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母亲、外婆与哥哥 小姨一直在中学任教,那时已是一所学校的教导主任。她带着两个孩子与外婆同住。他们的家,早已被掘地三尺,因为小姨父的牵连。而远在长春的小姨父,已在运动初期不明不白地死去。小姨去到长春,处理完小姨父的后事归来,运动已经进一步升级。她几乎天天下班先到我家,在母亲面前哭诉一番,然后回家。但,就是有一天,她来时,母亲忙着要写批判文章,无暇好好安慰她,她回家之后,一时想不开,就直奔黄浦江,把自己交付给滔滔江水,把悲伤留给外婆、母亲以及她的两个儿女。那是1968年,我正在学校做毕业鉴定,因为不肯为父亲做反动定论,我的鉴定怎么也通不过。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同学跳起来,对我大声发问:“你的小姨为什么要自绝于人民?”我一听吓了一跳,因为我还没回家,还不知小姨的噩耗。然而小姨就职的中学就在我的学校附近,据说大字报都刷了两条街。 我就是这样得知小姨死讯的,不禁立刻想到母亲,好在哥哥还在家里,可以为母亲分担一些。后来我知道确实是哥哥做了许多事。“妈妈已经吓坏了。”哥哥对我说。那是一辆用自行车改装的载货车,车的一边装了一个车斗,又破又脏,哥哥和小姨的一双儿女,就是这样目送着小姨的遗体被装在车斗里,渐渐远去…… 悲痛的事接二连三。不久,母亲便经历了她一生最好的朋友,我的干妈萧珊病重、离世之痛,那是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她与干妈在上海爱国女中同窗,干妈是宁波人,母亲也是从小生长在宁波,加之两人又共同喜爱文学,所以从那时起就结成好友。除了抗战的几年,母亲跟着父亲在重庆,干妈在昆明的西南联大就读,她们基本上没有分开过,总是形影不离。母亲与父亲的红线也是干妈牵的。“她是个很热心的人。”父亲临终前曾对我说。 少女时,她们经历了动荡的年代。最近读干妈的那篇《在伤兵医院中》,我知道,在她一旁的还有我的母亲,她们是一同去当志愿者的。而那家伤兵医院是母亲的另一位顾姓女同学的父亲开办的,由母亲联系好才前往的。那时抗日的烽火点燃在她们心中,为这场伟大的战争倾注自己一份小小的力量,是她们的愿望。为此两人高中一毕业就跟着自己的大朋友离开孤岛,奔赴内陆求学。 浩劫开始后,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友为了不牵扯对方,被迫不再相互来往,靠两家的保姆在买菜时互相传递消息。干妈被确诊得肠癌的消息传来时,母亲再也不顾彼此的约定,前往武康路去探病,姐妹俩抱头痛哭。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干妈终于离世。 星期文库 我的母亲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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