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爱弥儿(论教育)

 木香草堂 2018-10-10

经过这样训练的人,在夜间岂不比其他的人占许多的便宜!他的脚已经习惯于在黑暗中踏踏实实地行走,他的手已谁能轻易摸出他周围的东西,因此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引导他的活动。他的想象中充满了幼年时期夜间游戏的情景,所以对吓人的东西,连头也懒得转过去看它一下。如果他听见了一阵阵的笑声,他把发笑的人看作是旧时的同伴而不是什么妖精;如果他看见了一群人,他就把他们看作是聚集在老师房间中的同学而不是什么半夜的魔鬼。黑夜除了勾起他快乐的回忆以外,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但不怕它,反而喜欢它。在行军的时候,无论是单独一人还是随着队伍,他都是时时刻刻整装以待的。他走进扫罗的军营,把整个的营盘都跑遍了也没有迷失路径,他一个人都没有惊动,就径直走到了国王的营帐,而且从那里回来时还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如果要他去窃取雷苏士的战马,你尽可放心地叫他去窃取好了。然而在采用另外的方法培养起来的人当中,你要想找到一个尤利西斯,那是很困难的。

我曾经看见过有些人想采取常常使孩子们吓一跳的办法去养成他们对黑夜无所恐惧的习惯。这个办法很不好;它所产生的效果同他们预期的效果恰恰相反,只能使孩子们更加胆怯。一个人在不知道摆在他眼前的危险究竟有多大的时候,无论运用理智或习惯都是不能使他的心放下来的,同样,对常常受到的惊吓,他的心也是不能保持镇定的。要怎样才能使你的学生在遇到这类意外的事情时不感到恐怖呢?要做到这一点,我觉得,最好是象我这样向他说出你的主意:你在这种情况下,我对我的爱弥儿说,应当进行正当的防卫;因为来袭击你的人使你没有时间判断他是来害你还是来吓你,同时,由于他已经占居优势,所以你即使想跑也是跑不掉的。因此,不论是人还是野兽,只要夜里突然来攻击你,你就勇敢地把他抓住;尽全身之力紧紧地掐住他;如果他一动手,你就打他,拳脚交加,不停地打,而且,不管他怎样说,怎样做,你在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谁以前,就决不放手。把事情弄清楚以后,你也许觉得原来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对开玩笑的人采取这种方法,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使他不敢再来第二次了。

尽管在我们所有的感觉中,运用触觉的时间最多,然而正如我曾经说过的,由触觉得出的判断比由其他感觉得出的判断更粗糙和更不全面,因为我们总是把它同视觉一块儿运用的,而眼睛又比手先接触到物体,因而无须再用手摸,我们的心灵就做出了判断。但反过来说,触觉的判断是最可靠的,其原因恰恰是由于这种判断所包括的范围最窄,只要把我们的手伸到可以摸到的地方,就能纠正其他感觉的错误;因此,其他的感觉所能达到的范围虽远远超过了它们所感觉的事物,但不能象触觉那样,接触到什么物体就能觉察得十分清楚。此外,我们在需要的时候,还可把肌肉的力量和神经的活动联系起来,通过同时产生的感觉,把对温度、大小和样子的判断同对重量和硬度的判断结合在一起。所以,在一切感觉中,由于触觉使我们在外界物体接触我们的身体时能获得最正确的印象,因此它使用的时候最多,最能给我们以保存生命所需要的直接知识。

既然声音在发音体中能引起可以感觉出来的颤动,那么,经过训练的触觉为什么不能象它代替视觉那样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听觉呢?当我们把一只手放在小提琴上时,我们就可以无须眼睛和耳朵的帮助,单凭音箱的颤震就能分辨它发的是低音还是高音,是由高音弦发出的还是由基音弦发出的。只要能练习我们的感官分辨这些差异,我相信,练习的时间一久,我们就能达到仅仅凭指头就可听出整个曲子的程度。这个假定要是成立的话,那么,我们是能够很顺利地用音乐同聋子说话的,因为音调和节拍有规律的结合之能够为人所感受,并不次于清音和浊音,所以也同样可以作为语言的元素。

有一些练习能使触觉变得愈来愈迟钝,而另外一些练习则能使它愈来愈敏锐和细致。前一种练习,由于使用了许多的动作和力量去连续不断地感受坚硬的物体,所以使皮肤变得粗糙,起了厚茧,从而失去了它自然的感觉能力;第二种练习,由于频频地轻微接触物体,所以使自然的感觉能力接连地变化,从而使心灵在注意那些不断地反复出现的印象时,获得判断它们各种各样变化的能力。这种差别,在使用乐器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出来:准确而用力地抚弄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弦,固然能使手指练习得很灵活,但指尖则变粗糙了。大键琴的柔和的指法,既能使手指非常灵活,而且还同时能使它们的感觉更加敏锐。因此,最好是选择大键琴来做这方面的练习。

重要的是,应当使皮肤受得住空气的影响,能抵抗它的种种变化,因为身体的其他各部分全靠皮肤来保护。除了这一点以外,我不希望老是死板地把手拿去做同样的工作,因而使它变得很僵硬;也不希望手上的皮肤变得干瘪瘪的,丧失了它敏锐的感觉,因为,正是有了这种感觉,我们才能够分辨我们用手接触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在黑暗中常常随接触的方法不同,而得到种种的感受。

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学生在脚板下穿一块牛皮呢?如果他自己的皮肤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当鞋底用,有什么不好呢?很显然,要是这一部分的皮肤太娇嫩,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有许多害处。日内瓦城的人,在隆冬时节半夜被敌人惊醒起来,首先想到的是找他们的长枪而不是找他们的鞋子。如果他们全都不会赤脚走路的话,谁保得住日内瓦不会被敌人攻占呢?

