众辽军将士都瞪大眼睛,术薛紧握狼牙棒,一字一顿地道:“什么?我没听清楚,军师你再说一遍。”李天晟转过脸望着他,慢慢说道:“我说,术薛详稳你自行了断,够清楚了吗?”两人默默相对,萧遏鲁和众人都大吃一惊,无人敢出声,一时间静得可怕,远处有乌鸦的叫声传来,分外刺耳。
        耶律术薛乍听要他自裁的话,还以为是听错了,哪知道李天晟当真义正词严的要他在众将士面前以死谢罪,心下不满,大声道:“李天晟,陛下只命你监军,你没有权力杀我。萧遏鲁,陛下可是到了玉里鞬,我这就去面君,有本事你向陛下请旨来杀我!哼!”说着就勒转马头要走,李天晟将剑一指,“你还知道有陛下,知不知道你在花剌子模烧杀劫掠会让大辽声威受到多大损害!你给陛下带来的不是大辽的胜利,只有大麻烦!术薛,你难道还不知罪吗?”
        术薛越听越恼火,翻身下马,将狼牙棒一拄,喝道:“行了李天晟,我知道……我那么做是对这些花剌子模人有些、有些不对,但他们对我大辽无礼在先,而且个个决意不降,不是我有意要怎样……是么,额儿布思?”额儿布思一愣,随即应道:“是、是的,不错军师大王,我们……是想让他们知道契丹大辽一统西域各邦的威严,他们都是野蛮人,军师……”李天晟大声道:“住口!强词夺理,滥杀无辜可不是陛下命令大辽军士攻城略地的本意,更加不是你们逃脱军法的说辞!总之,我不想耽误时间,你还不打算伏法,难道非要我下令吗?嗯?”说着,盯着耶律术薛。
        术薛沉默片刻,恨恨地道:“要是我不呢?你想怎样?难道你、你要亲自动手吗?”将狼牙棒一提,示意额儿布思戒备。萧遏鲁听着口气越来越不对,急忙上前伸手阻拦道:“军师,术薛,你们这是……术薛你可知军师乃陛下结义兄弟,怎能这样无礼,还不快赔罪,军师,术薛他是一介莽夫,你无须同他计较,不如让陛下责罚……”
        李天晟摇头道:“萧兄不必这样,我身为监军也是陛下先前的旨意,我既然受了皇命,眼下战事告一段落,自然要秉公行事,耶律术薛在征服花剌子模一役中所犯之事,实在罪无可赦,就算陛下亲自来到,我也要执行军令,否则大辽在西域如何统领万民,如何为各部百姓树立威信?”说完看了他二人一眼:“术薛,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亲自执法?”
        术薛知道李天晟身手不凡,可不是一般汉人,迟疑半晌:“我……只听从陛下旨意,除非陛下要我死,你若有种就和我一道去见陛下——我是大辽征西招讨先锋都统,你虽是监军,也无权杀我!”李天晟早已料到他会推三阻四,抬出耶律大石来保命,但眼下花剌子模人对辽军怀恨在心,群情激奋,王子阿尔斯兰业已逃出玉里鞬,若不即刻给花剌子模人一个交代,势必会引发更大的敌视,甚至招来不断地报复。
        李天晟道:“是么?对不住,术薛,为了大辽社稷安定,今日你等不到陛下的赦免了。”术薛听了大怒:“你——姓李的,你不要咄咄逼人,我耶律术薛跟随陛下出生入死,立下无数功绩,你不过一个汉人……过去我们都敬重你,今日你竟然为了讨好外族小民要取我性命!只道我当真怕你不成?”李天晟点头道:“不错,正是念在你多年的功绩,我再最后和你说一遍,自你领军攻入花剌子模以来,在各处焚烧屋舍,屠戮百姓,抢劫掳掠,有负陛下重托,为大辽军威和陛下声誉着想,就算我李天晟一个人对你不住,但你和额儿布思,今日必须处以军法,绝不宽赦!至于我专擅之责,我会随后觐见陛下,甘愿领罪。”
