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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胡应麟二酉山房:会通典籍,考史辨伪(下)

 真友书屋 2018-09-19

胡应麟的这些专著以《经籍会通》和《四部正讹》最为后世文献家所重,比如王嘉川在《胡应麟:中国古代图书事业史研究的奠基人》中评价说:“胡应麟(1551-1602),明代中后期著名文献学家和私人藏书家,《经籍会通》就是他的代表著作。此书是我国第一部图书事业史著作,也使胡应麟本人成为我国古代图书事业史研究的奠基人。”


胡应麟在《经籍会通》中论述了中国书史的方方面面,并且他对前人的说法有增广补充,牛弘曾提出 “五厄”说,而胡应麟将此增广为“十厄”,他又将书籍的存与散归结为有意和无意两类。除了对图书史的系统总结,他在《经籍会通》中还记录了当时国内著名的书籍市场状况,比如他写到杭州书肆时称:“凡武林书肆,多在镇海楼之外,及涌金门之内,及弼教坊,及清河坊,皆四达衢也。省试则间徙于贡院前。花朝后数日,则徙干天竺,大士诞辰也。上巳后月余,则徙于岳坟,游人渐众也。梵书多鬻于昭庆寺,书贾皆僧也。自余委巷之中,奇书秘简,往往遇之,然不常有也。”


更为难得者,胡应麟在《经籍会通》中还谈到了各地印书的用纸:“凡印书,永丰绵纸上,常山柬纸次之,顺昌书纸又次之,福建竹纸为下。绵贵其白且坚,柬贵其润且厚,顺昌坚不如绵,厚不如柬,直以价廉取称,闽中纸短窄黧脆,刻又舛讹,品最下而直最廉。余筐箧所收,什九此物,即稍有力者弗屑也。”


他所谈的这些纸名到今天基本已失传,正是因为胡应麟的记录,才为中国印刷史增添了新的史料。而他所撰的《四部正讹》被后世评价为中国最早的一部系统的古书辨伪著作,胡应麟在该书中把古代的伪书归纳为24种状况,他对每一种状况分别举出了说明,我摘引部分如下:


有伪作于前代,而世率知之者,风后之《握奇》,岐伯之《素问》是也。有伪作于近代,而世反惑之者,卜商之《易传》,毛渐之《连山》是也。有掇古人之事而伪者,仲尼倾盖而有《子华》,柱史出关而有《尹喜》是也。有挟古人之文而伪者,伍员著书而有《越绝》,贾谊赋鹏而有《鹖冠》是也。有传古人之名而伪者,尹负鼎而《汤液》闻,戚饭牛耳《相经》著是也。有蹈古书之名而伪者,汲冢发而师春补,《梼杌》纪而楚史传是也。


而对于如何能辨别古书的真伪,胡应麟也总结出了8种办法:“凡核伪书之道:核之《七略》,以观其源;核之群志,以观其绪;核之并世之言,以观其称;核之异世之言,以观其述;核之文,以观其体;核之事,以观其时;核之撰者,以观其讬;核之传者,以观其人。”故《四部全书总目》在为本书所写的提要中评价说:


应麟之作乃专为辨伪书而著,舖观全书,所辨伪作,迨止虑百余种。大率四部名籍,彰彰在人耳目者,如《鬼谷子》《鹖冠子》《皇帝内传》《穆天子传》《山海经》《越绝书》《西京杂记》《列仙传》《洞冥记》等,是均按历代之后先为之条,序其次第。每书各胪凭证,条举纲列。或一二则,或四五则不等,必辨析评明而后已。综斯所论,皆发昔人之所未发,足为古籍之诤臣,而为后学之津速。刀辟榛芜,诛锄荆棘,使世之学者不复履迷途,诚善籍也。


对于这部书的学术价值,李庆立、崔建利在《寂寞玄亭下,穷年著作心——胡应麟的嗜书情绪和治学成就》一文中总结道:“在中国版本目录学史上,自汉代以来,对古文献辨伪考证者虽代不乏人,且方法多种多样,但都散见于具体的考证分析中,缺乏宏观归纳和综合审视。像《四部正伪》这样对古书辨伪作如此系统而全面论述的,并不多见。胡应麟通过对100多种书籍的辨伪所总结出的方法和原则,具有开创性意义,对清代辨伪之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对于胡应麟的这两部专著,张舜徽在《文献学家胡应麟》一文中评价说:“一生博极群书,各有撰述。论皆有据,语无虚发。学者叹其精审!视郑樵《通志·校雠略》,尤为扩充而精密矣。若《经籍会通》《四部正讹》诸编,乃言目录、辨伪者之重要依据也。应麟论学著书,一归于敦厚朴实,不欲以意气相争。以理服人,言多可征。”