要使人随时都武装起来抵抗一切意外的事件。但愿爱弥儿无论在什么季节,每天早晨都赤脚跑出房间,跑下楼梯,跑过花园;我不但不责备他,反而要学他的榜样;我唯一要注意的,是清除路上的玻璃。我不久就要谈到体力劳动了。但现在还是先叫他学会有益于身体成长的步伐,学会无论采取什么姿势都要站得很稳当;学会跳远、跳高、爬树、翻墙;学会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平衡;要在不知道静力学的道理以前早就能按照平衡的法则调整他的一切动作和姿势。凭他的脚站在地上的姿势,凭他的身子和腿的姿势,他就可以觉察出来他站得稳不稳。不慌不忙的举止总是最优美的,而稳稳当当的姿势也是最漂亮的。如果我是舞蹈家的话,我就不会象马塞耳那样猴子似地乱跳,因为这种跳法只是在表演的地方才用得着;所以我不仅不要我的学生那样扭来扭去地跳,我还要把他带到一个悬崖那里,教他在岩石上应当采取怎样的姿势,怎样才能站稳身子抬起头,怎样向前运动,怎样用脚和用手才能轻松地顺着那崎岖难行的羊肠小道前进,怎样在上坡下坎的时候一下就从这里跳到那里。我要他同山羊争胜负,而不要他同舞蹈家较长短。

触觉只能在一个人的周围发挥作用,而视觉则能把它的作用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视觉每每发生错误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到地平线上半个圆圈内的东西。既然在同一个时候有那样多的感觉和凭感觉而作的判断,怎么会一个错误也不产生呢?所以,在我们的感觉中,视觉的容易发生错误,也恰恰是由于它延伸的地方太远,同时,由于它总是比其他的感觉先接触物体,所以它的作用总是发挥得太快,涉及的范围总是太广,以至其他的感官无法对它加以矫正。再说,为了认识那广阔的空间,并把它的各部分加以比较,这种配景的错觉其本身就是很需要的。如果没有假象,远处的东西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如果没有大小和光度的层次,我们就无法估计距离,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在我们的观念中根本就无所谓距离。同样大的两棵树,如果其中离我们一百步的那一棵看起来同离我们十步的那一棵是一样的大和一样的清楚,我们就会以为它们是彼此挨着的。如果我们看到的各种东西,其大小全都同它们真正的尺寸一样,我们就无法理解什么叫空间,我们将觉得所有一切东西好象都是紧挨着我们的眼睛似的。

视觉在判断物体的大小和它们的距离时,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物体在我们眼睛中形成的角度;由于这个角度是一个由综合的原因造成的简单结果,所以,我们凭视觉而作的判断,是不能在许多原因中把每一个特殊的原因都区别出来的,否则就必然要判断错误。因为视角是这样的,当我们从这个视角看见一个物体比另一个物体小的时候,由于这个物体本来就比较小些,或者由于它所在的地方比较远,那我们怎能一看就区别出来呢?

所以,在这里必须针对前面那个办法背道而行,不是简化感觉,而是经过双重的感觉,经常用这个感觉去验证另外一个感觉;使视觉器官从属于触觉器官,也就是说,用后面这种器官的稳重的行为去克制前一种器官的孟浪。我们如果缺少这种练习,我们的估计就会估得非常不准。我们目测高度、长度、深度和距离都不能测得很精确;工程师、测量师、建筑师、泥水匠和画家的眼力一般都比我们的眼力看得准,对幅度的估计都比较正确,就可以证明;如果有什么错误的话,则错误不在视觉本身,而在于对视觉的运用;这些人的职业使他们在这方面获得了我们没有获得过的经验,他们用同视角相伴随的幻象去矫正视觉的谬误,使他们的眼睛可以更准确地确定构成这个角度的两个原因之间的关系。

要孩子们去搞各种各样能够运动身体而不束缚身体的活动,总是很容易的。有千百个办法可以用来引起他们测量、观察和估计距离的兴趣。那里有一棵很高的樱桃树,我们怎样才能摘到它的樱桃呢?用仓房里的梯子行不行?那边有一条很宽的溪流,我们怎样才能走过去?把院子中的一块木板拿来搭在上面可以吗?我们要从窗子上去钓这个城濠里的鱼,需要几码钓鱼线?就要在这两棵树中间作一个秋千,用一根两长的绳子够不够?有人对我说,在另外一幢房子中,我们的卧房有二十五平方大,你看够不够我们用?它是不是比这间屋子大一些?我们十分饥饿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两个村庄,到哪个村庄去吃饭更近些?等等。