        术薛和额儿布思大吃一惊,术薛大声道:“混蛋!什么有负陛下重托,是你这个汉人看我们不顺眼,想要……想要我们死……可恶,有种你现在就放马过来,以为我们会听你的鬼话?来啊!”将狼牙棒一横,额儿布思也跟着抡刀:“我们打败了花剌子模人,我们没错,那些狡猾的野蛮人毫无信义,统统都该死……”
        萧遏鲁见他们就要动手,急忙喊道:“你们住手,军师且慢,陛下已经到了城外,还是先禀告陛下再说……”李天晟也没有理会,挺剑冲上,术薛一格,一根狼牙棒竟使得如长枪一般,矫若游龙,虎虎生威。额儿布思见李天晟挥剑急攻,寒光点点,刷刷声响,招式凌厉。两匹坐骑在方寸之间,来回踱步,额儿布思怕李天晟单人匹马胜过术薛,也抡刀抢上,大声呼喝身边的几名割禄先锋也围住李天晟。萧遏鲁大吃一惊,即刻命人前往城外宫帐向耶律大石汇报,一面也抡刀冲上劝阻。
        李天晟长剑翻飞,应付数人围攻,耶律术薛顿时抢的上风,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李天晟的剑法撩开,削到两名额儿布思的割禄护卫,额儿布思大刀劈到,李天晟提起翻身,大刀劈到马背,坐骑吃痛,扬蹄起来,踢到一个护卫,口喷鲜血摔落马下。李天晟飞身落地,术薛一张望,身边除了额儿布思仅剩下一个护卫,萧遏鲁将护卫拦在一旁,喝道:“术薛,你太过分,还不赶快住手!休要一错再错!”
        耶律术薛恨恨地道:“是他想要我死,这不能怪我!”额儿布思抡刀跃起,大力劈下,李天晟侧身避开,另一个割禄护卫舞着链锤扑上,被一剑刺倒。术薛策马冲来,李天晟闪过一边,术薛抡棒大喝:“该死,你休想打败我!”萧遏鲁挺枪格挡,术薛怒道:“萧遏鲁你干什么,这件事与你无关,你给我走开!”额儿布思翻身攻来,叫道:“详稳快走吧!让末将拦住他们!”李天晟见额儿布思想要让术薛逃脱,道:“你们走不了!”
        额儿布思道:“李军师,我们为大辽出生入死,奋力杀敌,你却为了敌人而要杀我们垫背!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口中所谓的公道?”李天晟见到额儿布思眼神透着血丝,既愤怒又不服,李天晟道:“先前割禄人在黑汗国受康里人和黑汗人欺压,陛下为你们主持公道,如今割禄人有了一席之地,反之,难道你们就转过来去欺压其它部族吗?花剌子模人也并非全都是敌人,他们不也该是大辽国中的子民。”
        这时,花剌子模沙阿即思早听宫人报告,外头李天晟和术薛等哈喇契丹将领因某某缘故打起来,即刻也赶了出来,正巧遇见李天晟说到要为花剌子模人讨个公道。耶律术薛却高举狼牙棒,一脸蛮横地道:“我们征战沙场惯了,谁会怕死?但要这样死,妈的,谁会甘心?李天晟,你虽是陛下的兄弟,可想要我们的命,你得亲手来取!额儿布思和一干割禄先锋都是我耶律术薛的弟兄,我们生死一起!有种你就当着这些花剌子模人把我们全都杀了,替这帮贼人伸冤!”说着瞪了立在台阶上的阿即思一眼。
        额儿布思抡着长刀拼命纠缠,李天晟剑招一变,擦过额儿布思肩头。术薛挺棒继续刺来,李天晟侧身一避,踢中额儿布思,顺手提起地上的链锤,术薛正在转身,一锤击在腿上,带刺的铁锤深入护甲,术薛大叫一声。李天晟回身一剑,刺中术薛腰部。
        额儿布思急忙冲上,李天晟回避不及,肩头中刀。术薛腿上负伤,见额儿布思大叫:“详稳快走!”李天晟见术薛迟疑,额儿布思举刀劈来,仍然大叫快走,李天晟趁机一剑削中额儿布思胳膊。术薛负伤行动迟缓,拄着狼牙棒:“不——耶律术薛从不在战场上丢下自己人,要死就都在一块儿!”额儿布思猛扑向李天晟,大喊:“你这汉人滥用刑罚,不配葛儿汗陛下把你当兄弟!”
