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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 徐兰英 | 我的第二位母亲

 香落尘外 2020-03-14
 

我的第二位母亲

文:徐兰英 / 版式设计:玉丽 / 图源:网络

我的母亲天生弱智,被皖北的一位比她大十几岁的老垮娶回家做老婆(也就是我父亲),听大人们说,我们这地方的人很难娶到老婆,即使能娶到,也多是一些瘸腿的、胳膊有毛病的,或是智力低下有残疾的人,他们娶回家的目的也不过是给自己传宗接代。

母亲嫁到皖北后,生下了我。母亲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我三四岁的时候,父亲下地去了,我常常被饿得哭着吮吸自己的衣角,那时,母亲会掰半个白面馒头给我,然后冲着我傻笑。直到天黑了,父亲从地里回来,我们才能吃上一顿白花花的米饭,没有菜,只弄一点咸蒜头,尽管如此,我亦吃得极香。

有一次,外婆来看我们,炸了一些膨化米糖给我。看着家里狼狈不堪的样子,父亲劳累得不成人形,便跟父亲商量,也是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想把我带到她家去抚养。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在外婆面前,连声说:“谢谢,谢谢!”然后又抱起了我,不舍得让我走,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女人带孩子比爷们细心些。那时的我还不懂事,只知道外婆家有好吃的,比家里好,所以要跟外婆走。

走的时候,父亲塞给外婆一千块钱,说是给我的生活费,又临时在街上给我买了两套新衣。母亲跑上前来,抓住我的手不放,大声地嚷嚷,示意外婆不要把我带走。虽然母亲弱智,但天生的母爱还是分明的。出了门,我回望母亲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

到了外婆家,我感觉比我家好得多,房子是新做的二层楼房,暗红色的复古家具,还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外婆出去干活的时候,就让小表姐陪着我在家看电视,也就在那时候,武打片《霍元甲》《陈真》等故事情节在我脑海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天黑了,鸡赶架子上窝,外婆从地里赶回来做饭,给我洗澡;晚上,我枕着外婆的手,听她给我讲大灰狼的故事,然后酣然进人梦乡。可以说,那时候的我是无忧无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有得玩,天塌下来都不管。

但也有一样不好,外婆家离学校很远,上学要走两三里的山路。外婆年岁已高,又不会骑车,我已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望着村里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就看着他们发呆。就在我万分失落,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二姨来了,说要把我带到她家去读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二姨。

二姨身材高大,清瘦的脸庞,乌黑的发辫盘在后脑勺,上面戴着一个青色的蝴蝶造型头花,很美。二姨说话轻声细语,我听着,就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二姨家住在杨套,家里并不富裕,家里有六间平房。二姨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与我同龄,比我大三个月;姨父是做油漆的,可无论他多么有能耐,也养活不了一家四口哇!二姨在家种了两亩地,带两个娃,加上把我给领过来抚养,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现在更加拮据了!

二姨每天除了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照顾我们几个娃。我在二姨家里,吃的喝的与她家孩子从不分两样无区别,有时候二姨对我还偏袒些。有一次,她煮了三个鸡蛋,表姐拿了一个,可当我去拿的时候,小表弟把我的鸡蛋也拿去了,我气得大哭,二姨知道后,把表弟手上的鸡蛋又拿回来给我,还背地给了我几个糖果。从那以后,小表弟再也不敢强抢我的东西了。一个星期后,到了九月一日,二姨给我们每个人买了一个漂亮的新书包,心想把我们送去学校,她自己好在地里一心一意地发展农业,增加一点收入。正好杨套小学在二姨家附近,校长也是熟人,可无论二姨好说歹说,校长就是不收我们,公事公办,因为我们的年龄不够,学校里又没有开设学前班。