应该教一个懒惰的孩子练习跑步,因为这个孩子,虽然安排他将来要进入军界,但他自己却不愿意去做这种练习和其他的练习;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会以为他那样身分的人可以一事不做,一事不学,他的高贵可以代替他的手和他的脚,可以代替各种各样的功绩。要把这样一位绅士训练成一个步履矫捷的阿基里斯,即使有希隆的巧妙办法也是很难奏效的。由于我对他绝对不采取任何强迫的办法,所以困难就更大了:既然我不利用我的权利对他进行训诫,或者作什么诺言,或者采取威胁的手段,或者同他竞赛,或者显示一番自己的本领,那么,要怎样做才一句话不说也能使他去练习跑步呢?我自己先跑,这个办法也不太可靠,而且也不合适。此外,问题还在于要从这种练习中得出一些可以用来教育他的东西,以便使身体和心灵能够经常地配合一致。我,也就是借这个例子说话的人,是采取如下的做法的。

下午同他去散步的时候,我有时就在衣袋里放两块他挺喜欢的点心;在散步中,我们一人吃一块,之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有一天,他瞧见我有三块点心;象这样的点心,他吃六块也不至于有什么不舒服,所以,他几口就把他那块点心吃完,为的是好问我要那第三块点心。不,我对他说,我自己还想吃咧,要不然,我们就分着吃;不过,我倒是想叫那边的两个小孩子来赛一次跑,看谁跑得快就给谁吃。我把那两个孩子叫来,把点心给他们看,把我的办法也说给他们听。他们觉得再好不过了。我把点心放在一个大石头上,而且就以这个石头作为目标;把路线划好以后,我们就坐下来看:信号一发,两个孩子就开始跑;胜利的孩子抓着点心,当着旁观的人和那个失败的孩子一点情面不留地就吃起来了。

这个游戏比点心有味得多,但在开头还不能产生什么效果。我一点也不灰心,一点也不着急,因为,要做好教育孩子的工作,就必须懂得:把时间白白地放过去,正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继续散我们的步;我常常带三块点心,有时候带四块,时常还有一块甚至两块是预备给赛跑的孩子的。如果奖品不大,则争夺的人就没有劲头;要使得奖的人受到称赞和欢迎,一切都要做得很体面。为了鼓动他们多跑和增加他们的兴趣,我把路线划得长一点,让几个孩子都一齐参加。竞赛一开始,过路的人就停下来看;大家都叫喊、喝采和拍手,以鼓励他们。我有时看见我的这个小家伙在一个孩子快要赶上或超过另一个孩子的时候,就紧张得心里卜卜地跳,站起来叫喊;这在他看来,真是一场奥林匹克运动会。

然而,这些赛跑者有时候要使用诡计,互相拉扯,或者彼此弄得摔了跤,或者在半路上你弄一块石头来挡我,我也弄一块石头来挡你。这就要由我来把他们分开,使他们从不同的地方起跑,当然,到终点的距离仍然是相等的。你马上就会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安排的道理,因为,我要极其细致地论述这件重大的事情。

常常看到别人吃点心,使得这位小骑士真是馋坏了,所以终于想到善于跑步还是有点儿好处,同时,觉得他自己也有两条腿,所以就开始悄悄地去做试验。我装着没有看见他在试验,我知道我的计策已经成功。当他认为他够棒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想法以前,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就假装问我要那块剩下来的点心。我不给他,他硬是问我要,最后以很不耐烦的口气对我说:好吧!把点心放在石头上,把路线划出来,咱们瞧谁能吃上。”“好极了!我笑着对他说,一个骑士也会跑步吗?你愈跑愈饿,想吃的东西是得不着的。我一取笑,他就生了气,就拼命地跑,同时,因为我把他的路线划得很短,而且没有让跑得最快的孩子参加,所以他就更容易得到奖品。大家可以想到,这第一步成功之后,要继续使他参加赛跑,是多么容易啊。不久以后,他对这种练习的兴趣是如此之大,以至无须我偏袒他,也不管路线有多么长,他差不多都有把握在赛跑中胜过其他的孩子。

这个好结果取得以后,又产生了另外一个我以前没有想到的结果。当他只是偶尔才得到一次奖品的时候,他也象其他的孩子一样,拿到点心总是独自一人吃;但是,随着胜利的次数愈来愈多,他就变得大方起来,往往把得到的点心同其他的孩子一块儿分着吃。这使我本人对道德也有了一层了解,通过这个事实明白了慷慨的真正原理。

我继续使他参加赛跑,而且在不同的地方划起跑点时,悄悄地不让他看见我把距离划得长短不一,以便使那个必须跑更多的路才能达到终点的人处于显然不利的地位;但是,尽管我让我这位学生去挑选,他也不愿意利用这点便宜。他对距离的远近满不在乎,而总是挑最平坦的路跑;由于我可以预先料到他挑选哪一条路线,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使他得到或者得不到点心。我之采取这个计策,是为了要达到几个目的。由于我的意图是要他看出这种差别,所以我尽力地设法使他明白这一点;然而,尽管他在沉静的时候很懒惰,但一玩起来却变得这样活泼,这样相信我,以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使他明白我在欺骗他。不论他多么愚蠢,我还是终于使他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他责备我欺骗他。我对他说: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既然由我拿出奖品,难道不能由我规定条件?谁强迫你来跑呢?我向你说过要把路线划得一样吗?难道你不知道挑选?你挑最短的路跑,我也不禁止你呀。你怎么看不出我偏袒的是你呢?你嘀嘀咕咕地说距离长短不等,其实,如果你会利用的话,对你是大有好处的,这一点你怎么不懂呢?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他也明白了;为了要进行选择,就需要仔细地观察。起初,他想用脚步去量,但是,一个小孩子用脚步去量总是量得又慢又不准的,此外,我又决定在那一天举行几次赛跑,这样一来,这种游戏就变成了一件使人心急的事情了,觉得把赛跑的时间浪费去测量路线是很可惜的。孩子们的活泼性情,对这种慢吞吞的办法是不喜欢的,所以他们就要练习好好地看,好好地用眼力去测距离。因此,我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培养了这种兴趣。经过几个月的试验和纠正测量的错误以后,就使他的眼睛变成了一个目测仪,以至我随便把一块点心放在很远的地方,他一看就知道有多少距离,其准确的程度同测量师用测链测量是一样的。