        李天晟翻身拉过额儿布思将剑横在他颈上,恨恨地说道:“额儿布思你听着,就算是李天晟一个人对不住你,但你必须以死谢罪!”说完将剑一抹,额儿布思歪倒面前,李天晟脸颊上也溅满点点血花。耶律术薛望着李天晟,两眼猩红,张大了嘴,吼道:“你、你这个家伙……好狠……说我们滥杀无辜,但我们是对那些外族敌人,可你呢,李天晟!你现在是在杀自己人!你不配做大辽重臣……哦,对,你是汉人,你从来不是我们大辽人!你……你也是外人!你这个混蛋,我和你拼了!”说着抡棒朝李天晟劈来,李天晟身上沾满了血,神情木然,侧身一避,术薛一愣,李天晟道:“术薛详稳,我还是那一句话,你一路杀了很多无辜百姓,必须严明大辽军纪,依法处死,这正是为了大辽基业稳固,对不住!”说完一剑刺下,对术薛穿胸而过,术薛手中狼牙棒落地,两眼直愣愣瞪着李天晟,口中溢出鲜血。
        萧遏鲁见李天晟独力斩杀了耶律术薛和额儿布思等人,待在那里惊得说不出话。阿即思也神情漠然的看着李天晟转身收起长剑,用一张方巾拭去血渍,然后命人将耶律术薛和额儿布思的尸首抬到王宫之前,张悬告示,知会全城百姓。再次表明辽军的纪律,并将大辽将士此次所有劫掠的物资一一堆放在宫外,任花剌子模百姓前来取还。
        另外,还在花剌子模各处城中设立辽军的监军,收整百姓,让许多汉人和契丹人帮助当地居民引水开渠,例如普及“汲器”,用打井,建造辘轳、水车等方式灌溉农田,恢复发展生产。更要紧的是修整玉里鞬和希瓦克两处毁坏最重的城池。阿即思在宫中不断得知辽军种种所为,才慢慢开始放心,相信辽人不会再对花剌子模玩什么花样。
        耶律大石引军在玉里鞬城外二十多里处设立宫帐,本想为这最后一战胜利后大摆筵席,犒赏三军,还命耶律松山回程去接皇子夷列前来。哪知道等来的是一个晴天霹雳。
        大石即刻留下耶律燕山护卫大营,上马和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等带上一队挞马火速往玉里鞬城而来。大石心道:“耶律术薛与额儿布思为了报辽军使者被杀之辱,攻打花剌子模时鼓动将士屠杀花剌子模人,并且劫掠财物,焚烧屋舍,大损辽军正义之师的威名,和所有花剌子模人结下深仇大恨。这两个家伙怎敢如此放肆,简直愚蠢之极!李军师为了严明军纪,平息民愤,要杀了他们论理本不算有错,不过,他该及时与我商议才是……这等军机大事怎能这般……花剌子模人已经被大辽征服,玉里鞬也已经攻下,杀不杀二人当无需那么仓猝……如此看来,他这么做其实是害怕我不许处决他们……”
        大石想到此处,不由轻叹一声,随即勒住坐骑,兜转缰绳,下令回营。萧查剌阿不诧异道:“陛下,怎么不进城吗?术薛他就……”大石头也不回地道:“不进去了,让他们全都出城来,不论死活!”萧查剌阿不有些不明白,萧斡里剌上来低声说了两句,当即跟了回去。萧查剌阿不叹息一声,即刻领人前去玉里鞬。
