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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博野中学 于铁江译释（2018.9.19） 六一（西域出土晋人墨迹）晋代西陲纸数张，都成阁帖返魂香。 回看枣石迷离处，意态分明想硬黄。 【启功自注】 西域出土晋人墨迹。 昔言草真行书者，莫不推尊晋人为大河之星宿海⑴，然晋人真面，究有几人见得？米元章云：“媪来鹅去已千年，莫怪痴儿收蜡纸⑵。”盖北宋所见，已但凭硬黄摹拓本矣。元章宝晋斋，自诧所收为真晋人书者，不过谢安慰问，羲之破羌，献之割至⑶。三贴原本，至今又无踪迹，见者惟元章自刻本与夫南宋人翻本而已。 孰意地不爱宝⑷，汉晋墨书，累次出土。木简数盈数万，大都汉代隶章⑸，可以别论。其真书则佛经、笺牒⑹，亦复盈千累万。至草书之奇者，如楼兰出土之“五月二日济白”一纸，与阁帖中刻索靖帖⑺毫无二致，“无缘展怀”一纸，则绝似馆本十七帖⑻。其余小纸，有绝似钟繇贺捷表⑼者。吾兹所谓相似，绝非捕风捉影，率意比附之谈。临枣石翻摹之阁帖时，能领会晋纸上字，用笔必不钝滞。如灯影中之李夫人，竟可披帷而出矣⑽。 【译者附注】 (1) 星宿海：地名，在青海，古人认为是黄河的源头。 (2) 媪来鹅去已千年，莫怪痴儿收蜡纸：王羲之的书法距今已经千年，不要责怪把蜡纸钩摹的王羲之书法当作真迹收藏的人痴傻。媪来：王羲之曾在老媪卖的竹扇上题字。鹅去：王羲之曾用自己所写的《老子道德经》换鹅。蜡纸：即硬黄，古纸名。用以写经和临摹古帖。以黄檗和蜡涂染，质坚韧而莹澈透明，便于法帖墨迹之响拓双钩。 (3) 谢安慰问、羲之破羌、献之割至：都是晋人法帖名。 (4) 孰意地不爱宝：谁想到大地不吝惜它所埋藏的墨宝。 (5) 大都汉代隶章：大部分是汉代的隶书、章草。 (6) 笺牒：信札，公文。 (7) 索靖帖：即《月仪帖》，见第卅五首【译者附注】（6）。 (8) 十七帖：见第五首【译者附注】（3）。 (9) 钟繇贺捷表：又名《戎路表》、《戎辂表》，东汉建安二十四年(219)钟繇六十八岁时写。内容为得知蜀将关羽被杀的喜讯时写的贺捷表奏。此系最能代表钟书面貌的一帖。《宣和书谱》说:"楷法今之正书也，钟繇《贺克捷表》备尽法度，为正书之祖。" (10) 灯影中之李夫人，竟可披帷而出矣：《汉书·外戚传》：“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此处指如果能拿楼兰残纸与阁帖对照来看，就能领会墨迹原貌的神韵，就像李夫人又复活了一样。 【原诗题解】 此诗评价西域出土晋人墨迹残纸。作者认为，如果对照这些残纸看阁帖，就能看到枣版石刻没有传达出来的墨迹意态，领会到墨迹原貌的神韵，使呆板钝滞的阁帖恢复生命活力。 【原诗译释】 1．晋代西陲纸数张，都成阁帖返魂香：西域出土的几张晋代墨迹残纸，都成了使阁帖起死回生的返魂香。返魂香：传说死去的人用返魂香一熏可以活过来。 2．回看枣石迷离处，意态分明想硬黄：对照晋代残纸再看枣版石刻的阁帖上无法看明白的地方，就像用硬黄钩摹原迹那样意态分明。迷离：模糊不明。意态：意致，姿态。 【附图】楼兰残纸“五月二日济白” https://timgsa.baidu.com/timg?image&quality=80&size=b9999_10000&sec=1537416576437&di=9bb71cd3cabcb9eb8fb060efa96c5a4a&imgtype=0&src=http%3A%2F%2Fimg1.gtimg.com%2Fcul%2Fpics%2Fhv1%2F65%2F194%2F2268%2F147526235.jpg 六二（黄庭经）百刻千摹悬国门，昔人曾此问书源。 赫然一卷房中诀，堪笑黄庭语太村。 【启功自注】 黄庭经⑴是否王羲之书，本无定论。梁虞和记羲之事，谓换鹅所写为道德经⑵。至李白诗则云：“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⑶。”诗人隶事⑷，本与考订无关。句律所关，又用平不能用仄⑸。