就在二姨领着我们回去的路上,听一位好心人说,新滩庙有一家私人幼儿园,办学设备齐全,老师多才多艺,而且态度也很好。

第二天,二姨又把我姐弟几个送到新滩庙,鲜红的“成长幼儿园”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幼儿园老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了解我们家情况后,为我们适当地减少了学费。走的时候,二姨紧紧地握住老师的手,感谢她的宽容,教育我们不要忘记这份恩情。几百元对于有钱人不算什么,但对靠土地为生的人来说,那是半年的血汗呀!我决定从那一刻起,认真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名报好了,可是每天的接送成了问题,二姨每天要骑自行车来回四里路,车子一前一后,每次只能带两个孩子,必须要跑两趟。每次,她都是把表姐安置在别人家,先把我和表弟送回家再过来接表姐,如果碰到刮风下雨的日子,那就更煎熬了。

夏天日长昼短,二姨回家还能做一点农活;冬天日短昼长,就只能接送我们放学,料理家务。

二姨家还有一位婆婆,以前与二姨关系很好,下辈对上辈体贴入微,上辈对下辈关怀备至。可自从我进了二姨家,婆婆就改变了态度,经常找二姨的茬,我知道她分明是在怪二姨领养了我,让本就贫困的家庭多出我这么个负担来,不该用自己的儿子的血汗钱去抚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有一次,二姨家割麦子,正好是星期天,怕孩子玩水,二姨叫老人帮照看一下我们。老人不但不照看,还把二姨数落了一顿,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怪她领养我,如果不是我,表姐和表弟给她照看她高兴还来不及。

无奈,二姨只能把我们带到地里,为防止我们玩水,二姨从邻家的枇杷树上摘下许多枇杷让我们坐在那里吃,吃玩在麦地里翻滚撒欢,回家的时候,我们头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泥巴,简直成了泥人,路过的人看着我们的样子,都笑了。回去以后,二姨又给我们一个个洗头洗澡,一直忙到深夜。我一觉醒来,厨房的灯仍亮着,趁他们俩还在睡着,我蹑手蹑脚地跑到二姨身边,叫二姨早点休息。

二姨边忙碌边问起我在她家的生活感受。说真的,除了婆婆脸色难看,其他的人都好,二姨让我要学会忍受,试着去包容一个人。二姨对她婆婆也好,从来不因为她对我的冷眼,而对老人不孝,二姨夫常年累月都在外打工,家里的生活起居都落在二姨的肩上。但她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

后来,我们姐弟几个上了杨套小学,二姨虽然松了口气,但肩上的担子仍然很重。每天清晨,二姨天不亮就起来,把饭烧好,让我们自己吃好上学,自己则到大同中学门口卖外卖,虽然利润不高,但做总比不做好,卖回来的钱换上几个棒棒糖,我们姐弟几个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二姨回来又是一天没完没了的干农活,连下雨天都没得休息,见缝插针地在家里缝缝补补。看着二姨因操劳而日益消瘦的脸庞,我好心疼,但又帮不上忙,心想,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对二姨最好的回报。

提起学习,二姨对我们更是严格,每天晚上吃饭之前都要检查我们的作业,如果哪题做错或者字写得不好,一律要求我们重写。二姨常拿自己做对比,没有文化,就只能在家种地,又辛苦又没什么收入。二姨希望我们从小好好学习,将来哪怕考取的只是普通大学,也比在土地里打滚强。我理解二姨的苦口婆心,也许苦难中长大的孩子更懂得珍惜,一年级上学期考试,我语文数学都在班上考了第一名,二姨还奖励了我一件小花裙呢!

父亲得知我考试成绩还行,也想来看看我。那年寒假,早早地就把我接回去了,要我陪他们一起过春节。寒冷的冬天,柔和的太阳透过窗户射进屋子,满身的暖。可怜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坐在门口的火桶里烤火,嘴里吱吱呜呜地不知说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给我。我为母亲没有忘记我而高兴,看到母亲凌乱的头发,我帮母亲梳順了,尽管她衣衫褴褛,长相难看,还弱智,但她依然是我最亲的人,我的生命里流淌着她的血液。

春节,我做父亲的小帮手,做了几盘父亲的拿手菜,我把母亲牵到桌旁。我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贫,但仍然很幸福。父亲说我在家就像一只小麻雀,整天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家里热闹多了。还说下学期不让我去二姨家了,村里有小学,就让我去村里读书。也顺便照顾母亲。

