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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书作品的创作经验分享

 文公武夫 2018-09-26

应约写一幅家训类的书法作品,不想敷衍了事,认真开始准备。

先是选定了《颜氏家训》里边的一段内容,然后思考用一种雅俗共赏的形式呈现出来。我想用行书,并且在作品中用圆圈来断句以方便阅读,算是注上标点符号吧。

近段主攻隶书,行书只是偶尔为之了。要创作,还得找回写行书的手感。于是,开始临习行书,手抄一段《圣教序》试试吧,兴许能更多地唤回对行书的记忆:

这是用毛边纸的反面(毛糙的一面)先写一写,因为纸面毛糙,容易体会到一种力感,可能会有点生宣的感觉。写了一遍,觉得笔画不沉实,原因是毛糙的纸面吸水性能太差。况且,这幅临作感觉字间距太大,也就是字间留白太多,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不下气。

于是,改用毛边纸正面(光滑的一面)来写,找那种接近熟宣的感觉,把字间距也拉拢一点,以便字间贯气:

效果好象的确好了一点。

其实,临《圣教》只是为了找手感,真正创作是最好不要写《圣教》体的,尤其不能照搬那上面的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人热衷于用集《圣教》中的字搞创作,把王羲之各个时期草、行、楷相杂的字生拉硬扯地拼凑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创作,如果要有所借鉴的话,赵孟俯、米芾、苏东坡甚至包括文征明等等当是首选。如果说借鉴王体,气势连贯的《兰亭序》是可以的,可是《兰亭序》的字太少,况且,王羲之的行书,成篇幅的作品字比较多的再没有了。但是,《兰亭序》之中又蕴含着大量的行书的经典技法,所以,凡是搞书法的人,对《兰亭》总要写上一段时间。行书创作的时候,总要回头望望它。目的是想在临写《圣教序》的基础上,写出《兰亭序》的流畅与连贯。为了本次创作能充分地表达所谓的“书写性”,我想还是临临《兰亭》吧,从这里再找找手感:

在办公室里写字,一时找不到《兰亭序》的本子,正好我的《行草临古经典二十九例》有点片断,找张毛边纸不管文字对错随便临几行看看,发现手感找回来也不是太难。临《兰亭序》有个小诀窍,关键是把第一个字临好,尤其是把“永”字第一个竖(竖钩,永字八法里称作“努”)临好,第一个字如果临好了,其余的字会跟着长出来,否则,临出来的字会经不住细看。。

写王羲之的字,一般人容易将它写得单薄,破解此缺陷的方法是写魏碑,比如写《龙门二十品》之类。如果不想写魏碑的话,那就写写苏东坡吧(不过不写魏碑也写不好苏东坡),苏东坡是首位块面制造大师,写行书其实谁也绕不过他的。

我们很多书者写的字其实只是建了个半拉子工程。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大多只在意了如何写好线条,其实,写字还有一半功夫在块面,虽然作品中的块面出现得实际上不象线条那样多。很多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字想写得沉着一点犹如登蜀道。从这个方面讲,不写苏东坡,不可能真正写好行书乃至行草书,这就象写草书只写王羲之而不写张旭、黄庭坚与王铎等,而终究写不出大气的草书一样(当然这里还含有个大草与小草的区别问题)。这个观点,我曾经在几次书法讲座上反复讲过,不知道有没有一点社会效益。

至今,我每次写行书作品之前,我都要读读苏东坡或者临临苏东坡,此次也不例外:

这个很随意的临作,好象是用的一张近于四尺斗方的毛边纸,写在光滑的一面。临时写一写,下笔不狠,理想的效果没有表现出来。中间有几个块面受整体不“狠”的影响,味道也就不是很充分。

创作前为什么要临帖?为什么王铎要“一日临古,一日应请索”?就是为了将临帖的惯性带到创作中来,这样也就和古人对上话了。

临了几幅帖,信手写段草稿试试。拿着从电脑上下载的稿子开始“抄书”(其实,搞书法创作,最有效的创作方式就是抄书和写信,抄书要注入美感,书上的文章节奏自然而然,不象格律诗的节奏那么死板,写信要注入情感,且情感是一种自然流露)。墨是如泥浆一般的宿墨,随意加了点洗笔用的水,纸是毛边纸,笔是一管秃笔,时间是在办公室中午休息之时,且此时已差不多是“风燥日炎”、“情怠手阑”了:

草稿,字自然是写得不好,笔画与字都东倒西歪的。虽然写得不好,但是里边好象《圣教》的底子有了一点点,《兰亭》的连贯性也有了一点点,苏东坡的沉着痛快也有了一点点,虽然还达不到“展览体”的那种境界,但是书写性与雅俗共赏的那种追求好都有所体现了。接着再用生宣打一下草稿吧:

这种在白色宣纸写的作品,用墨的效果会好一些,墨色的变化很容易呈现出来,如果装裱时,一旦配上“命纸”,效果比写时要好上几倍。不过,本次创作我还是想选用麻纹色的熟宣来完成。

那么开创正式创作吧:

整理文稿,繁简字转换。统计字数,在六尺屏上算出每个字的"营养面积"(以行宽为主),然后落笔,写出初稿,主要是在六尺屏上把文章写完。

纯粹是为了将整段文字塞满六尺屏的纸面,然后看能否把临帖的惯性带入创作,属于草稿之草稿。写完一看,章法安排基本可以做到心中有数了。不过,此幅初稿状如布算,满纸拥堵,气脉不通,写完之后连墨线也懒得加了,完了丢弃掉。

第二幅,努力做成品,但写出来还是不如已意,《圣教》味太浓,看上去好象是一幅临帖或者集字的作品(其实完全是自已随手写出的),看来临帖的惯性已带入创作,但又想努力避免这一点,因为这是在创作啊,可是做得又不好:

还是《圣教》味,且《圣教》味太浓,还有,字距和行距很不协调。不行,写第三幅:

第三幅用一支新羊毫笔来写,努力注意干湿变化,这样想让笔意连贯,但是,羊毫笔写出来的行书字,细看每个笔画都是软绵绵的,写行书真不能用羊毫笔来写。笔画虽软,但感觉字却有点象写颜体楷书般地鼓努为力。又写第四幅,第四幅改用一支旧的兼毫笔来写,效果明显不一样,笔画开始有了点干净利索的意思了,但是忘了要尽量除掉《圣教》的味道,虽然十分用心地加进去了一点点赵、米、苏、褚的味道:

开始写第五幅字,找本苏帖拿出来看一看,顺便照帖比划了几个字。为了追求第五幅字书写的灵活性,先写一幅“草书”来活动一下指、腕、肘吧:

这是 找一截白色的生宣纸写的,感觉笔画终究不扎实,但对本次创作肯定能起到一点点作用。估计接下来写的作品会有所改变,于是很顺畅地落笔:

真的有所改变了,下面的仍然是第五幅作品的局部,还是以追求用笔的沉稳与扎实为主:

就这样一口气写了五幅,最后的第五幅距离理想的样子应该有所接近,其他的都不行:

为了“不留恶札在人间”,计划按照第五幅的样子再多写几幅,随机再作一些调整,选一幅注上标点符号,算是本次应约之作。

这次写字,联想到一些关于行书的问题,有一种想记录下来的强烈的愿望。

其实,写行书,第一要务是找到正确的执笔方法--一种很轻松灵活的执笔方法,一种能轻松写好篆隶真行草诸体的执笔方法。

张旭把“妙在执笔”与“其次诸法”相提并论,说明执笔此一种技法的重要性,当比肩于其他一切细分的所有的书法技法。

之前我看到过的书法爱好者,他们中间能正确执笔者,凤毛麟角。执笔不得要领,是写不好行书的,受尽折磨写一些刻板的楷书还可以将就应付。执笔的方法正确了,写字就变成了一种富有快感的艺术活动,否则,反而成了一种自我折磨与摧残。