在所有的感觉中,视觉是很难同心灵的判断分开的一种感觉,因此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观看,需要常常把视觉同触觉加以比较,才能使它熟练于观察形状和距离之间的正确关系;如果没有触觉,没有前进的运动,则世界上最锐利的眼睛也无法告诉我们这个空间是什么样子。整个宇宙,在一个蛤蜊看来不过是一个小点,即使有人去告诉这个蛤蜊,它还是觉得不过如此。只有通过行走、抚摩、计算和测量物体的尺寸,我们才能学会怎样估计物体;然而,如果老是采用测量的方法,则感官对仪器将形成依赖,不能获得正确的感觉能力。然而,孩子们不应当一下就抛弃测量的办法而进行估计;他们不能一次作通盘比较时,就先一部分一部分地比较,用估计的数字去代替准确的数字,但又不要老是用手去测量,而要习惯于单凭一双眼睛去测量。我想,我们对孩子最初做的几次目测可以实地检验一下,以便改正他的错误,如果在视觉中还存在有什么错误的印象,他就可以学会怎样进行更好的判断,去加以纠正。我们有一些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应用的天然的尺度,那就是:我们的脚步、两臂伸直的总长和我们的身躯。当一个孩子要估计一座房子的高度时,他的老师就可以做他的尺子;如果他要估计一个钟楼有多高,他就可以用房屋做衡量的标准;如果他要知道一条路有几里长,他就可以根据走了几个小时的路来计算;特别重要的是,所有这些,我们不要替他去做,而要让他自己去做。

我们要正确地判断物体的广狭和大小,就要认识它们的形状,甚至能把它们描绘出来;因为,归根到底,描绘物体是绝对要按配景的法则去画的,如果对这种法则一点也不懂得,就不能根据它们的样子估计远近。孩子们是善于模仿的,他们看见什么东西都想画,所以我要我的这位学生也学习这门艺术,其目的,不是为这门艺术而学这门艺术,而是在于使他的观察正确和手指灵巧;一般地说,他懂得不懂得怎样进行这样或那样的练习,关系是不大的,只要能够做到心灵眼快,并且获得我们要经过练习才能获得的良好的身体习惯就行了。如果一位教图画的老师只知道拿一些仿制品来教他描画,只知道教他照着图画来画,那么,我是不愿意请这位老师来教他的;我希望他的老师不是别人,而是大自然,他的模特儿不是别的,而是他所看到的东西。我希望摆在他眼前的是原件而不是画在纸上的图形;我希望他照着房子画房子,照着树木画树木,照着人画人,以便养成习惯,仔细地观察物体和它们的外形,而不至于老是拿那些死板板的临摹的绘画当作真实的东西来画。我甚至不愿意他在眼前没有那个东西的时候凭记忆来画,我要使他画过屡次的观察,把它们的正确的形象印在他的心中,以免拿一些稀奇古怪的样子去代替事物的真正形象,因而失去了比例的观念和鉴尝自然的美的能力。

我当然知道,他采用这个方法,也许在一个很长的时期中所画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什么都不象的,他画了很久以后还不能象画家那样画出清晰的轮廓和线条,也许根本就画不出什么逼真逼俏的效果和图画的风味;然而在另一方面,他通过这种练习,他的眼睛看东西可以看得更正确,他的手画东西可以画得更准,他就可以了解动物、植物和各种天然物体之间大小和样子的真正比例,他就可以在配景作画方面取得得心应手的经验。我想达到的目的就是这些,我的意图不是要他懂得如何描绘什么东西,而是要他懂得如何认识那些东西;即使他画大门柱上苕叶形的装饰画得不太好,但只要他能认出哪种植物是苕,我就挺喜欢了。

此外,在这个练习和其他练习中,我不使我的学生只觉得他一个人好玩。我希望我能继续不断地同他一块儿分享乐趣,使他觉得这种练习更有兴味。除我以外,我不希望再有别人同他竞争,但是我这个竞争者,对他是并无妨害的,因此可以使他练习的时候很有兴趣,而不至于在我们之间造成猜疑。我也照他那个样子拿着铅笔,起初也象他那样不会使用。我想做一个阿贝尔,可是我发现我却画得很糟糕。我开始画一个人,同小孩子在墙上画的人是一样的;每个胳臂画一笔,每条腿也是画一笔,十根指头画得比胳臂还粗。过了很久以后,我们两人都看出了这种不相配称的情形;我们发现一条腿要粗一些,但是粗的程度并不是到处都是一律的;胳臂的长度应当同身体成比例,等等。在这样的进度中,我不是同他一块儿前进,便只是走得比他稍稍快一点点,以至使他容易追上我,而且往往还超过了我。我们有颜色和画笔;我们试着描画各种东西的色彩、面貌和状态。我们着色,我们绘图,我们随随便便地画,但在随随便便地画的时候,我们要不断地观察自然;除了大自然这位老师眼前的东西以外,其他的东西我们一概不画。