我高兴地跳了起来,说这下可好了,我可以陪母亲了。母亲好像听懂了我的话,笑出了眼泪。

可到了晚上,我又莫名地想起二姨,想起二姨的辛苦和对我的好,内心无法平静,最终我还是尊重父亲的决定,在村小学报了名。

到了开学的时间,二姨见我迟迟未去她家,把表姐表弟一同带到我家来了。

二姨很直白地与父亲交流,说这里的教学环境恶劣,家庭条件又差,如果在这里读只会毁了孩子的前程。

父亲目不识丁,二姨把情况分析后,他还是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二姨让我换个环境生活,只为了让我更好地学习,长大后,我依然是父母的孩子。

再次回到二姨家,她对我学习盯得可紧了,常常与授课老师联系了解我的学习情况,如果我上课不专心听讲,或作业没能认真完成,二姨就罚我抄写课文,抄不完连饭都不让吃,有时我觉得她对我比对自己的孩子还严格。

也因为她的严格,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在前三名,当我取得好成绩捧回奖状,二姨因我而高兴,她时常在我耳边唠叨那句说过多遍的话:“孩子,好好读书,走出农村,才是你唯一的去路。”

为了我们姐弟几个,二姨起早贪黑,没少操劳,几年功夫就老了许多,头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白霜,可她从不叫苦叫累,从无一声怨言。

那两年闹“非典”,在外面打工不景气,二姨父也没挣上几个钱,中途就回来了。显然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二姨看出我的心思,劝我不要焦急,她有饭吃,我也有饭吃,即使家里砸锅卖铁,也要给我读书。

二姨父回来后,她把姨父安排在家里做事,自己腾出时间到大同卖外卖,在小学门口卖完了去中学门口卖,下午放学后不用督促我们写作业又能卖上一趟,一天下来也能赚上二三十元,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生活。

可就在这时候,老奶奶跑到二姨家中闹事,说家里这么困难,要二姨把我送回老家,二姨不同意,两人矛盾闹了几天,还吵了一架,我看二姨气得满脸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晚上,我们姐弟几个睡了,二姨与二姨父在昏暗的灯光下聊起心事来,二姨说我母亲是残疾人,这么一个好孩子,留在她家就给毁了。二姨父说,帮母亲养孩子是应该的,人要行善积德,不要与老人计较,她那样说也是心疼咱们,如果家里宽裕什么都解决了。

二姨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心潮澎湃,泪如泉涌。泪湿了枕头,因父母的无能,让二姨受苦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二姨看我红肿的眼睛,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睡好,她这样一问令我格外伤心,一下扑在二姨的怀里,泪水情不自禁流下来,我怕二姨送我走,我怕离开二姨!

二姨把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即使讨饭也要把我带着。那一刻,我好感动,我叫出心中埋藏很久的那一声“妈”,那一声“妈”,仿佛地动山摇,又仿佛惊涛骇浪。二姨甜甜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半年之后,非典过去,打工业又恢复了正常,二姨父又背着行囊,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外出的打工之路,走的时候,叮嘱二姨把几个孩子带好。

也正是那年九月,我和表姐考上了县城中学,在离家十里的杨桥中学上学。由于路比较远,又没有校车,我们选择在学校住宿,每周一天不亮,二姨骑自行车一前一后把我们送到杨桥中学,星期五的下午又把我们从学校接回来。时间长了,路上的熟人都夸二姨能干!为了节省生活费用,二姨经常在家炒一些小菜,让我们带去学校吃,天凉的时候,能吃两三天,天热的时候,每天都炒新鲜菜。初中时期也是我们长身体发育的时期,二姨炒菜的时候总不忘放一点肉,配上素菜,我们十分爱吃,同学们也都喜欢吃二姨炒的菜。

那时小表弟才念五年级,家中婆婆年岁已高,二姨就把她领到家里,生活起居一应细心照顾着婆婆。也许婆婆也被她的孝心感动了,从那以后,婆婆改变了对二姨的态度,不再认为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了,反而叫她对我照顾着点。自从我们姐妹俩上了中学,二姨也没时间卖外卖了,家中的经济又一次紧张起来。