        耶律大石回到辽军大营,耶律燕山正远远过来,见大石一个人下马进了宫帐,萧斡里剌跟在后面吩咐挞马安顿坐骑,燕山快步上去忙问怎么回事,萧斡里剌低声说了两句。燕山道:“太子殿下就快到了,我们……”萧斡里剌让他即刻去迎接,这边入帐向大石禀报。
        不一会儿,大石出得帐来,望见耶律夷列身着黑色长袍,一身汉人装束,头顶髡发,大约九、十岁,已经略显纤瘦的身材,下马来大声叫道:“父皇,父皇!”大石绷了许久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大步走了过去,萧斡里剌跟在后面。夷列在雪地上一路跑来,大石迎上抱起来,萧斡里剌行礼,“见过太子。”夷列道:“萧叔父不必多礼,父皇,孩儿在路上听闻李叔父已经带兵攻下玉里鞬,这么说来,大辽已经一统整个西域了!”
        大石眉头微皱,淡淡一笑:“哦,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我让你来这里是要历练一番,而且要多了解各地民风,你给我到处打听了些什么?”夷列吐了吐舌头:“孩儿知错了,不过我是担心父皇和李叔父嘛,因此希望父皇威名远扬,花剌子模能早早归降……对了,父皇,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那个苏丹桑贾尔逃到了忽儿珊,我们还要不要再追下去?”大石看了看萧斡里剌,随即哈哈一笑:“嗯,你才多大,若我说要追,你是不是能够去替父皇捉住桑贾尔吗?”
        夷列连连点头道:“孩儿自然愿意,只要有李叔父相助孩儿,凭叔父他精通兵法韬略,足智多谋,还有几位萧叔父,耶律叔父,他们都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大辽最了不起的英雄,我们一定可以捉住桑贾尔。”大石和萧斡里剌、听了哈哈大笑,放下夷列,伸手摸了摸夷列的额头:“好,父皇能够听到你这句话,就算现在一时半会捉不住他也不打紧,将来等你长大一些,留给你去将他捉了来,如何?”
        夷列拍手道:“好!儿臣遵命!”大石拉着夷列,往宫帐走,然后询问他母后和妹妹的情况,夷列说起妹妹可爱的样子,大石听了十分喜欢。命他在宫帐外演习一番武艺来瞧瞧,夷列捋了捋衣袖,摆起架势,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大石想要回头对萧斡里剌说什么,刚开了口又止住了。
        大石看着夷列在眼前精神奕奕,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嘴里冒着寒气,但十分认真的演武,心中感到无比欣慰:“大辽和契丹人的未来全在我们自家人,外人……再如何亲近终究是不成的……我本不愿相信过去王朝里那些自取灭亡之事,心想着我们只要一心为了国家社稷,以诚相待各族英豪,天下之事尽在认为,可到如今为何会这样令人心寒……难道真是天意难违么?”