且黄白相对，妃丽⑹可观，自此艺术点染，竟成书林信谳⑺矣。 黄庭之所以遭人附会羲之，惟在“永和山阴县写”诸字，试问永和之年，山阴之地，执笔之人，难道只有一王羲之其人乎？ 此经翻刻本之多，不让兰亭之千百成群。原本添注涂抹，或即造经者起草之本。“心太平”本⑻，七字成文，则是经人誊清修润者。道藏⑼吾未尝窥，但观《云笈七签》⑽中本，亦是七字成文者，观整齐加工之本，转觉涂注本之略存起草面目⑾矣。“养子玉树”一行有涂抹之笔，翻刻本作双钩一条，宋刻作一白道，犹存抹笔之迹象⑿焉。 【译者附注】 (1) 黄庭经：见第十八首【译者附注】（10）。 (2) 虞和记羲之事，谓换鹅所写为道德经：虞和，南朝书法家。换鹅事见虞和《论书表》：“一道士，养好鹅十余，右军清旦乘小艇故往，意大愿乐，乃告求市易，道士不与，百方譬说不能得。道士乃言性好《道德》，久欲写河上公《老子》，缣素早办，而无人能书，府君若能自屈，书《道德经》各两章，便合群以奉。便住半日，为写毕，笼鹅而归。” (3) 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见李白《送贺宾客归越》诗。意思是贺知章回到家乡山阴后，也会像王羲之那样写黄庭经来换白鹅。 (4) 隶事：以故事相隶属。谓引用典故。 (5) 句律所关，又用平不能用仄：受诗句格律的限制，此句三四字应用平声，“黄庭”二字均为平声，“道德”二字依平水韵均为仄声。 (6) 妃丽：对偶工整。妃，同“配”，匹配。丽：成双，成对。 (7) 信谳（ yàn）：证据确凿的判决，定论。 (8) “心太平”本：黄庭经的传本之一。全文七字成句。其中有“闲暇无事心太平”一句，他本作“闲暇无事修太平”，故称此本为“心太平”本。 (9) 道藏：道教经籍的总集，是按照一定的编纂意图、收集范围和组织结构，将许多经典编排起来的大型道教丛书。其中包括《黄庭经》。 (10) 《云笈七签》：是择要辑录《大宋天宫宝藏》内容的一部大型道教类书。北宋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当时任著作佐郎的张君房编成《大宋天宫宝藏》后，又选择他认为的精要万余条，于天圣三年至七年（1025～1029）间辑成本书进献仁宗皇帝。 (11) 转觉涂注本之略存起草面目：更加觉得原来涂注的本子略微保留着起草时的面目。 (12) 犹存抹笔之迹象：指宋刻本还留有涂抹的痕迹。 【原诗题解】 此诗评价《黄庭经》。讥讽众人不究真相，一听说《黄庭经》为王羲之所书就奉为至宝，赫然高悬，却不知道《黄庭经》乃是讲夫妻房事的，语言很粗俗。 【原诗译释】 1．百刻千摹悬国门，昔人曾此问书源：《黄庭经》传说为王羲之所书，因而千百次的摹刻翻印，高悬国门，过去很多人曾从这儿探究书法的源流。悬国门：战国末年秦国吕不韦曾命人编撰《吕氏春秋》，书成后挂在国门上，称有能改动一字者即赏千金。此处指众人将《黄庭经》奉为至宝，不敢怀疑一字。国、昔：入声。 2．赫然一卷房中诀，堪笑黄庭语太村：《黄庭经》其实是讲夫妻房中之术的，语言很粗俗，结果却赫然高悬，万众仰慕，很是可笑。诀：要诀。入声。堪笑：可笑。村：粗俗。 【附图】 传王羲之书《黄庭经》 https://gss1./9vo3dSag_xI4khGkpoWK1HF6hhy/baike/c0%3Dbaike92%2C5%2C5%2C92%2C30/sign=d68c1ec4cd3d70cf58f7a25f99b5ba65/7af40ad162d9f2d3fe9e6812adec8a136227cc44.jpg 六三（曹娥碑）失名人写孝娥碑，拟不于伦是诔辞。 谶语毕陈仍进隐，长篇初见晋传奇。 【启功自注】 曹娥碑⑴。 昔人于事物，每好求其作者以实之，于是俗语不实，流于丹青⑵者有之；李代桃僵⑶，张冠李戴者有之。小楷书帖之悉归王羲之，犹如汉碑之悉归蔡邕⑷也。此帖本无书者姓名，南宋群玉堂帖⑸但署“无名人”，较为近理，其余丛帖莫不属之羲之也⑹。 余尝考之，其文与《水经注》中所引，殊不相合。《水经》多载名胜古碑，其言自非无据者。且帖中行文隶事，多是节妇殉夫之典，与孝女殉父渺不相关。至于遣词，尤多纰漏累赘之处，谓为“绝妙好辞”，转同讥讽⑺。