我开始有了辍学的想法,我想帮二姨分担家务,二姨太辛苦了!每当上课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二姨劳累的身影,想着想着,我的成绩下降了!从开始的第一名,滑到了第十名。班主任把二姨叫到办公室,问我最近怎么搞的,成绩退步这么快。

二姨把我叫到一旁,在她再三的追问下,我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二姨气得脸涨得通红,语重心长地叫我不要有任何私心杂念,读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如果我实在不想读,就把我送回老家去。

提到送回老家,我甚至有一种仇恨的心理。老家贫穷,落后,闭塞,父母无能,我不敢回去,思来想去,我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改变自己。

情绪稳定下来,我的成绩又有了一点进步。二姨高兴极了,周日包了我爱吃的水饺表示庆贺,我吃了两碗。只要我开心,二姨再累都情愿。二姨还答应我成绩如果再次上升,她将带我们去安庆菱湖公园玩。

可就在初二第二学期,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个梅雨季节,一连一个星期的连阴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烟雨之中,仿佛仙境一般。那时山村小路还没有铺水泥,车子在上面行驶非常滑。有时候稍不留心连人带车会一起栽到塘里。

记得那是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二姨接我们姐妹俩回家,我个子矮,她让我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杠上,表姐坐在后面,等我们俩坐稳了,她开始推着车骑上去。

穿过马路,就到了山村泥巴小路,由于二姨用力过猛,车链条断了,我们几个人身子一歪,一头栽到路旁的水渠里,表姐的头磕到水泥地,鲜血直流,我们俩连人带车压在二姨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在一旁埋怨着:这鬼天气,这破车子!

还是一位过路的老伯把我们娘仨扶起来的,我吓得大哭,二姨的左手不能动弹。幸好村卫生室离这不远,我推着自行车,二姨牵着表姐的手,我们几个一道去了卫生室。

二姨的手臂疼得厉害,医生给她捏了几下,让她举起来试试,可二姨的手怎么也举不起来,医生断定二姨的手是粉碎性骨折,需上夹板在家休养一个月。

我们俩惊呆了,继而医生又给表姐的头消炎处理,表姐头部只是碰破了一点皮,几天就好了。想到二姨,那么勤劳的一个人,别说让她安心休息一个月,就是让她休息一天都很难。

晚上,我做饭,在鸡窝里捡了几个蛋打给二姨吃,我听大人说鸡蛋最补身子。二姨接过我端来的糖打蛋,激动得热泪盈眶,说我姨侄女可算没有白疼,说完一把我搂在怀里,硬要把碗里的鸡蛋省给我吃,可无论她怎么省,我都没吃。

晚饭的时候,我系着二姨的围裙,学着二姨平时炒菜的样子,婆婆在下面打下手,一个小时以后,一桌子饭菜做好了,虽然没有一片肉,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二姨夸我做得不错。我头一次做饭就能贏得二姨的夸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睡觉之前,我又打来了热水给二姨洗脚,二姨说我比她亲闺女还亲,就让我以后做她女儿吧。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人前我一直叫她二姨,其实我心里早就把她当作我的母亲了。

作业做完以后,已经夜深了,我们商量第二天要怎么去上学,二姨说叫二姨父回来送一个月。我们考虑再三,二姨父一个人打工,养我们一家人,不能再让他误工,我们姐妹决定早上自己走到学校,下午放学再走回家。

二姨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只是舍不得我们两个娃辛苦。又问菜园里西红柿结果了吗?地里地玉米棒熟了没有?边问叹气,每次叹气就埋怨自己骑车不小心,善良的二姨为什么就不想想是别的原因呢?

