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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登月第一人》面前,以前的太空片成了儿戏

 第12区 2018-10-02

作者:Owen Gleiberman

译者:奥涅金

校对:Issac

来源:《名利场》


在人们惯常的语境中,只要提起太空漫游、星际旅行,就像是在谈论某种地球生活之外的神秘事物——不断加速的旋转与滑翔,使我们摆脱自己身负的重力。


但是,在《登月第一人》中,达米恩·查泽雷带来的惊人影像与动人故事,为我们讲述了尼尔·阿姆斯特朗的旅程。


《登月第一人》


他曾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参与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太空计划。当一个人驾驶一艘肮脏、狭窄的火箭飞船,周身被按钮、仪表盘所环绕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安宁、恬静可言。这更像是身陷一座由恐惧铸就的无边炼狱。


阿姆斯特朗(瑞恩·高斯林饰)的身体被锲入「双子座」太空舱的一个幽闭的隔间,而在飞船起飞的时候,船体摇晃得如此剧烈,仿佛要支离破碎了。我们看到了所有太空题材的影片中最为混乱——也最摄人心魄——的飞行场景。


不止如此,在我们的眼中那些颤动着燃烧的能量,本质上是工业化的。我们所谓的「技术」的魔力,不过是将阿姆斯特朗绑在一个机器上,这机器是由一切渺茫的希望打造而成的。这也是这次起飞,如此「重磅」的原因。


《登月第一人》


《登月第一人》是查泽雷在《爱乐之城》之后拍摄的第一部影片。这是一部纪录式的剧情片,采用了最真诚、最激动人心的手法。


查泽雷知道NASA的故事早已被讲述过(一个令人难忘的先例是《太空先锋》)。所以,他在这部影片中大胆地另辟蹊径,用现实主义来彰显它的启示性,从物质层面来呈现它的坚韧性。由此,他成功地讲述了一个激动人心、充满危险、令人难忘的故事。


在《登月第一人》中,查泽雷的摄影机运动近乎完全服从于宇航员自身的视点:一切都是他们在任务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影片避免了宇航员们所不知情的全景镜头),以及他们的所想与所感。


《登月第一人》


在那令人目眩的、不稳定的飞行段落中,1961年的阿姆斯特朗正在完成他的试验飞行,驾驶着一架X-15试验机冲入乌云,撕裂天际,朝着目的地驶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归来。


影片模拟了这个男人所经历的一切:窗外被切割成块状的天空、七颠八倒的拍摄角度、在驾驶室中失去自我的迷狂……得益于莱纳斯·桑德格伦的摄影和汤姆·克罗斯的迷人剪辑,《登月第一人》使我们沉浸于它那种异乎寻常、高速运转、发光发热的真实之中,这一切让《阿波罗13号》这样的太空影片简直就是一出木偶剧。


如果从内部来考察太空旅行,它可能比我们所想象的要粗糙、危险得多。而这一点正是《登月第一人》原始戏剧张力的来源之一。但是,最终让你沉浸在这部影片中的时刻,让它萦绕你的心头、扣住你的心弦的时刻,是当他们登上颤动的太空船的刹那,我们看到了这次太空计划最令人难忘的内核:并不只是关乎「新的边界」,还关乎一种文化反抗死亡的方式。


《登月第一人》


在这部影片中,「死亡」总是如影随形。极高的危险系数、不幸丧生的飞行员和宇航员的数量、在飞行过程中那骇人的冲击力——这一切就像是悬在陡崖边缘的一场梦。


《登月第一人》与此前太空影片的关系,就像是《拯救大兵瑞恩》与此前战争片的关系一样。这部影片重新定义了何谓太空旅行——它曾经不过是我们的臆想——第一次描摹了一场真正的「赌博」。


由高斯林扮演的阿姆斯特朗,看似是一名斯多葛主义者,但内心却充满了困惑。在飞船航行的轨道上,他纯粹是一位胜利的战士。NASA需要它的飞行员有工程学背景,而阿姆斯特朗是一名杰出的工程师——这在很多时刻帮助他活了下来。


《登月第一人》


《登月第一人》证明了宇航员并不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不过是「罐头里的沙丁鱼」。他们真的需要去驾驶飞船。


这部影片从六十年代初期开始,追索着阿姆斯特朗的人生。那时,他与他的妻子简(克莱尔·芙伊饰)拼命地想要从癌症的魔爪中拯救他们的女儿。然而,女儿死亡的阴霾还是笼罩了阿姆斯特朗。这相当于某种暗示,这种失落内在于他所做的一切。


在那个十年的末尾,将一个人送上月球,成为了明确的冷战目标。太空计划也成为了影片的焦点。阿姆斯特朗从队伍中脱颖而出,要到那个不曾有人类涉足的地方去。


《登月第一人》


然而,这航程的每一步都踏着他同事的尸体。每一个任务都埋藏着危险的种子。在《登月第一人》中,查泽雷在满溢的焦虑中,编排着一种饱满、原始的冒险冲动。


他没有在那种标准的传记式场景上浪费时间——比如,突出每一次任务选拔宇航员时的「暗箱操作」,并将其戏剧化。这部电影只是陈述了阿姆斯特朗胜任忠诚的美国航空战士的优势,它的态度就是承认一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由乔希·辛格(《聚焦》、《华盛顿邮报》)撰写的剧本,充满了从飞船收音机中传来的、来自休斯顿的技术讨论。不过,这也是这部影片令人激动的原因之一——创造了身临其境的观感。


