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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岁月中沦陷的村庄

 sindy0605 2018-10-06

寒假回家,听母亲闲谈过去的事情成了我一天生活的重要内容,她不停的重复唠叨成年旧事,但我尽量默不作声,与她一起重温往日的时光。母亲说我当年出生的村庄早已破败不堪,没了人声鼎沸的模样。

 

上个世纪的90年代,中国城市化的浪潮席卷了大江南北,很多农村人离开了故乡,去车水马龙的都市寻找更好的谋生机会。那时母亲还在一所乡中心学校任教,没有退休,正好赶上县城为教师建造园丁新村的商品房,全家人在1998年暑假搬迁到城里。

 

父母的兄弟姐妹也陆陆续续搬了过来,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去世后,老家没有了近亲留守。故乡成了一个遥远的存在,在流逝的岁月中,抽象成飘渺的符号,在记忆的深处模糊不清。

 

前段时间,母亲要办理林权证变更手续,回了一次老家,说起了村庄的现状。通往岭头房的山路蔓草丛生,早年铺就的石头变得模糊不清。幸亏母亲去的时候不是夏季,否则青草中可能会隐藏着吓人的动物。以前居住的老房子在风吹雨晒之下,破败不堪。木头做的柱子被白蚁蚕食了一大片,摇摇欲坠。村子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到城里谋生了,放眼望去是大片荒芜的稻田。一到夜晚,周围静的让人手心冒汗。母亲回去时只住了一个晚上,寄宿在一位村妇家里,惊悚之余,总算找到了一点人间烟火味。

 

当年在村子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已经作古,剩下了几位风烛残年的老人。30多年前,我尚年幼,呆在村里时,隔壁有一户人家人多势众,经常干些霸道的事,很多安分守己的人都退让三分。如今那个家庭已残缺不全,子女在不同的城市艰难的谋生,仗势欺人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

 

还坚守在村里的老者,基本上都是因为孩子没有能力把他们带到城里,所以只好留守在在人丁稀少的土地,聊以度日。到了农忙季节,老人需要互相帮助,才能把农作物收割完毕,挑回家里,这是一种新型的“合作社”,仿佛梦里的共产主义天堂。只是它披上了一层怪诞的外衣,有着变形的依稀轮廓。

 

在靠天吃饭的年代,即使是炎炎夏日,村民也会在热浪逼人的晚上呆在农田边过夜,提防自己家的田被别人打了个缺口,把水偷走。每年的干旱季节,因为这种事情引发的矛盾,多如牛毛,常常有激烈的争吵和斗殴,甚至会有人命案。那时父亲在外地的乡政府工作,经常调解这种纠纷。可几十年后的今天,那些曾被村民视为珍宝的农田长满了野草,被弃之如履,惟有村子边的小溪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停的流淌着。

 

南北朝时期的文学家庾信写下了物是人非的《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洞察到了世事的无常和岁月的变迁,在时光中沦陷的村庄何尝不是如此。

 

即使是在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再回故乡过年了。偶尔回来呆一两天的人,也如蜻蜓点水一般,来去匆匆,根本无力挽回村庄日益衰败的颓势。尽管他们也知道农村的生活压力小,空气好,但和城市相比,它的劣势实在明显。落后的医疗条件,寥寥无几的就业机会,早就被撤销的学校,这一切迫使人们离开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奔向人山人海的都市。在城市化浪潮的侵袭之下,农村的枯萎和凋谢成了不可避免的命运。

 

有些村民进城的时间比较早,遇上较好的机会,在那个社会阶层没有极度固化的年代,幸运的挤入了中产阶级。更多人因为没有文化和各种技能,只好从事没有多少稳定性的临时工作,勉强糊口,成了城市的边缘人。

 

母亲和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一位好友,嫁到了隔壁的一个村庄,中年丧夫,后来去温州打工,认识了一位台湾籍的老人,与他结婚。那位妇女在台北生活几年后,先生过世,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最后只好又回到原来的村庄,以养羊为生,她坎坷的人生是一个群体命运的缩影。

 

 

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写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那是有文化底蕴和闲情逸致雅士眼中的图景,对寥落的农村而言,更多的人只是在时光中无望的挣扎,臣服于被安排的命运。

 

我自己则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出生的村庄,多数时间都在外地求学,极少回去。然而那片土地曾经留下我人生最早的足迹,纵然今生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心头还是会时常浮现着它的模样。

 

故乡是祖先漂泊停留的最后一个驿站,当我步履蹒跚,白发苍苍之日回望来时的路,我会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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