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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我正趴在电脑前研究着哪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120急救车红绿相间的警灯又照射在我的窗前，一位20岁的年轻女性被推进了急诊室。 “20分钟前晕厥了一次！”120急救医生还没有等我开口询问便直接说出了主诉。 其实，不用120急救医生说，我已经猜测出了大概。 因为在患者的人中穴处有着明显的掐痕，如果不是有过意识障碍，如果不是生在华夏大地，又怎么会有着这样的经历呢？ 其实对于意识障碍的患者来说，被掐人中是没有效果的。如果导致患者意识障碍的原因是晕厥，不用掐人中，患者自然会醒过来。如果导致患者意识障碍的原因是昏迷或死亡，就算是掐烂了人中，患者依旧不会醒过来。 此刻，我眼前的患者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 陪同前来的家属赶忙说：“她一直都有癫痫病，刚才发了一次，没有了意识，四肢抽搐。不到一分钟后又醒了过来！”。 “你确定是癫痫？和以前犯病时的症状一样？”其实一开始我已经有些相信家属的话了，毕竟家属看起来很镇定很肯定。 事实上，在急诊经常可以遇见这样的情况：患者癫痫发作，送往医院时已经恢复神志，家属拒绝一切检查治疗，甚至拒绝挂号，便自行离开医院。 我甚至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用不了多久家属就会将患者带走。 “医生，我没有事，现在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年轻的患者自己开口说话了。 虽然患者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心电图、血压、血糖这些基本的检查还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细节里有没有隐藏着致命的魔鬼。 突发意识丧失、四肢抽搐、双眼向上凝视、偶有小便失禁....... 九年来，患者每一次发作的症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近一个月来多次发作，家属可能也不会将患者在深夜送进医院。 “以前发病时都是怎么治疗的呢？”既然患者从九年前开始便间断发病，那么必定反复去过医院，既往的治疗情况也同样重要。 血压正常、血糖正常、脉搏正常，心电图却发现了问题，当然并不是急性心肌梗死。 心电图上的问题同患者发生意识丧失有直接的关系吗？ 在宣布答案之前，还是让我们先来听听患者的奶奶颤颤巍巍的向我诉说的这个笼罩了家族28年的魔咒吧！ 28年前，患者的伯父在某次饮酒后突发意识丧失伴四肢抽搐、口唇青紫，数分钟后自行恢复，因为当时身在农村，所以并没有正规医院的系统诊治。 根据症状，患者伯父被人们冠上了癫痫的诊断。虽然家属为患者伯父寻找到包括某种国家保护动物在内的各种神秘偏方，却并不能控制患者伯父的病情。 直到26年前，也就是患者伯父第一次发病的两年后，真正的悲剧降临了：正在河中洗澡的患者伯父突发意识丧失肢体抽搐，最终溺亡。 20年前，也就是患者刚出生的那一年，悲剧再一次降临。 患者的姑姑在前往南方某地的长途客车上突发意识丧失伴四肢抽搐，司机很快将姑姑送进了医院。 “当时做了许多检查，没有查出问题。”患者奶奶一直在埋怨当时的医疗设备差。 16年前，患病的姑姑被同事发现猝死在单位的卫生间内。 因为没有做尸检，所以并没有知道姑姑的根本死因。 伯父和姑姑的死亡，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了全家人的心中。 甚至在坊间也有了一些流言蜚语，诸如：得罪了某路神魔鬼怪、因果报应等等。 直到8年前，在患者12岁的时候，让全家人惊恐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年仅12岁的患者在某一次发热后突发意识丧失伴肢体抽搐！ 虽然在不到数分钟后患者自行恢复了意识，但这种和伯父、姑姑完全一样的症状不免让家属胆战心惊。 父母带着患者去了很多医院，吃了很多药，做了很多检查，只是得到一个疑似癫痫的结果。 奶奶请了许多神汉巫婆，弄了很多秘方偏方，却并没有明显的效果。 从12岁开始发病的8年时间里，患者几乎每年都要发作数次。 听完家属的描述后我心有不解：既然这个家族有数名类似症状的患者，既然她们发病的症状都很相似，为什么没有诊断明确？为什么在以往的检查中没有有意义的阳性结果？ 我甚至在想：真的是以前的医生误诊漏诊吗？又或者是家属有意或无疑遗漏了某些信息，甚至是隐瞒了某些信息？ “以前肯定也做过心电图检查吧？结果都是怎么样的呢？”听完奶奶的故事后，我更加肯定导致这一系列悲剧的原因就是这份心电图之中。 但是，患者的奶奶却给了我否定的答案：“肯定是做过，但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接着问道：“你说是癫痫，看过神经内科吗？做过脑电图检查吗？是哪个医院诊断出癫痫的呢？”。 “看过很多医院，做过很多检查。这么多年，具体我想不起来了。有一次去上海做脑电图，医生说当时没有问题。”奶奶的话已经有些相互矛盾。 我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患者的伯父、姑姑都有着类似的问题，那么患者的父亲呢？ 让我意外的事，患者的父亲同样已经不在人世。 原来4年前，患者的父亲驾车时突发车祸，不幸离世。 从表面上看，患者的父亲是因为突发车祸而去世的。 但是，谁又能保证：在车祸发生的前一秒，患者的父亲有没有出现意识障碍呢？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即将死亡的我们，因为弥留之际我们根本感受不到痛苦。最痛苦的是，我们爱着的人去世了，而我们却不得不苟活于世。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承受生活的重担，因为生活是我们不得不去完成的人生作业。最残忍的是，我们爱着的人接连二三的离开，而我们却还在无能为力的埋怨命运的诅咒。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不过后来了解到的情况。 因为当患者第一时间被送进医院后，我便为其完善了心电图检查。 这份心电图上明确的提示着：异位心律、频发多形性室早、QT间期明显延长（0.71ms）。 对于这个年轻女性患者来说：导致心电图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呢？ 有没有药物影响的因素存在呢？ 可以肯定的是，在患者发病的一个月之内，并没有服用过特殊的药物。 也就是说，结合患者的症状、病史、家族史、心电图结果，高度怀疑导致患者意识丧失的根本原因并不是癫痫而是一种我们很少听见的疾病：先天性QT间期延长综合征！ 这是一种因为编码心肌离子通道蛋白的基因突变导致心肌细胞膜离子通道功能障碍，进而引起的一组临床综合征。临床上主要以发作性晕厥、肢体抽搐、心源性猝死为特征。 后来，患者接受了心血管内科的系统正规治疗，并且康复出院。 如果不是近期为了撰写《晕厥》系列，这个故事可能还安静的躺在我的日记本之中呢。 不过，对于这个几年前的病例，我想说的是： 1、笼罩在家族头上的并不是死亡魔咒，而是基因突变。 2、细节决定成败，而细节却往往隐藏在我们不注意的地方。 3、意识丧失、四肢抽搐并不是癫痫的代名词，检查正常并不代表身体正常。有时候，我们还需要考虑到时间的因素。 4、面对所有晕厥患者，同掐人中和神魔鬼怪相比，心电图是必不可少的检查。 《故事换听诊器》计划引起了很多人朋友的兴趣，多巴胺再次一并解答： 1、同自己有关的医学经历。 2、字数不少于500字，文字和图片没有版权纠纷，尚未发布的内容。 作者简介：最后一支多巴胺，急诊内科医生，减肥失败专家。2015/2016/2017年度优质头条号。2018中国医疗自媒体联盟年度十大原创文章，年度十大新媒体。微信公众号：最后一支多巴胺（ID：last-dopamine）。版权、合作、投稿联系邮箱：last-dopamine@foxmail.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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