可见,胡应麟对历代典籍作了系统地梳理,但因为历史典籍十分广博,他的所言自然会有百密一疏,比如他认为:“叶少蕴云,世言雕板始自冯道,此不然,但监本始冯道耳。柳玭《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书肆,所鬻字书、小学率雕本,则唐固有之。陆子渊《豫章漫钞》引《挥麈录》云:毋昭裔贫时尝借《文选》不得,发愤云,异日若贵,当板镂之,以遗学者,后至宰相,遂践其言。子渊以为与冯道不知孰先,要之皆出柳玭后也。载阅陆河汾燕闲录云,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敕废像遗经,悉令雕板,此印书之始,据斯说则印书实自隋朝始。”


胡应麟在此讲述了雕板的产生时期,他认为雕板的发明早于五代,而其将此追溯到了隋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指出了这种说法的错讹:“又云刊板当始于隋,引开皇十三年敕,废像遗经,悉令雕板为证。然史文乃废像遗经,悉令雕造,非雕板也。”然而《四库全书总目》在给《少室山房笔丛》所写的提要中也给出了客观的说法:“其中征引典籍极为宏富,颇以辨驳自矜,而舛讹处多不能免……盖捃摭既博,又复不自检点。牴牾横生,势固有所不免。然明自万历以后,心学横流,儒风大坏,不复以稽古为事,应麟独研索旧文,参校疑义,以成是编,虽利钝互陈,而可资考评者亦不少,朱彝尊称其不失读书种子,诚公论也。”


2018年8月的某天,《北京青年报》读书周刊的主编陈国华先生和王勉老师对我进行了采访,在采访的过程中,陈先生向我讲述到他们副刊有一个庞大的读书会,有些会员也想与我一同寻访,而这样的寻访方式我却未曾经历过,于是几经商议确定了时间地点及寻访目标,而后在9月1日共同踏上了寻访之旅。在聊天中,我得知这个读书会名为青睐人文寻访,他们在此前已经举办过7次寻访之旅。而本程总计有20位会员共同前行,如此的浩浩荡荡让我感觉好不热闹。


此程寻访的第四天来到了兰溪市,前往此市就是为了寻找胡应麟的二酉山房。我所查得的资料上称,该座藏书楼位于兰溪市天福山告天台公园内。而在六七年前,我曾来过兰溪寻访历史遗迹,当时未曾找到二酉山房。此程再往此地,是否能寻找到这座藏书楼,我并无十足的把握,好在在成行前我已多次声明:我的寻访之旅不同于前行旅游景点,因为这些寻访点都是我未曾探访过的,也许寻找不到结果,而陈先生称这样的寻访有探险意味,这样更为有趣。


兰溪步行街入口 


步行街状况


昨夜我等一行人住在了浦江县城,由此开车前往兰溪有一百余公里的路程。因我来过兰溪,当时并未在市内看到天福山,故我想象该山应当位于市区的郊外,然而导航却把我们带到了兰溪市老城区。车停在了步行街的入口,这里也是我上次所来之地,这让我感到导航又出了问题,但既来之则找之,于是带领众人走入了步行街。在街内向一位老先生打听天福山所在,没想到他往左手一指说这里就是。而眼前所见果真有一道断崖,悬崖的高度不超过10米。这也叫做山!如果在北方恐怕连土丘都算不上,在此山前接着打听告天台公园,原来此公园与天福山为同一地点。



入口的左侧就是告天台公园


天福山的高度


悬崖下有个古亭


展眼望去,公园内有一座高台,旁边的文保牌写明这里就是告天台,然公园里仅有两组老建筑,都不是我寻找的二酉山房。陈先生带领众人登上了此台,而我在台下继续向前寻找,走到了另一组老建筑前,原来这里是出租对外的古玩店。无奈一一敲门入内,终于打听到二酉山房并不在此处,必须要穿过一片街区,因其在天福山的另一侧。