我们从前担心没有什么东西装饰我们的房间,而现在,你瞧,什么都有了。我们用框子把我们的图画装起来,并罩上很好的玻璃,以免谁再去动它;我们两个人看见这样放置图画,心里都想,不要忘了把自己的图画也这样放上去。我依次把它们挂在房间的四面墙上,每一幅画都要反复画二十到三十次,以便从每一张画中看出作者的进度:开头画的房子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四方形,而现在,它的正面、侧面、比例大小和影子,都画得非常逼真。这样逐步提高,使我们继续不断地获得了许多有趣的图画,这些图画,在旁人看来颇以为奇,而在我们,则可鼓励我们经常地互相竞赛。我给我们最初画的那几幅最简单的图画装上亮晃晃的金边框子,以便使它们看起来比较美观;但是,当我们照着实物画得越来越象,而且确实是画得很好的时候,我反而只给它装一个简单的黑色框子,因为它本身已经很美,不再需要别的装饰,而且,要是让框子分去了人们对图画应有的注意,那是一项损失。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以得到简朴的框子为荣;当一个人看不起另一个人的图画时,就说应该给它装上金框子。也许,几天以后,这些金框子就在我们之间成了笑柄,而且,我们也希望许多人都采用这种按图画的好坏装配框子的办法去评判他们自己的装饰。

我已经说过,几何学是不能被孩子们所理解的;但推究其原因,只能怪我们做得不对。我们没有认识到他们的方法和我们的方法不同,没有认识到几何学对我们可培养推理的熟练,而对他们则只能培养观察的熟练。所以,我们不要拿我们的方法去教他们,而要拿他们自己的方法去教;这样做更好些,因为我们学习几何学的时候,是把它当作一件既是推理的也是想象的事情的。当一项定理提出以后,就要去想象怎样论证,也就是说,要找出这个定理是根据哪一个已知的定理得出来的,并且在那个定理得出来的种种结论中去确切地选择它所需要的结论。

这样做法,即使是最谨严的推理家,如果他没有创造的才能的话,也马上会束手无策的。其结果怎样呢?结果,论证的方法不是由我们自己去找,而是由他口头讲给我们听;老师不是在教我们推理,而是在替我们推理,只是把我们的记忆力练习一下罢了。

画一些很准确的图形,把它们拼起来,一个一个地重叠起来,研究一下它们的关系;这样,你无须讲什么定义、命题或任何论证的方法,只简简单单地把图重叠起来,反复观察,就可以学会全部初等几何学。至于我,我是不想教爱弥儿几何学的,相反地,要由他来教我;由我寻找那些关系,而他则发现那些关系,因为我在寻找那些关系时,采用了使他能够发现那些关系的方法。例如画圆周的时候,我不用圆规,而用一根线一端系一个笔尖,另一端系在一个轴上转一个圈。画好以后,我就把一个个的半径加以比较,这时候,爱弥儿就会笑我,就会告诉我说,如果把那根线老是画得那么紧的话,是不至于画出不相等的半径的。

如果我要量一个六十度的角,我便以这个角的顶点为中心,画一个整个的圆形而不画一个弧形;因为,对孩子们是不能采取什么不言自明的含蓄作法的。我发现这个角的两条线间切取的那一部分圆是整个圆形的六分之一。画完以后,我又以这个角顶为中心画一个比较大的圆,我发现这第二个弧形仍然是它的圆形的六分之一。我又画第三个同心圆,我在这个圆上又做了同样的试验,终于使爱弥儿对我这种愚蠢的做法大吃一惊,于是就告诉我说,这个角所切取的每一个弧,不论大小,都是圆形的六分之一,等等。这样一来,我们马上就懂得半圆规的用法了。

为了证明三角形三角之和等于二直角,别人是画一个圆来证明;而我则相反,我先使爱弥儿在圆周内看出这一点,然后对他说:如果把圆周去掉,留下这几条直线,这几个角的大小变没有变呢?等等。

一般人对作图的准确性是不大注意的,认为可以假定它是准确的,因此,就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于怎样证题。我们的做法则相反,我们所关心的,不是怎样证法;我们认为最重要的是,画线要画得很直,很准确,很均匀;画方就方,画圆就圆。为了证明图是不是画得精确,我们就用所有一切可以觉察得到的特征去检验它;这样,就使我们每天都有发现一些新特征的机会。我们按一条直径把一个圆摺成两个半圆;按对角线把一个正方形摺成两半:我们把两个图形加以比较,检查哪一个图的边摺得最准确,因而把那个图分得最好;我们要讨论一下在平行四边形和不等边四边形中是不是也能够分得这样平均,等等。我们有时候在没有做试验以前就要预言一下是否能做得成功,并且要尽量找出其中的道理,等等。

