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中国古代,文士画家们在游山玩水之际,钟爱将秀美的天地山川描画下来。这一类书画作品,就成了传统国画中的重要类型之一——山水画。它是中国画的最大宗。 一般人如我,欣赏中国古代山水绘画,最大的疑问可能在于:这些画面上的高山远水、蒸云蔚霞,在人世间是否真的存在呢? (图:五代.巨然《湖山春晓图》.绢本墨笔.223CM*87CM,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陈丹青的节目《局部》我记忆中似谈过此画) 像巨然的名画《湖山春晓图》,我们也清楚地看到有山、有树、有亭阁、还有一主一仆两个人物跋涉在崎岖苍然林柏间。山峦各处,水雾凝重,显然是一场大雨过后的深山景况。画中的山峰,惊涛突起,岭峦宽整,立意虚和,与散落在山丛岭群中的树木恰如其分地搭配,渲染出了一派苍然浑茫的气氛, 泛泛其景于空青遥碧之间,隐见灭没。这样的景色,不像是在人间。 我们看了,也许也会问:这样的仙境,中国哪处地方会有?或者,可能的话,去追问1200多年生活在五代的画者本人:你描绘的是什么地方的风景?这样问,也许巨然老师自己也是茫然的,他会觉得你我莫名其妙。 我们会这么疑惑,很大原因是我们的审美观念与趣味,已经离国画越来越远了。我们出生以来,接触的就是据影复制的相片,就是西方追求逼真的绘画,国画特别是山水画的特性我们已经很隔膜了。 但是,中国山水画确实有真山真水,也并不一定排斥画真山真水。 长期以来,一种流行意见认为,中国山水画特重意境,不写实,画家本人也不出外写生,只是一味地在书斋内向壁虚造,临摹前人,所以国画山水没有真山真水,也不应该画真山真水。 看画史,即知这是偏激的言论,也是不符合事实的。国画山水是更取“气韵”,其法“以形写神”,其意着重抒发画者的情趣,但也并不排斥写实——它排斥的是拙劣的、没有创造性的形似。 所有的中国画,不管如何写意,它的基本素材、意境等等终究还是从观察大自然而来,所谓“师法造化”就是。特别是在山水画的早期,画者的写实观念更为浓厚,对自然景况的描绘更为忠实。著名的像北宋时的山水画大师范宽,他为了画好现实中的山水,终年卜居终南山、华山等地,再寒冷的冬季每天都要满山环绕,仔细观摩。他的名画《溪山行旅图》无疑就是以华山为写生的作品。我们现在拿它和华山风景比较,就知道他所画,基本就是“真山真水”: 如下图,我們先看看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我们再看看当代相机中呈现的华山之'山”: 从这幅画及后来的照片对比中,我们明显可以看出,二者的形态、山岭、甚至光影都是很一致的,尽管所画并不见得是同一地点,但常到华山之人,一看即可辨明为华山,只是绘画到底不同于摄影,范宽所要表现的世界和情感,是摄影镜头中看不到的。 再比如,我们往后一点看看明末清初“新安画派”的开创大师渐江和尚的《黄海松石图》。这幅画如题所示,画的是作者老家安徽黄山的景观: 这画绘成于1660年前后。我们看看今人摄影中的黄山卧龙松照片,即可知晓画家当年完全是按此写生的: 所以,中国话不画且不可画真山真水的说法,是错误的。 只能说,国画山水和西方画作极端忠实原型的审美意识有点异趣,更讲求章法的意蕴、用笔用墨的技巧、境界的凸显、人格情味的展现,而不是一味地临摹与复现自然,表现上更仰赖画家的主观记忆,人不是现场写生。 但这样的山水,并非脱离真实场景,它的构图意念,是融汇的,是不拘一隅的,往往是将所要描绘的山水对象,洞悉其精粹,然后创造出一个新境界,是为“造境”。 所以,有人说,中国山水画是“移动性”的山水,就是画者从来不是只想着完全搬来某处自然风光,而是会将很多美好的景象配合一起,形成一种“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这种画中之“境”,你可能在全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但它依然是“真实”的,是“真山真水”,只不过是散点透视化了,景观综合化了,主观情绪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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