悬崖石质


告天台 


告天台文保牌


远眺告天台


告天台下面的古玩城


于是招呼众人穿行在曲曲折折的老街区内,每走一个路口都需要重新打听,而问过的人基本不知道二酉山房所在。此次同行的团员中有古籍修复师借纸小姐,她在成行前做了不少的功课,而今她跑上前找到了一位知道地点的老人,在她的说服下,老人带领我们一行直接奔二酉山房而去。此位老人边走边介绍,他说二酉山房原本不在此处,后来因为街道拓宽,二酉山房被拆掉,但原有的木料却保存了下来,之后将其迁建到了现在的位置。


由此穿行


穿入窄巷


转到了这一带


边说边走,我感觉走到了天福山的顶端位置,在这里有一座灰瓦白墙的仿古建筑,老人介绍说,为说是复建的二酉山房。我等感谢过老人后,他转身离去,而眼前的这座仿古建筑却锁着门,我只好走到侧边探寻如何入内,可惜另外几侧无门可入。今日天气仍然很热,这样一行人穿行在没有一棵树的老街区内,已经晒得有些发晕,然到其门不能入,这增添了我的遗憾感。于是我走到门前打开了挂锁,而我跟王勉老师分别推开两扇厚重的大木门时,眼前却看到了一条冲着门口狂叫的狗,这种状况未曾想到,我担心它的狂叫乃是呼唤主人,于是对它好声安慰,这一招比较管用,小狗后退几步,于是我一挥手,众人走入了二酉山房。


二酉山房正门 


侧旁无入口 


推开了门


忠于职守的小狗


如今的二酉山房是一间敞开的大厅,从结构上看,有点类似古代的祠堂,祠堂靠里的一侧摆放着几张新式的办公桌,墙上挂着拆迁区域图,由此而让我想起带路的老人说这里现在是拆迁办公室,因为这一带老街区要统一打造成面积较大的古街游览区。当时老人告诉借纸说,锁门的原因可能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去吃午饭了,而我们恰好这个时段来到了门前。


上方有一块镂空


下方对应的水池


新的办公桌


仔细探看这座复建的老屋,能够看到主体的梁柱确实是旧物,只是有些细部配了新料,能够看到二酉山房的原物,还是令我有些兴奋,可惜二楼被挡了起来,不知楼上是怎样的情况。然不请自入多少有些心虚,于是拍照完毕后,跟众位老师走出了书楼,然我却想能够走到另一侧去拍照二酉山房的外观。如今复建的二酉山房未见门牌号,其对面老房的门牌号为“牛角尖28号2橦101”,看来牛角尖乃是二酉山房坐落的正式地名。



二酉山房原有的木构件


老街区拆迁规划图


禁止登楼


仔细观看


依然精美


最近一户的门牌号


沿着老街继续前行,转到了二酉山房的下方,在这里看到了一座药皇庙,而药王庙较为多见,药皇庙却第一次看到。这座古建筑旁边的一个院落的院主听闻到了我们在门口的说话声,他从屋内走了出来,因为天气炎热,此人赤裸上身,然其谈性甚浓。他向我等介绍着药皇庙的历史,原来这个药皇不是药王孙思邈,乃是尝百草的神农。此人介绍说,该庙乃是在清代时当地有些做药材生意的人合资共建,故药皇庙是全国范围内唯一的一座。在文革时期,这里做为了种子仓库,正因为如此,红卫兵只砸毁了庙外的砖雕,而里面未曾遭到破坏。之后他又介绍起了这一带老街区内有四处文保建筑。



带路的老人


穿行在旧街区


找到了药皇庙


药皇庙文保牌


下部的石雕


上方的砖雕


认真介绍的江远帆先生


遇到这样的知情人,众人均很兴奋,王勉老师问他何必了解得这么多,此人称自己在此居住了几十年,因为这一带要拆迁,大多数人迁走了,而他仍然住在这里,因为他对这一带有感情,也写过一系列的文章,其中有几篇文章还发在了《北京青年报》一。这他的这句话令众人惊呼,而后告诉他我等一行就是《北青报》读书会的成员。陈先生问此人大名,他回答叫江远帆,而陈先生又问他可否带众人去探看其他几处遗迹,江先生欣然同意,他返回屋内穿了一件衬衫,而后带我们先去探看了当地的一口双眼井,之后他讲解此井的妙处所在。接着,他又带领众人穿行到另一侧,来到了金文安公祠前。见此令我大感兴奋,因为此程的其中一个寻访点就是寻找金履祥之墓,如今在兰溪无意间看到了金先生的祠堂,这当然让我感谢江先生的带领。

 

从这里可以看到二酉山房的防火墙


双眼古井


讲解


金文安公祠


长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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