对我的学生来说,几何学只不过是一门怎样掌握使用尺子和圆规的艺术;千万不要把它跟图画混同起来,他在画图画的时候是不用这两种器具的。应当把尺子和圆规都锁起来,不要轻易给他使用,而且,即使使用,用的时间也要很短,以免他习惯于拿它们去乱画;我们可以在散步的时候把我们所画的图带在身上,好谈谈我们应该怎样画或者我们打算怎样画。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件事情:我在都灵看见过一个年轻人,他小时候,老师每天拿出许多各种各样几何形状的奶油薄饼,叫他把其中等周形的薄饼都挑选出来,想通过这个办法教他学会周长和面的关系。因此,这个小小的贪吃鬼就把阿基米得的艺术做了一番透澈的研究,以便去寻找可以多吃几口的饼。

小孩子玩羽毛球,可以锻炼他的眼睛看得准,手打得稳;他抽陀螺,可以增长他的气力,但是他不能从其中学到什么东西。我有时候问人家,为什么不给孩子们玩大人所玩的需要技巧的游艺,例如网球、槌球、台球、射箭和足球。他们回答我说,在这些游艺当中,有些是他们的体力玩不了的,而另外一些,由于他们的五官和四肢发育不够,所以还不能玩。我认为,这些理由是不对的,这无异是说,一个孩子没有大人那样的身材,就不能穿大人那样的衣服。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他们拿我们玩的大棍子到一个三高的台子上去打弹子,也不是要他们到我们的运动室去打台球,或者要他们的小手使用网球拍子;我的意思是要他们在一个大厅里玩,大厅的窗子可以用东西挡起来,叫他们在里面先只玩软球,按他们的进度开始用木拍子,然后用皮拍子,最后才用肠线绷的拍子。你认为他们最好是玩羽毛球,因为它不那么使人疲劳,而且也没有危险。你这两个理由都是错误的。羽毛球是妇女们玩的东西;没有哪一个妇女见到皮球滚来时不逃跑的。她们白嫩的皮肤经不住撞擦,她们的脸不能打伤。可是我们,生来就是要成为身强力壮的人的,难道说不吃一些苦就能成为这样的人吗?如果从来没有受过打击,又凭什么力量去抵抗打击呢?老是那样有气无力地玩,即使是笨一点的话,也不会出岔子;一个羽毛球掉下来是打不伤人的;然而正是因为要用手去保护头,所以才能把我们的手锻炼得异常灵活,正是因为要保护眼睛,所以才能锻炼我们的眼睛看得准,看得明。从大厅的这边跳到那边,判断那跳在空中的球将落到什么地方,又狠又准地用一只手把球打出去,这些游戏虽不适合于大人玩,但可以用它们来培养孩子们的本领。

人们说,孩子的筋骨太柔嫩!他们的筋骨气力虽差,但是却比较灵活;他们的胳臂虽然没有劲,但总是一条胳臂;应当比照其他的器官加以适当的锻炼。人们又说,孩子们的手中没有掌握什么技巧;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希望教他们学一些技巧。一个大人如果同他们一样地没有经过很多的锻炼,其动作也是不会比他们的动作灵巧的。我们只有在使用过我们的器官以后,才懂得怎样去运用它们。只有从长期的经验中我们才能学会充分发挥我们本身的能力,而我们要真正学习的,正是这种经验,所以,不能不趁早就开始学起。

凡是我们能做的,都可以教他们去做。谁都看到过身子灵巧的孩子,做起事来手脚的灵活和大人是一样的。我们差不多在所有的市集上都看到过他们表演金鸡独立、双手走路和花样跳绳。这些年来,有多少儿童剧团把观众吸引到意大利喜剧院去看他们的芭蕾舞啊!在意大利和德国,谁没有听说过著名的尼科利尼哑剧团?哪一个曾经讲过,同成年的舞蹈家相比,那些儿童的动作没有那样熟练,姿势没有那样优美,耳朵听音乐没有那样准确,舞蹈没有那样柔和?诚然,首先,他们的指头粗短而不灵巧,手也肥大,不太拿得稳东西,但是不是因此就使其中的几个孩子不会写字和画图呢?要是别人在他们那样的年纪,也许连笔也不知道怎样拿法咧。全巴黎的人现在都还记得,有一个英国女孩子年纪只有十岁,却能弹一手好钢琴。在一个市长的家里,我曾经看见过,大家在餐后用茶点的时候,把他的一个漂亮的八岁男孩放在桌上演奏大提琴;他站在桌上,宛如站在高台中央的一个塑像,而大提琴的个儿也差不多同他的身子一样高,可是这孩子演奏的美妙,竟使提琴家也为之吃惊。

我觉得,以上这些例子和许多其他的例子都证明,大家认为孩子们笨而无力,不宜做我们所做的运动,只不过是想当然耳;如果说你们还没有看见过他们把这些运动做得成功的话,那全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要他们练习的缘故。

也许有人会说,我在这里谈到儿童的身体时,又犯了我在谈到儿童的心灵时所谴责的过早地培养的错误。这两者是大不相同的;因为,在这两种进步中,有一个只是表面的进步,而另一个则是真正的进步。我已经论证过,孩子们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有心思,其实他们是没有心思的;反之,他们看来能做的事,他们是能够做到的。此外,我们始终要想到的是,所有这些只不过是或者只能是游戏,才是大自然要求他们的使一切活动能舒展自如的办法,才是使他们的娱乐变得更有趣味的艺术,以便使他们不感到有丝毫的勉强,不至把娱乐当成了苦役。因为,归根到底,如果我不能够使游戏在他们看来是一种教育人的办法,他们又从哪里觉得游戏是很有趣味的呢?即使我不能做到这一点,只要他们玩得高兴而不出什么毛病,同时又消磨了时间,则目前他们在各方面能否取得进步,是无关紧要的;反之,如果照你们所想的,非要他们学这个学那个不可,那么,就不能不最终使他们感到束缚、愤恨和烦恼。