当尼尔和他的家人抵达休斯顿的时候,他们搬进了聚居着许多宇航员家庭的住宅区。查泽雷通过一系列快速、高效、悉心编排的场景,勾勒出阿姆斯特朗与他的伙伴之间的关系,抓住了他们兄弟情谊的本质——那是五十年代那种直来直往的关系的残余,包含着欲说还休、「亦敌亦友」的事实。


《登月第一人》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深知,或许自己终将命丧太空。这些演员都塑造了活生生的形象,从派屈克·福吉特饰演的埃里奥特·希和杰森·克拉克扮演的埃迪·怀特(尼尔最敏锐也是最快乐的伙伴),到寇瑞·斯托尔扮演的易怒的直肠子巴兹·奥尔德林(他表现起自己的野心来太过直率,以至于没有人可以忍受他)。


高斯林奉献了微妙的、令人叹服的表演,他扮演的形象足以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他的阿姆斯特朗是一个聪明的能手,将自己的大多数个人情感深埋内心(他曾在大学时写过音乐剧,但现在以之为耻)。


但是,他能够恰到好处地释放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当其他人越界的时候——从而镇定自如地掌控局势。当他被选为「双子座」宇航员之后不久,阿姆斯特朗就被迫呆在一个仿真训练机器内。


这机器就像是旋转木马与中世纪刑具的结合,从各种方向让你天旋地转。这让每个宇航员失去知觉,然后冲到厕所去呕吐。但是,当阿姆斯特朗驾驶「双子座8号」火箭的时候,仿真器成为了现实:他的任务是让自己所在的太空舱接上相邻的火箭,这一环节没有出任何差错,但接下来就陷入了一团乱麻。


太空舱开始旋转,脱离控制。高斯林让阿姆斯特朗成了一名高度泰然、乐观肯干的勇者,有能力驾驶一艘飞船,甚至是在死亡之门的面前。这正是重压之下的优雅从容。


《登月第一人》


正像影片所呈现的那样,他的每一次航行都在尝试超越前一次航行所实现的一切。这些任务包括NASA的工程师对飞船绕轨飞行能力的测试、舱体的连接、派遣小型飞船进入太空。


这意味着每一次航行,从最初的「双子座」任务到「阿波罗」登月计划,都完全是史无前例的。一切都计划周全,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一切任务都不过是某种猜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了巨大的疏忽和惊人的悲剧(像是在第一次「阿波罗」载人计划的预飞测试中,埃迪·怀特和其他两名宇航员在驾驶椅上被活活烧死)。


难怪阿姆斯特朗的妻子染上了精神衰弱的顽疾。克莱尔·芙伊扮演的简,只是想要某种「正常」的生活,却不得不戴上了悲伤的面具。


《登月第一人》


随着影片的进展,芙伊在坐立不安、不断抽烟的过程中呈现自己的表演。我们还意识到简的负担不仅仅只是她的恐惧。感受他丈夫潜藏于心底的情感,成为了她的工作。她知道NASA一直以来是怎么编造这一切的——「你们这些人都是用巴沙木雕成的偶像!对你们来说,不存在失控的情况!」


对阿姆斯特朗和他的宇航员同事来说,他们或许享有盛名,但他们与公众、与那些在新闻发布会上纠缠他们的记者、与那些疲于资助他们的国会领导人,都相隔百万英里。


他们被困在自己的碉堡中,所谓的太空梦磨损着他们的神经。当阿姆斯特朗完成登月计划的时候,他所意识到的东西实在太真切了:他仿佛得到了一切,同时也失去了一切。


在他离家之前,简喝令他与孩子们坐在一起,告诉他们,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奇怪的是,登月计划的故事本身,在查泽雷的影片中,仿佛成了一种古怪的「既定事实」。对科幻电影来说,这或许是最伟大的现实事件,但在这部影片里,我们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登月第一人》对这一事件的呈现,立场中立、不带感情色彩。透过太空舱的窗户,我们所见的月球,是由发光的碎石构成的不毛之地。随后,在那沙地的表面,当阿姆斯特朗踏出他的第一步的时候,他低头望着自己那鬼魅般遥远的靴子。


这确实是一次令人震惊的胜利,但却隐藏着些许暗示,指涉着超现实主义的事物——甚至指涉着某种疯狂。这让尼尔·阿姆斯特朗成了一位英雄,但他首先得回到现实中来。


《登月第一人》


《登月第一人》不仅仅是赶上了颁奖季。它的上映也将人们引往阿姆斯特朗登月五十周年纪念日,观众们得以获取某种宣泄性的观影经验,得以重访美国一度拥有、乃至习以为常的「登月精神」。


在看过《登月第一人》之后,你很难再以同样的方式思考太空航行,或是阿姆斯特朗所谓「人类的一大步」。你将更深地体认登月计划的过程、意义与本质,以及为何它的秘密将——前所未有地——萦绕在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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