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清晨,听小提琴演奏《斑鸠调

 周原樵翁 2018-09-21

斑鸠调

作者:子跳儿 (源于作者博客)


有一天下午雨后初晴,走在绿荫里突然听见头顶有两只斑鸠鸟在啼鸣,一唱一和,好不欢闹。

“鹁咕咕——咕!”

“鹁咕咕——咕!”

前三声是雄鸟在叫,后一声是雌鸟回应,原来他们在谈情哩。那时是秋天,秋高气爽的样子,雨后放晴,一切都是新鲜的,太阳也出来了。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告诉我的,斑鸠单声叫雨,双声叫晴,现在还是很准的。

在我眼里,再没有其他的鸟鸣比斑鸠更能代表乡音了。因为上学,每年回家的时节都没赶上春秋,斑鸠鸟的叫声也少有听见。有一年夏天在福建住,小楼旁边都是高大的榕树,一根一根的长须垂下来,风一吹就扬起了它的长胡子。整个夏天,斑鸠鸟的叫声就缠在枝枝叶叶间,爸爸说,爷爷要是听见这么多斑鸠肯定打心底里高兴。

爷爷爱鸟,养了不少斑鸠,养了一辈子。

天天大清早就给鸟换水换食,提了鸟笼子,一手一个,来回给鸟儿寻个好栖处挂上,有时候是在簇簇繁叶之间,有时候是挑选叶子稀疏的高枝(好给鸟儿一个宽阔的视野么?)。偶尔来了兴致,爷爷会走好远,把鸟笼子挂在后山的树上,进山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十分不平坦。有时候就挂在门口的泡桐树上,泡桐年年四五月开出大把大把的浅紫色花苞,开得极盛,香味极浓郁,斑鸠鸟这时候叫得厉害,好像开花跟它们有什么关系似的!爷爷总是躬着身子,背着手到处转悠,然后找个板凳在树底下坐着。声声和鸣,花开满树,倒是一幅很有趣的画面。那棵泡桐树自打爸爸出生起就在那儿,至于是谁种的,多少年岁了,也无法再追究。几年前回去的时候它已经砍了,只剩下一段孤零的木桩子杵在那儿,犹记得泡桐花落时那满地的紫朵儿,在地里渐渐腐烂,留下的残香最是叫人回味。但是斑鸠声还是在的,年年如斯。

养鸟时间一长,就有了感情,鸟也是认得人的。每次我站在鸟笼子底下,就像闯进了它的领地,总得惹得它扑哧扑哧着翅膀,猛地上蹿下跳,如果我穿了红色衣服它更会受到惊吓,不掉几根毛不停歇。但是爷爷接近它它却不会认生,乖乖地不闹了。爷爷会用长杆把笼子叉下来,搁地上,让它啄食一些小石子儿。野生的斑鸠都是通过吃石子沙砾助消化的,家养之后不能光让它吃谷子,还要保持以前的习性。斑鸠红红的嘴儿和红红的爪子从来不停下,这边啄一阵,那边抓一会,典型的多动症!它们脖子上一周的黑白圈点花纹羽毛是最好看,啄食的时候那一圈羽毛也会跟着一动一动,有经验的人可以根据花色判断斑鸠的公母和年龄。斑鸠生着小巧玲珑的眼睛,黑黢黢的,就像花椒粒儿,一有什么动静马上抬起头,那眼珠子明亮亮的。这么多斑鸠里面,爷爷也是有偏爱的!他最喜欢的那一只叫得最响亮,羽毛最漂亮。一个识鸟的朋友曾经出价六百要买走(那是十年前了),爷爷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为此奶奶还和他吵了一架,说他不会挣钱。唉,关于养鸟的事儿爷爷这辈子没少挨老婆的骂。

春末的时候斑鸠鸟叫得最欢,一年繁花似锦时,该找伴儿的找伴,该生娃儿的生娃。乡下还有一首很好听的民歌儿。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斑鸠叫(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

爷爷这时候也忙碌了,时不时和朋友出远门捉鸟,有时候一天就回来了,有时候一去就是一周。运气好呢,一天可以捉到三四只,运气不好可能一个月也捉不上一只,但是他总是要出去的,在山里待着,好像每年春末就是一种呼唤,那些树上的鸟鸣,那些林间的扑腾,召唤爷爷出发,骑车带上笼子出门,骑车带些零嘴儿回来。傍晚时分,我每次都守在门口等爷爷,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地仰头问今天有没有捉到鸟儿。夏天一过,繁殖季节也过了,叫声渐渐缓下来。秋天也好,秋天叶子落了,斑鸠声调降低,叫得不频,好像为这个世界悲伤似的。冬天的斑鸠都不喜欢活动,天气好的时候,爷爷把它们挂树梢上晒太阳,难得会有几声冬日的鸣叫,空旷单调,但这样已经很是安慰了。爷爷喜欢在太阳下山之前换好他的旱烟,在门口搁起一张板凳儿,把烟叶切得细细的,我就帮爷爷把切好的烟叶撵碎,装进烟袋子里。然后他会深吸一口烟,叼着烟卷儿,给我吆喝一声,“走,收笼子去!”斑鸠鸟已经在唤了。

今年夏天我回家,白天去找同学玩,半下午了才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碰到捉鸟返家的爷爷,还是那样,穿着那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中山装,口袋里揣着他的旱烟袋,头上戴着他的旧帽子。上坡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后座上缚着两个鸟笼,吃力地往前推车。

我在后面吃惊地发觉爷爷变得好小了……

还和十几年前那样,我问他:今天捉到鸟儿了么?只是我已经不需要仰着头看爷爷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