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评论｜每个人心中的森林 ——村上春树

每个人心中的森林

——村上春树

编者按

   

《挪威的森林》是许多人的共同记忆，就像《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一样。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因为太喜欢这本书，而开始迷恋上了写小说，我至今依然记得那篇文章，叫《灰色的轨迹》。可是物是人非，那个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就像我们早就忘了一起读《挪威的森林》的日子。可是正如书中所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多少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那个奇怪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那首歌的气氛，而是因为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心中某些地方，就像是挪威的森林——那冷酷的黑色的茂密的森林，人迹罕至。

 

写这篇文章，是在我身体不佳的情况下，但九月的天气非常好，绿色的树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很明亮，似乎让人人都感到了一种简单平静的幸福。人一没有力气思考，就容易开始回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本书，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人和事。

 

直子对渡边说：希望你可以记住我，记住我这样活过，这样在你身边存在过。当时渡边以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请求，轻易就答应了。可多年以后，渡边努力地思考，可是那些记忆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只有那些情绪的记忆依然闪亮。可见，无论当初多么的热烈，时间都会将所有的他者过滤，只留下我们当初对此的感受，一些情绪的残渣。渡边觉得直子依然闪耀在自己的心里，可是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所以，人的记忆就像一个悄悄生长的森林，它以我们的故事为营养，却完全长成了一副我们不认识的模样。

 

在《挪威的森林》里，优秀的木月突然死了。无人知道原因。直至生命的前一刻，他还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是一个善于观察别人和照顾别人的人。但是在最好的年龄，他经过了周密的布置，杀死了自己。这个事件对从小和木月一起青梅竹马，并且早就成为恋人的直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她无法克服那种突然降临的死亡和孤独。于是，在直子的生命里，“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直子的记忆里，木月的死像一颗有毒的种子，经过她自己心血的日夜滋养，终于长成了一棵巨大的树，这棵树就是死作为生的永存在折磨着直子，最终她不堪重负。而作为旁观者的渡边，因为和他们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自然而然似乎接过了死去的木月对直子的爱。于是，他又陷入了一场毫无希望的痛苦之爱中。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比如可爱的永远充满了活力的绿子。我喜欢下面这段对话：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想喜欢春天的小熊一样，”

“春天的小熊，”绿子再次扬起脸，

“什么春天的小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直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喝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天，你说好不好？”

“太棒了，”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像春天的毛绒绒的小熊，这就是可爱的绿子，充满了活力，因为她天真自然得像野生的小熊。所以她会快乐地生活下去。她一样遭受了生活的巨大压力，她也分外的孤独，可是她总是用她的活力努力照亮自己。假如我们给这些努力生活的人所到达的现实境地分一个先后，那么倒数第一的肯定是木月，其次是直子，之后是玲子，再之后也许就是渡边，最成功就是绿子。有人爱绿子，也有人爱直子，我想我还是更喜欢直子。并非绿子勇敢地活着，而直子勇敢地死去了。并非是那殉身使其显得更加伟大，而是因为直子曾经那样深刻爱过。正如作者所说：“人与人可以爱的那么深，实在是很美妙的事情。”

 

可是绿子也爱过，就像在她在信中对渡边所写：“你总是蜷缩在你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却一个劲儿咚咚敲门，一个劲儿的叫你，于是你悄悄抬一下眼皮，又立即恢复原状。”当这种回应得不到响应时，绿子会离开，并且放下。因为她依然是她自己。可是直子对木月的爱，以及渡边对直子的爱，尽管知道“她所希求的并非是我的臂，而是某人的臂，她所希求的并不是我的体温，而是某人的体温。”可是渡边依然会觉得是一种拥有，依然会觉得有一种爱的感觉，就像那死去的木月的种子一直在直子心中的森林里疯狂地生长一样。

 

到了这个年龄，再回忆这些，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正如村上春树揶揄地说：“年轻的时候，我们追求真挚和热烈，到了成熟的时刻，我们开始迷恋于平庸的生活。”《挪威的森林》永远都是一本写给年轻的人书，在这本书里，成熟和庸俗没有位置。我不愿意相信那些假的，我也知道那不是假的，毕竟我们都曾经年轻过。

 

“我渐渐意识到，深刻并不等于接近事实。”，深刻与事实确实无关，甚至我们所爱的只是一个虚幻的，短暂的假象，但是爱得深刻，依然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所以，直子和渡边都是值得纪念的。而在人的记忆的森林里，如果没有这种美妙的事情，那么那片森林就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