        接到萧查剌阿不带来耶律大石的旨意,李天晟略微收拾,和萧遏鲁、耶律铁哥一道引兵出城。
        如今,耶律大石也来到花剌子模国都玉里鞬城外,自然早已听闻变故,即刻传令他们去相见,李天晟的心里也在琢磨该如何了结这次出征发生的事情。
        来到城外临时搭建的象征哈喇契丹的黑色宫帐前,萧查剌阿不和燕山刚刚巡视而来,见到李天晟都颇为担忧,问候之际都显得不大自然。
        老远就望见耶律夷列大步朝他跑来,“叔父,叔父!”李天晟下马来,朝夷列笑着:“夷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夷列道:“叔父,我父皇好像很生气!他都不理我……”李天晟摸了摸夷列,“是么,他可是一向最疼爱你,来,同我一起去见你父皇。”萧遏鲁和铁哥等也跟着。
        夷列到大石身边伸出小手拉拉他的披风:“父皇……”大石见李天晟等人行礼,萧斡里剌微微欠身退到一旁。不一会儿,萧遏鲁、耶律铁哥也都进来行礼。
        大石回到御座前,点头示意道:“各位爱卿辛苦,”瞥了一眼李天晟,面带微笑:“贤弟,你把玉里鞬城内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李天晟行礼道:“回陛下,经过一番努力,这几日花剌子模人已经逐渐放弃了与我大辽敌对之心,尤其各处居民,相信我大辽并非先前传闻的邪恶之徒,有了很大不同,眼下已能够相安无事。”
        大石抱着夷列笑着回头道:“嗯,如此说来,你又立下了大功一件。先前他们传闻的邪恶之徒,是说耶律术薛和额儿布思吗?”萧斡里剌等听到这话无不心中一凛,见李天晟起身道:“这……陛下,臣有罪……”大石摸了摸夷列的头,笑道:“哦,我才说你立了大功,我大辽大军讨伐花剌子模,全都被视为野蛮的屠杀者,幸赖镇国军师收服人心,不枉我们等待这些时日,花剌子模人既然开始接受大辽,怎地你会说你有罪?”
        李天晟抬头望着大石道:“臣弟一时无可奈何,擅自做主,诛杀了术薛和额儿布思,还请陛下降罪。”说完站出来跪下。夷列扭头道:“父皇,李叔父他……”忽见大石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神色,登时住口。“降罪?降罪能够换回两条人命吗?耶律术薛是跟随我东征西讨近二十年的弟兄,你就为了安抚那些番邦外族,当着那么多花剌子模人的面杀了他,全然不与我商议——你、你可真对得起我,哼!”见大石开始发火,众将都不知所措,纷纷也跪地。
        夷列也拉着大石的衣袖:“父皇,李叔父既领兵杀敌,又安抚民心,他没有罪啊。”大石见众人有意为李天晟求情,夷列又苦苦哀求,当即甩开他的手:“你们这是想要逼朕吗?李天晟,你看看,这么多起哦契丹的老兄弟为你求情……要是术薛还在,也定当与你不分彼此,而你却这样无情地杀了他,你当有何话说?”
        李天晟沉默片刻,慢慢抬头:“陛下,李天晟跟随陛下从中原到西域,本不求什么富贵荣华,只为能有一块栖身之地,能过上安宁日子。说一句心里话,契丹大辽之事与我李天晟一个汉人有何关系?只因为我祖上有不得已之苦衷而生活在大辽,李天晟留在大辽也只是想完成祖上心愿。然而,当初陛下不惜犯险帮助过李天晟,我们曾一同患难与共,李天晟愿意追随陛下是我心里存有一份念想,当然,也包括这里的诸位契丹兄弟,对李天晟来说,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如手足亲人一般,如陛下所说,耶律术薛也是一样。但是今天,陛下身为契丹大辽之主,我们不再是游牧塞外的寻常部落,大辽国中也不单单是契丹人或者汉人,这里的黑汗人、花剌子模人,其他降服的各部百姓也同样应该是大辽的子民,甚至将来或许女真人也会是大辽的子民。陛下既然口口声声一视同仁,治理他们,让他们生活在大辽境内,不就需要有一种公正严明的法度吗?