拙作有《绝妙好辞辨》一篇，曾详论之，兹不复赘。 此盖一篇小说，刘义庆曾用之于《世说新语》⑻，刘峻作注，已拈出曹操未尝渡江之疑⑼。书苑中故多好文章⑽，如唐何延之兰亭记⑾，与此皆传奇。此篇尤早于唐人，惜世之集传奇小说者，搜索未及也。 【译者附注】 (1) 曹娥碑：东汉年间人们为颂扬孝女曹娥的美德而立的石碑。汉元嘉元年（公元151年），会稽上虞令度尚立碑。碑文共442字，记载了曹娥投江寻父的事迹，颂扬其美德与孝行。传说度尚命其弟子邯郸淳作碑文，东汉文学家蔡邕书“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于碑阴，隐“绝妙好辞”四字。此碑早年散失。传东晋升平二年，王羲之重书曹娥碑，其绢本墨迹今存辽宁博物馆。本诗所评即此绢本墨迹。 (2) 俗语不实，流于丹青：本不真实的民间传说，流传后载入了正史。丹青：史籍。古代丹册纪勋，青史纪事。 (3) 李代桃僵：亦作“ 李代桃殭 ”。 《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鸡鸣》：“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殭。”后用为以此代彼。 (4) 蔡邕：东汉文学家，书法家。 (5) 群玉堂帖：见第七首【译者附注】（5）。 (6) 其余丛帖莫不属之羲之也：其余丛帖都将曹娥碑归属于王羲之所书。 (7) 谓为“绝妙好辞”，转同讥讽：称为“绝妙好辞”，反而像是讥讽。 (8) 《世说新语》：《世说新语》是南朝出版的图书，由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又名《世说》。 其内容主要是记载东汉后期到晋宋间一些名士的言行与轶事。《世说新语》是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文言志人小说集。它原本有八卷，被遗失后只有3卷。 (9) 已拈出曹操未尝渡江之疑：曹娥碑在今浙江省曹娥江，曹操从未渡过长江，不可能见到曹娥碑，故《世说新语》所载杨修、曹操解谜事并不真实。 (10) 书苑中故多好文章：书法范围里本来有许多文学地位很高的文章。此句意为曹娥碑的碑文作为诔辞有缺点，但却是最早的篇幅较长的传奇小说。 (11) 唐何延之兰亭记：《兰亭记》是一篇对王羲之书写《兰亭序》的全过程，及此序尔后的收藏、传世、御命临摹、著录及后殉于唐太宗昭陵的有系统地记叙的文章，唐人何延之撰写。启功认为这是一篇传奇小说。 【原诗题解】 此诗评价曹娥碑。作者认为今天流传的曹娥碑绢本墨迹是晋代无名人所书，其碑文作为诔辞来说类比多不恰当。但作为传奇小说来说，却是最早的长篇传奇，在文学史上有较高地位。 【原诗译释】 1．失名人写孝娥碑，拟不于伦是诔辞：曹娥碑绢本墨迹是姓名失传的晋代人所书写的，作为诔辞来说，其中的类比多不恰当。孝娥：即曹娥。因曹娥是孝女，且此字须为仄声，故称。拟不于伦：类比不合常理。拟：比拟，类比。伦：伦常，常理。 2．谶语毕陈仍进隐，长篇初见晋传奇：曹娥碑碑文中有些预言性质的话，还带有谜语，这应该是第一篇见于晋代的篇幅较长的传奇小说。谶语：预言性质的话。仍：并且，还。进隐：当年东方朔向汉武帝献谜语称“进隐”，此处指带有谜语。即“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晋传奇：今天所存的曹娥碑碑文的最早记载是晋代人所书的绢本墨迹。 【附图】曹娥碑 https://gss2./9fo3dSag_xI4khGkpoWK1HF6hhy/baike/c0%3Dbaike220%2C5%2C5%2C220%2C73/sign=71c18fd05eafa40f28cbc68fca0d682a/2f738bd4b31c8701a3ba8a04237f9e2f0608ffc7.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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