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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德尔到医学未来(3):人文

 许馆421 2018-10-07

前面提到,医学不是纯粹的科学,它是一门人文的学科,有情感和人性的因素在里面。毕竟,人生病,跟机器发生故障,从情感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上面照片上的这个人是被西方誉为医学之父的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很多人可能听说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它是2400多年前,希波克拉底写的关于医生职业道德的倡议书。它后来被修订入联合国的《日内瓦宣言》,学习希波克拉底誓言也成为全世界学医者进入这个行业的第一课。在美国,每一个医学生入学时都会进行一个白大褂仪式。在这个仪式上,医学生会被授予一套短白大褂,并且宣誓修订过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2014年耶鲁医学院白大褂仪式


还有一句话,相传也是希波克拉底说的,就是“首先,不要伤害”。但在医学历史上,有很多导致伤害的,甚至是大规模伤害的例子 ,比如臭名昭著的“塔斯基吉”试验(Tuskegee study)。它是美国公共卫生局在1932-1972的40年间,对近400名美国黑人男性进行的一系列人体试验。


Tuskegee study,研究人员在对试验对象抽血检查。


试验的参与者都是身患梅毒、生活贫困的佃农,目的是为了观察梅毒病症在人体中的自然演变过程。实验刚开始时梅毒确实是无法治疗的绝症,但是实验参与者对自己的疾病毫不知情,他们被告知是治疗“坏的血液”的试验。研究人员通过提供免费的餐点、体检、和丧葬保险等吸引居民参加试验


在1943年医学界发现青霉素可有效治疗梅毒后,研究人员为了使该试验继续进行,使用欺骗手段,故意不对患者进行治疗,甚至企图阻止参与试验的患者接受治疗,使这个试验整整延续了40年。直到1972年,有知情人士向大众媒体揭发后,它才得以终止。而美国政府直到1997年才对受害者作出赔偿和公开道歉。


1964年,《赫尔辛基宣言》对于医学涉及人体的研究,列出了几大道德原则,包括,参加试验者需要在大脑清醒的情况下同意,并对实验方法有所了解的。


现在普遍公认的医学伦理的四大准则,包括:

  • 尊重自主(respect for autonomy)

  • 行善(beneficence)

  • 不伤害(non-maleficence)

  • 公正(justice)。


比如知情权,就是从尊重自主这条原则里衍生出来的。比如有一个病人得了癌症,医生有责任让病人知道诊断,即使家属反对。除非有足够的证据认为病人知道真相会带来很大伤害,那就必须和无伤害这条进行斟酌。再比如公正这一条,指的是医生不能因为病人的种族、经济条件、信仰、而对病人的治疗有所差异。


科学研究往往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医学上,更多的是灰色地带。医生不是上帝,无法预测未来。在我不算长的行医过程中,我见证过曾私下认为无法好转的病人奇迹般地好转过来,也经历过原本应该会好转的病人预料之外地病情急速恶化。看到年轻健康的病人得恶性肿瘤,我也曾不仅一次的私下落泪,问“为什么”,但理智告诉我“为什么不”。 


所以我学会了不说“绝对”的话, 当病人问我他有多久可以活的时候,我学会了说,“没有人能够预测,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学会了用幽默来打破凝重的气氛,用安慰来弥补我的无能为力。做医生时间越长, 我就越深刻地感受到作为医生,下对诊断、用对药,对病人的影响有时还不如一句鼓励的话或一个共情的拥抱。


上星期,我工作的医院住院部里收了一个年轻的癌症晚期病人。临近圣诞,他的一个心愿是希望他6岁的女儿可以有一个有雪的“白色圣诞”。医院的医护人员了解后,找到当地一家制冰公司,打碎5吨冰块,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制造了一个雪地,还找来了圣诞老人和迪斯尼的冰雪女王Elsa,与病人和他女儿一起过“白色圣诞”。


很多人听说过“安慰剂”效应,指病人虽然接受无效治疗,但如果相信或期待某种药或疗法有效,那么确实会让病症得到缓解。在实践中,新药研发需要与安慰剂“糖片”相比,来验证其确实有效。同时,医生也可以利用“安慰剂”效应来让病人对其治疗方案更有信心。当然,也不乏别有用心者,利用这个效应欺骗病人。


比如我以前在住院部照料的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年仅四十岁。住院前她已经尝试了3轮不同的化疗方案,不幸的是,她的肿瘤没有减少的迹象。入院时CT显示,她的肿瘤扩散比一个月前更严重:因为在腹腔里扩散,导致小肠梗阻。从住院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的小肠梗阻无法逆转。用抗生素、吊生理盐水、插鼻胃管,都是暂时的措施,除了临终关怀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我叫来了姑息治疗科(palliative care)和肿瘤科来给病人会诊,实际上也就是让其他医生来佐证一下我的结论。在家庭会议上,病人的未婚夫一遍一遍地问着重复的问题,她的妈妈在一旁静静抹泪。


肿瘤科医生说:你们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如果这是我的家人,我会让她静静的睡去,减少痛苦。


家属说:一个外面的肿瘤科医生说有一种试验性的疗法:高剂量的维生素C(在美国,也不乏“别出心裁”的疗法。有绝望中的病人倾家荡产去尝试一些没有临床依据的试验性疗法:比如高剂量维生素C, 比如胰岛素疗法, 胡萝卜素疗法等)。


我听后,只能诚恳地告诉他:只要你肯出钱,总有人会给你出治疗方案。但这种疗法没有临床依据、是纯粹试验性的,所以在为此花很多钱之前,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作为医生,我很痛恨说这样的话,但我必须真诚地用自己专业的知识来引导病人,而不是给出虚假的希望。


家人最终决定加入临终关怀,让病人回家平静地过完生命中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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