而这大辽的法度不光只是为了管束其他部族百姓,对待我们大辽的文臣武将不也该一样吗?耶律术薛此役一心为了复仇,煽动属下将士屠戮花剌子模百姓,令他们对大辽军队誓死抵抗,双方的伤亡不可谓不惨重,尤其令我大辽的军威声望损害巨大,而我李天晟奉陛下旨意监军,多次苦苦相劝,但术薛和额儿布思毫无悔改之意,他们伏法实在是罪有应得。即使他们曾经是功臣,或者与陛下之间有多亲近,大辽如今立国,绝不应当是这些功臣勋贵的大辽,而应当是所有西域部族百姓的父母之邦,所以也就不能因私废公。如果陛下认为李天晟所言不对,我愿意听从陛下教诲,也愿意接受任何处置。”
         耶律大石静静听了,眼神中流露异常尴尬的神色,也沉默一会儿,“即便是如此,有你这样一番道理,可你为何不事先通报与我,非要当着那么多花剌子模人的面,急急忙忙地处置他们?你也口口声声讲朝廷的法度,这么做又是什么缘故?”李天晟道:“是,臣知错,臣就是担心陛下会顾及往日情分,不忍心让术薛伏法,所以才大胆处置,有损陛下威望,臣知错……”
       大石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还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句我顾及情分,也算难得……”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李天晟看着大石有些迷惘的神情,“陛下我,我是不该如此急躁,但为了大辽能够真正在西域安心落脚,花剌子模人又素来多疑,术薛和额儿布思所犯过错不得不……”
        大石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行了,别再说了,你都已经杀了他们,此事就此作罢。如今来到花剌子模这些日子,朕好歹见到各处确实有了起色,我也不想再纠缠这件事,我只是想说,希望你以后处置类似事情,能先通报与我,这些老弟兄,朕不想不明不白就忽然失去了,对你,对术薛或者其它任何人,我都是这样看待,我希望我们大家可以有始有终,明白吗?”说完,宫帐中陷入一阵沉默。李天晟慢慢低头,陷在大石的这样一句话中。随后大石安排在玉里鞬等城布下大辽少监和准备启程之事,李天晟都像没有听见。
        萧斡里剌等徐徐退出,大石拉着夷列,李天晟这才反应过来,夷列到李天晟身边:“叔父,等我们回虎思斡尔朵,你还教我拳脚。”李天晟看到夷列,又看看大石,当时忽然就想说出告辞的话,但又念及身在虎思斡尔朵的完颜海娜不知是否照计划安全离开,因此强忍着没有开口。望见夷列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李天晟起身“嗯”了一声,行礼退出,夷列叫道:“李叔父,叔父……”大石在后面看着李天晟走开,轻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罢了,夷列,你还是回来吧。”
        大漠冬日仍然寒风阵阵,天空一时晴朗,一时风雪。
        之后的几日里,李天晟几乎每天都要上街查看花剌子模人,或者当地其它部族的生活情形,顺便查看辽军重建玉里鞬城池的进展,包括了解花剌子模百姓的一些需要。另外,安排大部分辽军驻扎城外,而留在城内的少数军士也都住在破旧的民居里,绝不允许滋扰那些仅存的各部族居民。
        一天,李天晟从城西往城东,当出东城门时,远远听见北面的街头有阵阵歌声传来。许多花剌子模人、突厥人、割禄人、黑汗人都围观一处,一些人还隐隐传出抽泣。耶律铁哥等还以为又有人聚众闹事要想继续反抗辽军。李天晟则以为是有花剌子模百姓受到旁人的欺负,于是勒马停下,命一个挞马护卫赶过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报说有人在演唱诗篇,并不是闹事,且有人听得十分感动,所以流泪叹息。