第二天,还没等天亮,二姨就把我们叫醒了,提醒我们步行要早着点,不能迟到,我们简单地洗漱完毕,二姨又从一个小木箱里掏出一个卷了又卷的手帕,从手帕里掏出两个五元钱,一张给表姐,一张给我,说是给我们的早点钱和午饭钱,不能省,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血汗钱,我似乎感受到一种期待,我只有好好学习,才不负二姨厚望。

一个月后,正如医生所说,二姨的手好了,虽行动自如,但重活还不能做。虽然她要骑车接送,但我们姐妹俩坚决不让她接送。自己吃点苦没关系,我不想再拖累二姨。每次我们从学校归来,分享学校的趣事,和自己学习上的进步,二姨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做上一桌子好菜,庆祝我们的进步。

二姨炒的菜不仅好看,而且好吃,咸淡适中。我最喜欢吃她炒的莴笋肉丝,削皮的莴笋,加上一点肉丝,放一个红辣椒,锅烧通红,在锅尖底上跳几下,放一点姜蒜,不亚于饭店厨子做的菜。邻居乔婶每次来我家就夸二姨的菜炒得好。色香味俱全。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都知道二姨还有一个会烧饭的手艺。

村里如果有谁家红白喜事,或进屋,考大学,都找二姨烧饭,客气的人给点辛劳费,小气的人算是给人帮忙,二姨虽然自己不怎么富裕,也不会找人要工资,觉得那样会失去自尊。

第二年,也是初三的毕业时期,二姨警钟长鸣,提醒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与表姐都考取了省重点高中,表姐比我少十分,我们都被录取到大渡口第八中学。表弟也考取了初中。看着我们把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拿到她的面前,她兴奋地鼓起掌来,为我们喝彩,暑假,二姨带我们去菱湖公园玩了一趟。

以前都是听人讲,或是在书上看到动物们的各种形象特征,这一次是真的见到这些活生生的动物,目睹它们的各种姿态,心里无比欢喜,走的时候都有点恋恋不舍了。

出了公园大门,二姨又与我们几个合影,留下了最珍贵的纪念。还是小表弟机灵,他说等他考上大学,定带二姨去北京游玩,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十分赞同他的想法,表姐说等她考上大学,就不让二姨住在农村了,在城里找个活干。我说等我考上大学,给二姨买一对金耳环。二姨看我们几个争相表决,开心地笑了。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能实现这些愿望。

这个暑假,我们过得很开心,但到了开学季,二姨又急坏了。两个孩子高中,一个初中,这昂贵的学费到哪里去凑呢?

这时二姨父也汇款过来了,除掉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还剩两千多元。可这两千多元,只够交两个人的学费,还欠一个人的,这一千多元要上哪弄呢?

二姨逐个去问家中亲朋好友借,可那些姨娘与舅舅们,也不是他们不肯借,而是他们也在农村,也没什么出息。

二姨准备去银行贷款。却被一个熟人、也是一位旁亲看见了,他几年没见过二姨,一直在他儿子那生活。这次见到,问起二姨,及亲奶奶的身体情况,二姨一一地对他说了。

二姨回来告诉我,叫我们应该称呼他“大舅”。

那个大舅又问起我们的学习情况,二姨把贷款的事也对他说了,大舅把二姨拉到一边,暗示她不要贷款,本来她今天来是存款的,现在不存了,说着随手从身上掏出二千元递给二姨,让她给我们读书,不要耽误孩子前程,可见他对学习也是多么地重视呀!

一个月之后,二姨去那大舅家还钱,大舅与二姨唠嗑了一些家庭琐事,他知道二姨领养了我,深感她生活的不易与艰辛,决定要扶她一把,帮她度过最困难的时期。

听二姨说,那大舅家就住在大渡口南大街,家有两套门面房,原来是租给别人做小本生意,现在他把房子收回了决定给二姨开一个什么店类的。

二姨一下子就答应了,当然她最拿手的还是开饭店。

记得那是一年正月,寒气尚未退尽,春已爬上枝头,准备外出打工的二姨父推迟了时间,东拼西凑借来一万多元,把店门装修了一下,又置添了一些新餐具,餐桌,半个月后,一个初具规模的“冰海”饭店落成了。

二姨又从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个厨师,开张那天,烟花齐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饭店捧场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和周边的熟人。

初做生意,二姨收费很低,不想赚多少,只想有回头客。也因为二姨手艺不错,服务态度又好,小饭店每天都是宾客满堂,生意红红火火。有时我觉得她赚的不只是钱,而是一个良心事业。