我对我们经常不断地使用的最重要的两种感官所说的话,也可以用来说明我们应当怎样锻炼其他的感官。视觉和触觉对静止的和运动的物体都同样能起作用;但是,因为只有空气的振荡才能触动我们的听觉,只有运动的物体才能发出声音,所以,如果万物都静止不动的话,我们就永远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在夜里,我们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活动,所以我们对一切动的物体总是感到害怕的,因此我们的耳朵必须要灵,要能通过它听到的声音判断发出声音的物体的大小和远近,以及它的振动是很猛烈还是很轻微。动荡的空气是往往要受到反射的,一有反射就要产生回音,因而使我们听到的声音有所重复,觉得那发出声响的东西是在别的地方而不是在它本来的地方。在平原和山谷中,我们如果把耳朵贴着地面,就比我们站着能听到更远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由于我们已经把视觉同触觉做过一番比较,所以也须把它拿来同听觉比较一下,以便知道从同一个物体同时发出的两种印象,哪一个最先达到接受印象的器官。当我们看到大炮的火光时,我们还可以进行躲避,但一听到了爆炸声,那就来不及了,因为炮弹已经到了我们的跟前。我们可以根据闪光和雷声之间相隔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声霹雳是从多远传来的。你们要使孩子们懂得这些经验,要使他们就他们的能力所及去取得这些经验,并且能举一反三,归纳出其他的经验;不过,我倒是一百个情愿他们对这些经验一个也不知道,而不愿意由你把这些经验告诉他们。

我们有一个同听觉器官相应的器官,那就是发声器官;但是我们没有同视觉器官相应的器官,我们不能使颜色象声音那样反复出现。我们对听觉器官也有一个培养的办法,那就是使主动器官和被动器官互相地进行锻炼。

人有三种声音:说话的声音或音节清晰的声音、唱歌的声音或有旋律的声音、感伤的声音或高昂的声音,感伤的声音是感情的语言,它使人的歌唱和说话富有蓬勃的生气。小孩同大人一样,也有这三种声音,然而也同样不知道把这三种声音加以结合。他也象我们一样,能笑、能哭、能感叹、能叫喊、能呻吟;但是他不知道把这些声音的音调变化同其他两种声音配合起来。完美的音乐是把这三种声音结合得非常之好的。孩子们是不会这种音乐的,他们唱的歌没有情感。同样,在说话的声音中,他们的话也没有声调;他们叫喊,但他们不能音节分明地叫喊;正如在讲话中没有抑扬一样,他们的叫声也不洪亮。我们的学生讲起话来声音还更单调,因为他的情感还没有唤发起来,所以还不能把感情的表达同他的语言结合在一起。不要教他去背诵悲剧或喜剧角色的台词,甚至象有些人所主张的教他朗读,我认为也是不必要的。他的脑子再好也不会好到能有声有色地说他们一点也不懂的事情,或者有表情地发抒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教他说话的时候要声调匀称而清楚,要咬清音节,要吐字准确而不故意做作,要懂得和按照语法规定的重音和韵律发音,要有足够的音量,让人家听得清楚,但是绝不要把声音提高到超过需要的程度--在公立学校受过教育的学生一般都有这个毛病;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要有过分的多余。

同样,在唱歌的时候,声音也要唱得准,唱得稳,唱得柔和而响亮;他的耳朵要听得出拍子和韵调;但是,做到这一点就够了,不要有过多的要求。拟声音乐和舞台音乐是不适宜于在他那样的年纪时唱的;我甚至不希望他唱歌辞,如果他要唱的话,我就尽量拿适合于他年纪的有趣的歌辞给他唱,而且歌辞的意思也要象他的思想那样简单。

有人以为,既然我不急于教他识字,我也不急于教他认谱。我们要避免使他因过分用心而仿害脑筋,我们不要急于使他的心思专注于那些死板的符号。我承认,这看起来好象是很困难的;因为,正如不识字也能说话一样,在起初即使不识乐谱也是能唱歌的。但是,其间有这样的区别:说话是表达我们自己的思想,而唱歌则是表达别人的思想。为了能表达它,就必须认识它。

但是,第一,即使不认识乐谱,我们也可以听出来,而一支歌子我们用耳朵去学总是比用眼睛去学更学得准确的。此外,为了更好地理解音乐,仅仅会唱,是不够的,还必须能自己作曲;这两方面要同时学习,不这样,就永远不能精通音乐。起初,教你们的小音乐家练习写很通顺的、念起来很铿锵的句子,然后用很简单的调子把它们连起来,最后用正确的音符标出它们的不同的关系;只要好好地选择一下音韵和休止的时间,就可以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是,绝不要做荒唐怪诞的歌,歌中绝不要有感伤的辞句。一个优美的歌调总是朴实易唱的,总是以主弦的音起唱的,而且还那样清楚地表达了低音,所以容易听,也容易合着它唱;因此,为了训练嗓子和耳朵,最好是合着大键琴唱。

