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艺术史：16世纪书评

在不少人眼中，16世纪大概是欧洲艺术的巅峰了。其后就急转直下。就如同宋画在不少人眼中是中国绘画艺术的巅峰一样。从艺术史角度来看，这两种论断自然不值得一驳。但从自然主义审美角度来看古典绘画的发展轨迹，则此论有其公允之处。位于欧亚大陆两端的这两个时代，大概是人类徒手描摹再现的巅峰时代。如果我们了解这个伟大时代的欧洲，我们需要知道些什么？这本《图解欧洲艺术史：16世纪》大概是一本相当不错的穿越指南。

人

欧洲绘画的一个特别突出的方面，就是肖像画的登峰造极。这在16世纪更是臻于完美。从西方艺术的古希腊源头开始，人体、肖像就作为一个绝对重要的方面凸显出来。尤其是对于完美人体的重视，希腊哲学家甚至将之视为美学的极致，对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其余各文明。甚至有哲学家将其视为人的德性之表现——非常类似于现今社会的审美观念，或者说现代人的审美观念终于回归了本源——认为只有完美的肌肉线条才是一个人克制和不放弃自我、意志力超强的表现。

人体之美，或者说人之美，毫无疑问来源于最原始的性吸引力，内化于基因自我完善的繁殖策略。但美之成为美，最终成为大家所接受的公共审视资源，必然是一个社会化的提炼过程。不论是最开始的君主或贵族的癖好，及至上行下效，通过小部分群体的带动，最终成为大家所遵守的社会资源配置法则，甚至成为超越一般等价交换物之上的稀缺资源，美总是会被逐渐神化或曰崇高化。人体之美自然经历这样一个过程。

神

稀缺资源的神圣化过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来源于精神的神圣化。神，当然是人对自我精神不断强化的产物。无论是古希腊、古罗马的众神，还是基督教的一神，都可以说是现实社会的衍射或者镜像。16世纪虽然是文艺复兴的顶峰，对人的再发现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状态，但这依然是相对于宗教而言的。大部分的画作，依然会有一层宗教的外衣。

宗教故事，或者神职人员自不用说，甚至世俗绘画也要借一个宗教或者神化的名字，维纳斯大概是面貌最为复杂多变的，任何最美的肖像、人体都是维纳斯——当然，从影响、启发艺术家的角度，这个称号确实也是当之无愧的。

比如我最喜欢的这幅维纳斯。

乔尔乔内（提香完成）：沉睡的维纳斯

不得不承认，人体是世间最美的事物，它是光芒、是炽焰，更是当之无愧的神灵，可以与山川日月并驾齐驱。正如同这幅画所展现的。越过人体前方的地平线，一切都是虚无。

人神之间

何谓画？大概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想要再现世界的冲动。

宗教让画作镀上一层神圣的光环，这是画的幸运；但同时让所有画作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这也是画之不幸。当向着破除这小心翼翼走出一步，绘画就获得了新生。

文艺复兴的巨大成就是绘画技术的发展摆脱加之绘画的种种束缚。当画作中的神更像人，即在逼真方面获得更大进步，一个同时的副产品必然是让凡俗之人产生成为神的渴望。不论是各级教会、世俗君主和一众贵族，留下影像并最终能够神圣化成为一种迫切的现实需求乃至消费冲动。

一方面是画作题材不断出现人神之间的模糊状态，即更多引入人的题材，或者在神的画作中加入各种世俗元素。另一方面是画家成为人神之间的媒介，登上介乎人神之间的崇高地位。米开朗基罗，这位将创世纪视觉化最为成功的旷世大师，居然声称：“被大家奉为神的是画家”。当然，作为创世纪的创作者，他实在有资格说出这样的大不敬的话。

3R运动

艺术品消费的必然逻辑，就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艺术品消费者的不断泛化，逐渐支撑起一个实现充分竞争的艺术品市场，而教会或王室不再是唯一的消费者。所以文艺复兴的发展并不是仅仅存在于文化层面的单打独斗，它是被称为三R运动——罗马法的继受“Revival of Roman Law”、文艺复兴“Renaissance”、宗教改革“Reformation”之中最为光彩照人的一环。罗马法作为市民法的渊源，其重新研究和发现是为了广泛深入开展稳定可预期的商品经济服务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同时深深推动了艺术和宗教的怯魅，艺术家开始关注、迎合普通人的趣味，直面真实的社会，描绘身边的生活。

于是，艺术终于精彩纷呈起来，就像解冻的冬原，一发不可收拾。无数后世长成的参天大树也是在这个时代就播下了种子。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一个幸福的时代。不知道你怎么想，如果可能，我非常想穿越到16世纪的欧洲，到这个时代去，亲眼看一看那些在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大师们，到底是如何工作的。

嗯，我会记得带上这本用关键词、城市、艺术家、大事记串起来的书。毕竟，这样我也能更容易找到工作了，哪怕仅仅是当一个导游。

PS：作为乱说一气的书评，有必要对这本良心书说上几句：印刷精美，图版颜色准确；适合于对艺术史有一定了解的读者；装帧线装特别好翻页。适合于对艺术史有一定了解的读者。连前面说的维纳斯也能看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