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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树就在老屋后，它枝繁叶茂，树体丰盈，却也挡不住它垂垂老矣的暮态。几十年了，除了从它身上分辩四季的轮转外，光阴已经不能在它的身上真正留下什么了。还记得爷爷在世时，我问爷爷，这棵树有多大了？爷爷看着老槐树，对我说，自打记事起，这棵老槐树就是这样了。 父亲为爷爷理发 三代人的光阴，被一棵老槐树了无痕迹的收下，父亲和我长年在外，祖辈故去，少壮成年。风吹过一荏一荏的野草，也吹得老槐树枝叶揺曳如旧。 父亲又出门走了。他说喀什的白杨树千年不老，我没见过，半信半疑地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故事，他说喀什的矿洞打到矿脉了，不知是喜还是忧。有矿预示家里今年的开销有了来头，也代表着，又是一场场担惊受怕来临。望着高三的课本，晦涩的知识如同晦涩的生活一样，压着我沉重的脚步。 父亲和工友在矿洞工作 今年三月份我回了一趟老家，老槐树一如往昔，安详地站立着，十年一日，从枝叶间透出无尽沧桑，更多的，我想是来自于它的内心。人们常说，人到了一定岁数，看待一切，也都将处之泰然了。孔子有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不惑'，大抵的意思就是和老槐树一样的人生之境吧。 有一次我读书读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瞬间就想到了老槐树，我在丹凤县城读书，也不知它现在怎样了。听说老家又发了洪水，又减少了几户人家。他们有的去了西安，有的去了河南，还有的去得更远。零零散散也不知还剩几户人家。 老槐树的后面，原本是有一户人家的，08年的时候，那户人家还在，一家四口人。男主人我们都敬称为焦家爷，会打猎，养了几条狼狗，平时我们这群小娃娃，常去蹭一点野味。焦家奶奶总是那么热情，吃不完的还让我们往回带。他家的一对儿女长年在外，老两口，每年都会来老槐树下上一炉香， 图保个全家平安。香炉简陋，里面都是香灰。他家门前是一片竹林，竹林前便是老槐树了。老槐树旁有一条小路，石头铺的。穿过竹林，就是焦家三间泥墙瓦屋了。整条小路，寂寞幽静。 那年我九岁旺一点，他们离开的时候，老槐树前一挂炮，一炉香。炮炸的回音传远，震的老槐树默不作声。香烟袅袅，萦绕在树枝树头，久久不散。母亲与几个邻里一同送行，关切的话语说了一路，邻里羡慕的眼神也寄托了老两口幸福的将来。 现如今十九岁的我，看着老槐树，荆棘绕了一圈又一圈，槐树背后的房子，成了残垣断壁。荒草铺满了房前屋后。 有一次我六岁的表弟指着老槐树边上的一座山问我，'那里为什么叫焦家柴山呢？'我看着老槐树边上长满杂草的小路， 揺了揺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种无力的回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或许再过十年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了吧。城市的街道人来人往，可有谁还记得，自己本也是外乡人。 昨天又是半夜醒来，摸了半天手机，才发现已经是深夜。起身开灯，灯泡明灭了几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宣布了它的寿终。楼上滴答滴答的响着，漏雨的地方又添了多处，家里的盆子已经用光了，无奈只能拎着水桶上楼。这两天阴雨绵绵，雨不大，却下的人心烦意乱。老屋漏雨的问题已经好多年了，新添的一处正好在房梁，不偏不倚，要是在来一处，就能凑成七星连珠了。 躺在床上，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刷着手机，半天才见到一条消息。没办法，2G网能有这个效果就算不错了。表弟在西安打工，凌晨两点前他也睡不着，我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句话要刷半天。他对我说，就是西安最差的房子，也要不吃不喝的打二十年工才能付得起首付，那一瞬，我突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这些我早已知道，没想到的是它会在我们这一代还算不上青年的身上突然降临。 全家福，后排左一是父亲陈年喜，前排右一是我母亲 今天听说有人要买老槐树，六千块，村里同意了，估计再过几天老槐树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高考失利，怀揣着复读的想法，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一个人就这样在老家年少的颓废着。每天看看老槐树，还是那样，未曾变过。等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在外地听说，老槐树在村里合同签下后，一天不如一天，树叶枯黄，枝丫败落。等动工的那天，老槐树已经死了。一棵见证过三代人光阴的树就这样倒下了，有人说，老树通灵，舍不得这片地方，知道要走，就把根烂入了这片土地。 买树的开发商要村上赔违约金，村上不愿意，说老槐树是自然死亡，不在合同范围内，坚决不赔。一棵百十年的老树，就这样在资本面前，成了道具，却没有人记得，它也是一位'老人'。故乡的树叶又黄了，老槐树成了一截树桩，和焦家的房基一样，成了时代的遗留物。夕阳慢慢落下，风吹过，荒草丰盈浩荡， 仿佛老槐树所在的这片世界过往的青春。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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