自二姨开饭店以来,我们生活得到了改善,手头也松了,二姨有时也递给我们上十元钱,我们可以去买自己喜欢的学习用品。

初次开饭店有了效益,二姨首先把装修房子的债务还清,还余了一点钱。这时,二姨告诉我她有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要把我母亲接过来住,免得她在大老远的地方,父亲种地忙对母亲也照顾得不周。

我赞同二姨的决定,这样我们母女二人又能团聚了。只是我担心母亲一来,她的形象给二姨的饭店带来不良的影响,毕竟她是一个智力残疾的人。

二姨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认为这不是关键问题,只要自己手艺过关,服务态度好,顾客还是有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开店以来,二姨凭着她那那张笑脸与勤劳的双手,赢得了八方来客,生意越做越好。

每天起早贪黑,无论严寒酷暑,累了休息一会,早上还要给母亲洗脸刷牙,晚上店门关了以后还要给母亲洗澡。

也由于长期接触冷水,二姨的手、脸开始生冻疮,裂出许多口子来,关节也开始疼痛,风湿、关节炎侵蚀着二姨的身体,我心疼极了,然而又爱莫能助。

我想辍学打工挣钱养活我母亲,也好为二姨减轻负担。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二姨不同意,可是我又不忍心看着二姨为这一大家人含辛茹苦。我的心里一直矛盾着,犹如万箭穿心,又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有了心事,学习成绩就明显下降了。

终于,我鼓足勇气,离家出走了。我怕在附近打工二姨找到我,跑到了几百里之外的合肥市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宾馆做吧台。

第二天,二姨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说我不在学校。又看到桌子留下的纸条,急得团团转,她马上报了警,公安人员撒网似寻找我。

二姨把饭店门关了,拿着我的照片,在街上逢人就问是否看到这位女孩,但看到照片的人都摆摆手,说不认识。

我一天一夜没有回家,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二姨。晚上,睡在宾馆豪华的席梦思床上,就像发了孬似的,想起二姨来,眼泪不由自主流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泪痕。

我一天没有回家,二姨也一天茶饭不思,她像掉了魂似的,一下去广播电台,一下去派出所,一下又去广告公司。

三天之后,我在吧台旁边的墙壁上看见了一则《寻人启事》,那上面要寻找的人正是我,我的心里开始惶恐与不安起来。

老板看出了我的心思,了解情况之后,知道我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高中生,劝我回去读书,完成学业,随后帮我拔打了上面的联系电话。

接电话的正好是二姨,我听得出来,她的喉咙哽咽了,说不出话来,只是应个不停。

晚上,我的思想剧烈斗争着,无论是语言指责,还是皮肉之苦,我都要接受二姨的一场“教训”。

第二天,当我正在吧台统计住宿人数,一辆黑色的面包出租车开了进来,车子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径直走到我跟前,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如梦初醒。

“二姨。”

“不要叫我二姨。”

我知道自己错了,忙给二姨跪下,任泪如泉涌。

宾馆老板扶起我,看我还是一位童工,结工资时还多给了100元辛劳费给我。

上了车子,与二姨并排坐在一起,几天不见,二姨头上增添了许多白发。皱纹也爬上了额头,苍老了许多。

“二姨,是我不好,不该离家出走,可我也是舍不得您呀,我想挣点钱贴补家用。”

”现在是读书的时候,你好不容易读了高二,如果辍学不是前功尽弃吗?”

“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的老师。“

”没有文凭,你只能找一些低下的工作,等你考上大学了,工资高,吃轻巧饭。”

二姨说这些话,一下子把我说服了,虽然我对二姨有感激,但报恩显然还不是时候。

再次回到二姨家,所有的一切变得那么珍贵,再次回到熟悉的校园,老师与同学们还是用友好来迎接我。

学习任重而道远,我没有辜负辛勤养育我的二姨,二零一六年,我以崭新的姿态挑战自我,贏在了奔往大学的路上。

接到录取合肥工业大学的通知书,我第一个告诉了二姨,感恩她母亲般的关爱,没有她的付出,就没有我的今天。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是我生母,另一个是我的养母——我敬爱的二姨,常言道,生母不贴养母亲呀,无论岁月沧桑,我爱她永远不变。

作者简介

徐兰英,安徽东至县作协会员。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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