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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年初，太平天国为解天京被围的困局，总理朝政的干王洪仁玕与忠王李秀成合谋了一出精彩的“围魏救赵”。 大计定下后，太平天国战争史上最为得意的一次行动随即拉开大幕。李秀成、李世贤由苏南率军挺入浙江，大兵猛压杭州。情急之下，浙江巡抚罗遵殿慌忙向统帅江南大营的和春求救。 最高明的“围魏救赵”，所围之地一定是对手的“心头肉”，只有这样才能瓦解对方的冷静。见浙江这一财赋重地有失掉的风险，咸丰果然中计，皇帝老儿严令和春务必第一时间增调劲旅救援杭州。 和春不敢抗命，只得派总兵张玉良统两万精兵由江宁向杭州驰援而去。 李秀成这一招“围魏救赵”不仅玩的真，而是还挺狠。待张玉良赶到杭州城外时，太平军已攻占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被迫自杀。 见调动清军江南大营的目的已经达到，李秀成随即在杭州城遍插旗帜以为疑兵，自己则连夜撤出杭州，率大军疾驰北去，猛扑江南大营。 与此同时，此前一直在安徽负责佯攻掩护的英王陈玉成亦强行渡江，并迅速与李秀成完成了对江南大营的合围。 九个昼夜的激战后，江南大营彻底崩溃。太平军趁势南下，一路追击，和春最终毙命浒墅关。 与和春一样悲催的还有时任两江总督的何桂清，在太平军的凶猛攻势下，这位封疆怂吏未做任何抵抗，直接弃城逃向了上海—— 消息传开，清廷震怒。 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这帮中兴人杰猛闻此等坏事后，虽然也是愤怒异常，但愤怒之余，他们更多地是有了一丝快意。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当无能庸人因先天优势占据高位时，内部人杰再有本事往往也难以撼动他们的地位，只有假借强敌之手，更残酷地说只有拜强敌所赐，方能获得取而代之，一展雄才的机会。 所以说，如临大敌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身处边缘的有为之人要懂得一个道理，过程中的强敌不光是你的强敌，他还可能是你事业前途的清道夫。 当时的曾国藩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属于自己的大好机会或许就这么来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要知道，在咱们的传统中，小到办公室，大到庙堂，所有的人事归根到底都是“政治”。一个人上位之初几乎就是站队之时，有时候你可能会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站队，更多的时候可能根本意识不到，因为面对上位这种好事的时候，人往往是趋利而忘智的。 纵观历史现实，因站错队而败亡的例子就太多了，其实就是当初少了一份好事前的警惕之智。 曾国藩有句大智之言——上场当念下场时。 领悟此言，简单说就是每临好事要警惕，别前脚奔前程，后脚就掉坑里了。 咱们接下来要讲的这一段也算是曾国藩大智有定力的经典时刻，很有“上场当念下场时”的味道。 让我们从刚刚惨死的浙江巡抚罗遵殿说起。严格意义上，罗遵殿算是湘军集团的人，此人和湘军二号人物胡林翼的关系极深，一年前刚从湖北藩司调任浙江巡抚。 因为两江总督何桂清对湘系人马十分地嫉妒，所以讨厌罗遵殿也就成了必然之事。杭州告急时，若不是何桂清暗中使绊子，杭州未必会城破，罗遵殿也未必会落得惨死的结局。怎奈正在张玉良带兵赶向杭州城的时候，何桂清指使自己的亲信江苏藩司王有龄，以一起视察苏州城垣为名，将张玉良拦下来磨蹭了两天。 正是因为这关键两天被贻误掉了，最终杭州城破，罗遵殿自杀而亡。 可让王有龄没想到的是，自个因此升任浙江巡抚后，太平军再次将杭州城围住的时候，曾国藩原样奉还了这一手，你怎么搞死的别人，别人将怎么搞死你，最终王有龄也落得个自杀身亡的下场，这是后话，咱们在其他篇章里讲，还是先回到今天的主题上。 因为是湘系人马，所以罗遵殿的葬礼曾国藩去了。 然而，就在这葬礼上，曾国藩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封钓他入局的密信。 