        李天晟点了点头,没有让人打扰,勒马缓缓靠近,也听了一听,然后远远张望。萧遏鲁和铁哥只得慢慢跟在李天晟身后。看见人群里面像是一个年轻人,一身黑汗人的打扮,衣衫有些褴褛,头发蓬松,留着浓密的胡须,神情一时严肃一时激昂,唱的是突厥语,众人都听不大懂。从外表上,看得出他似乎是苦行僧侣一般,走了不少的路,面上也颇有风霜之色。
        挞马上前问了一问旁边的听众,众人回头看见哈喇契丹将领来了,吓得纷纷跪拜行礼。李天晟命人不要惊慌,一人这才鼓起勇气回答说,这个当众演唱诗歌的年轻人是近两日从蒲华行旅到此,他吟诵的是可汗王朝流传的著名长篇诗作《福乐智慧》。
        李天晟听了微微点头,打量那人,心道:“想不到这里还遇见有这样的人物,看来他像是四方游历的诗人。”见他停下吟诵,也伏地跪拜行礼,命人让他起来,然后问他的姓名。挞马上前说了李天晟的身份,众花剌子模人和突厥人又都纷纷向李天晟行礼。李天晟见了大为奇怪,道:“我是让你问他的姓名,你让百姓对我行礼做什么。”当即也对众百姓抱拳回礼。
        由于李天晟在花剌子模王宫外处决了耶律术薛和额儿布思,严明辽军纪律,又命辽军为花剌子模人修筑玉里鞬,并帮助花剌子模人重修屋舍,修补寺庙等。当地居民见到辽军态度的改变,而且知道是一个秦人将军的领导,于是开始称颂李天晟。想不到今日各族百姓亲眼所见,因此就都向他行礼致敬。
        那个年轻诗人也听到过本地人称赞秦人将领李天晟,于是也行礼:“小人名叫玉素甫,是可汗王朝的喀喇汗人。”有人听了有些诧异,李天晟见有人交头接耳,便问怎么回事。挞马对李天晟道:“回军师大王,他吟诵的是黑汗国的著名长诗《福乐智慧》,据说创作这个诗歌的人就叫玉素甫,不过是在好几十年以前,或许他们之间……”
        李天晟扭头看了看玉素甫,微微点头:“嗯,年轻人,那么写下这诗歌的玉素甫和你是什么关系?”玉素甫已经听见旁人的话,答道:“回秦人大王,小人仰慕玉素甫先贤的风采,因此冒昧地改用了他的名字作为纪念,小人四处吟诵这《福乐智慧》,是希望我们西域各部族百姓都能平安福乐,永远不再互相敌视,不要再受到战祸的伤害。”李天晟瞥了一眼,微微一笑:“嗯,说得好,我们契丹大辽在此立国,也都希望西域各地的百姓平安福乐,那么……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后会有期。”说完退了出来,对身边挞马低声耳语两句。玉素甫望着李天晟走远。
        李天晟问身边突厥人将士中有没人知道这个玉素甫和《福乐智慧》。好半天,带来几个黑汗人才道,这《福乐智慧》是黑汗人玉素甫在几十年前写出来献给当时在位最兴旺繁荣的黑汗王哈桑·博格达汗的长诗。这个玉素甫就出生在巴拉沙衮,也就是今天的大辽国都虎思斡尔朵。玉素甫是个大食僧,这个诗歌也是带着劝说之意,在木速蛮中颇有影响。据说黑汗王哈桑很欣赏他和这部诗作,后来还把这个诗作让人配乐进行演出,因此,黑汗国的很多百姓和僧侣都视他为当时最伟大的智者,而他也四处游历,以《福乐智慧》教化各地百姓,后来在可失哈儿病故。由于这个诗歌全是回鹘语,西域多数部族倒也能听懂,因此,几十年来流传比较广泛。
        李天晟听得频频点头,不一会又流露诧异,问道:“嗯,你们说这部诗歌可以演出是怎么回事,诗歌如何演出?”那些黑汗人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一些老人们说起过,我们也从未见过。因为《福乐智慧》在一些波斯人和突厥人中又称作《突厥王书》,是献给君王的东西,这个诗歌中有不同的人物,可以演出像演绎故事的样子。”李天晟听了脑子里回响起玉素甫吟诵的《福乐智慧》,一时有些浮想联翩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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