关于执笔,我在全市的高中、初中与小学书法教师的培训会上,从理论依据、视频示范、书写运用、名家特点等几个方面设专章--“妙在执笔”,不厌其烦地认真讲述过。在其他几次培训会上也重复过。虽然“把笔无定法”,但是,基本的原则与根本的要领却是唯一的。这种唯一的东西,自古以来,甚至被视为不传之秘。但“得之既易,失之亦然”,能真正领会和运用我的所授者恐怕不过百里挑一而已。

写行书,第二个素质要求是必须诸体皆能。达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必须要有“踏遍青山人未老”的勇气。所以,想要写好行书的人,必须要有长寿的勇气和能力,不到一定的年龄(我想一个人书法风格的形成在60岁之后为好)就说自已将行书写得前无古人,后无来人,身无旁人了,那只能是自欺欺人而已。古人都比现代人聪明,又有很好的书写生态,所以,多有少年得“志”者不足为奇。现在不行,现在人还是大器晚成比较有可能一些。现在的人都是自以为很聪明,但实际上谁都难望古人项背。

为什么写行书要诸体皆能呢?因为,行书是所有书体里面最难的,就象皇冠上的明珠。行书里面包含的诸体因素最多。为什么王羲之以天下第一行书登上书圣的宝座,可能就包含着这方面的因素。

如果你不是一个诸体皆能的书法家,甚至不是一位兼能诸体的”诸体“的书法家,那么,你的作品中,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作品,明眼人一看就会觉得其中总是缺少一点什么,虽然明眼人不来个一语道破。这缺少的往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比如,小楷缺少宽绰与疏朗,大楷缺少紧结与灵动,行书缺少沉着与厚重,隶书缺少率意与天真,草书缺少篆籀气,篆书缺少金石味等等,不一而足。

单说诸体中的诸体,以锤炼行书为例,最好的秘法是不断地“回头望”,也就是守住一例之后,尽量地向它集中其他元素--融合行书体系中的”诸体“,掌握行书大家族中的其他各种风格,尽可能把这些风格融合在一起,只要他们中有能兼容的部分。比如,守住《圣教》体,打下基础之后,拼命地吸收其他行书风格的元素:写一段褚遂良之后又回过头来写《圣教》,写一段米芾之后又回过头去写《圣教》,写一段赵孟俯后又回过头去写《圣教》,写一段苏轼之后又回过头去写《圣教》,这样会收获许多意外的惊喜。实际上这个过程是在不断地辩证,奇妙的辩证法总是巧妙地告诉我们,要想写好王羲之,功夫多在王字外……

我由衷地欣赏行书中能融合“诸体”的作品,下面的作品就让我爱不释手,它将我的行书理想真实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对它,我曾一见钟情,我觉得它就是我之艺术追求,至少在行书的领域我对它情有独钟:

这样的作品,高境界的展览体,国展肯定获大奖。看这种字,有块感,有线质;有碑神,有 帖韵;有篆之古,有楷之庄,有行之涩,有草之疾;有王羲之,有王献之,有孙过庭,有米南宫,有苏东坡,甚至有文征明、祝允明等等,晋韵唐法宋意元态清质等等一切都似乎都汇诸笔底。作者的审美倾向是如此高古,或者说古今贯通,作者的审美理想是如此的形象动人,至少是融合了行书一路的多种风格,看了真令人拍案叫绝。这种艺术高度,如果仅仅靠死守一家、一体、一法,不能诸体皆能,甚至包括精通诸体的”诸体“,而企图达成无异于痴人说梦。噫,钢铁原来是这样炼钢成的!不过,假令寡人专精于此,未必谢之。

写这些书作的时候,周日晚一直写到深夜转钟两点多,其实写最后一幅的时候才真正有点得法、得力、得势的感觉,所以最后的一幅作品也不是成品,算是一幅真正的草稿。

第二天早晨起来,回忆昨天深夜的感觉,突然想写诗,于是又强已所难的写出一首打油诗来:

夜半作书自嘲

人静夜阑古砚边,

倾情费纸已三千。

欲将腼腆书生气,

换作将军学士颜。

(注:将军为王羲之右将军,学士指苏东坡大学士)

--这次创作时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唯恐稍纵即逝,是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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