这密信是胡林翼的亲信，湖北粮台总理阎敬铭以吊唁为名暗地捎来的。始一接过这封密信，曾国藩就觉得味道不对，因为这信封上的收信人并不是他，而是胡林翼。 打开信一看，原来是个跟自己有关的大内幕。 原来这信上说的是这么一回事，江南大营溃败，何桂清临阵脱逃，咸丰连日来是既寝食难安，又愤怒不已。如此败局，东南几省该让谁来挑大梁扭转不利呢？咸丰有意让胡林翼上位担纲，问几位亲贵大臣，均没有异议。但当问到肃顺时，这位极受器重的权臣却委婉地给出了新说法，胡林翼才学优长，当然能担此大任，但眼下湖北更少不了他呀！ 咸丰问，让曾国藩任湖北巡抚如何？ 肃顺说，六年前，皇上任曾国藩为湖北巡抚，几天后又撤销前命，曾国藩心中想必会存有不快。时隔六年，旧命重提，显得皇恩不厚重，不如干脆叫曾国藩干两江总督。加之曾国藩和胡林翼又是好友，两人必定会精诚合作，如此一来，东南局面定能迎来转机。 听肃顺这么说，咸丰觉得有道理，于是照准。 然而，肃顺在信中将这事告诉胡林翼后，在末尾又特别加了一句，请送与涤生一阅。 庙堂老鬼，拉帮结派，笼络人心，就是这么婉转含蓄。一事两示，给胡林翼写信，既可以借此把胡林翼夸成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真君子，又可以巧妙不露骨地让曾国藩意识到他的官场大恩人是谁。 但对曾国藩这样的人来说，肃顺此举虽含蓄，却不够炉火纯青，他不该最终加那么一句“打草惊蛇”的话。凭胡林翼和曾国藩的关系，即便没有末尾那句，他又怎么可能不把此事递到曾国藩耳朵里呢。 但不管怎么说，突然间得知肃顺帮了自己大忙，自己真的拿到了两江总督的大位，曾国藩还是很高兴，很激动的。 人之常情，一高兴，一激动，就想去感恩。 事实上，曾国藩确实动了给肃顺写感谢密信的想法，但因为有那句“上场当念下场时”的大智大醒之言在，他很快还是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曾国藩十分地老辣，他审视了两个问题。一个，肃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二个，他如此含蓄示好，居心何在？ 对第一个问题，曾国藩最终的认识可谓是一针见血。 肃顺虽然精明能干，敢用汉人，魄力让人敬佩，但如此同时，此人又甚是飞扬跋扈，独断专横，完全是权臣的做派。 霸道权臣有几个不是一时的，尤其庙堂之上还蛰伏着代表传统势力的王者时，更是如此。 在曾国藩眼中，那个代表传统势力的王者就是恭亲王。 权臣果真能永赢传统王？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绝不能草率选答案的问题。 此时只要选了，不是今天迎来麻烦，便是明天坠入深渊。 最好的选择唯有沉默是金。 再一联想肃顺如此示好究竟是何居心？ 难道是为了笼络湘军集团对抗他潜在的对手？ 曾国藩不寒而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如此给肃顺定了性，测了心之后，曾国藩提笔感恩的想法荡然无存。一切按规矩来方是明智之举，今后即使任命自己为两江总督的上谕下来了，按规矩礼数给皇上上谢恩折就行了，至于肃顺，君子之交淡如水正是这个时候拿来用的。 只要朝后稍微地看一看，此时的曾国藩有多明智就一目了然了。未过多久，咸丰驾崩，慈禧联合恭亲王政变上位，肃顺人头落地。 但惯常的大清洗并没有在随后发生，一来，慈禧与恭亲王还是有胸怀魄力的，二来曾国藩这帮人始终和肃顺维持着淡如水的关系也至关重要。 换是裹挟着权与利的浑水试试，慈禧、恭亲王必祭屠刀。 再朝后看，太平天国被湘军剿灭之后，兔死狗烹的局面同样没有上演，湘军集团的功臣一个没遭遇这样的死局。 有人说，曾国藩英雄自剪羽翼，太奴，太怂了。 但不自剪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被“烹”的惨局。 所以为封尘的历史患得患失，不如去体会未封尘的智慧——上场当念下场时。 这话其实还有上半句——盛时常作衰时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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