为了更好地发音,就要在发音的时候把音吐清楚,因此我们采用了以一些音节表示的字音唱歌法。为了区别音阶,就需要定出那些音阶和它们固定的间隔的名称;因此才产生了各种音程的名称,产生了标示琴键的字母和标示音阶的音符。C和A表示两个固定不变的音,始终由一定的键发出来。ut和la的情况则不同。ut始终是大调的主音或小调的中音。La始终是小调的主音或大调的第六音。所以,字母所表示的,是我们音乐总谱中各关系之间不变的间隔,而音节所表示的则是不同音调的相似关系的相似间隔。字母表示键盘上的键,音节表示调式的音阶。法国的音乐家把这些区别搞得一团混乱;他们把音节的意思和字母的意思混为一谈;他们在琴键上使用了双重的符号,这完全是多余的,而且,正是因为对琴键使用了双重的符号,所以才没有给表示音弦的符号留下余地;结果使ut和C在他们心目中始终认为是同一个东西;实则不是那样的,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因为,如果是同一个东西的话,C有什么用处呢?同样,他们的字音唱歌法也是非常之难的,而且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在采用他们这个方法的时候,既然象ut和mi这两个音节能同样表示大三度、小三度、增三度或减三度,所以也不能使我们的心灵获得一个清楚的概念。恰恰在这个产生了许多优秀的音乐著作的国家里,学起音乐来反而更困难,这到底是怎样一回怪事呢?

我们要采取最简单明了的办法来教我们的学生;我们只教他学两种调式,这两种调式的关系始终不变,而且始终是由同样的音节代表。不论他是唱歌还是弹奏乐器,都要教他把调子定在可以作为基音的十二个音的一个音上,同时,不论是转到D调、C调、G调或其他调子,都要按调式的不同把结尾落在ut或la上。这样做,他才能明白你的意思,才懂得为了要唱得准或弹奏得准,心中要常常想到调式的主要关系,才能演唱佳妙,进步迅速。法国人所谓的"自然唱谱法",实在是荒谬极了;它模糊了事物的真实概念,而代之以令人迷惑的奇怪的概念。只有改变调式的"变调法"才是最自然的。以上就音乐问题所谈的话已经是够多了;只要你始终把它作为一项娱乐,你爱怎样教,就可以怎样教。

以上,我们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外界物体在它们的重量、形状、颜色、硬度、大小、距离、温度、静止和运动方面对我们的身体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我们对哪些物体可以接近,对哪些物体应该远离,以便采取必要的办法克服它们的阻碍,或者抵抗它们可能给我们造成的伤害;但这还是不够的,因为我们的体力在不断地消耗,所以需要继续地使它恢复元气。虽然我们有把其他物质变成我们本身的物质的能力,但对物质不能不有所选择,因为,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是适合于人吃的;由于一个人的体质和他居住的地区、他的特殊的性情以及由他的职业所决定的生活方式不同,所以,在人能吃的东西中,有些很适合于他,有些则不那样适合于他。

如果说为了选择适合于我们的食物,就必须等到取得了辨别和选择它们的经验之后,才去选择的话,那我们就可能会饿死或毒死的:最仁慈的上帝已经把可以感知的生的乐趣造成了保存生命的工具,使我们能够根据我们的口味知道哪些东西适合于我们的胃。在自然状态下,对人来说,最可靠的医生莫过于他的食欲;我毫不怀疑的是,只要他按照他原始的食欲觉得最可口的食物,就一定是最有益于健康的食物。

不仅如此。造物主不只是为他赋予我们的需要提供食物,而且还为我们自己产生的需要提供食物;正是为了经常使我们的欲望同需要相适应,所以他才使我们的口味随着我们的生活方式进行改变。我们愈脱离自然的状态,我们就愈丧失我们自然的口味,说得更确切一点,就是习惯将成为我们的第二天性,而且将那样彻底地取代第一天性,以至我们当中谁都不再保有第一天性了。

由此可见,愈是自然的口味,就愈为简单,因为这种口味是最容易改变的;但是,如果我们常常拿怪味的东西去刺激它的话,到它形成了一定类型的口味以后,就不再更改了。一个人如果尚未浸染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则他对任何地方的习惯都可以毫不困难地适应的;但是,一旦他有了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之后,就再也不能适应另外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了。

这一点,我觉得,就所有的感觉来说都是对的,特别是就所谓的味觉来说,更是如此。我们的第一种食物是奶;我们只是逐渐逐渐地才习惯于强烈的味道的,而在起初,我们是挺不喜欢它们的。在原始人看来,水果、蔬菜、草以及烤熟的肉,虽没有放调味品和盐,但已经是盛馔了。一个野蛮人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一定要现出绉着眉头的样子,把酒吐出来;即使在我们中间,一个人只要活到二十岁都还没有尝过发过酵的饮料的话,是再也不会养成喝这种酒的习惯的;所以,如果不是在童年时候别人拿酒给我们喝过,也许我们全都会成为滴酒不尝的人的。的确,愈是简单的口味,就愈是我们人人共有的口味;而大家所不喜欢的,正是那些五味俱全的菜肴。反之,谁曾经看见过哪一个人不喜欢水和面包呢?这是自然的意图,也是我们的规律。尽量让孩子保持他原始的口味,使他吃最普通和最简单的东西,使他的嘴经常接触的是一些清淡的味道,不要养成一种爱好过于厚重的味道的习惯。

我在这里并不是探讨这种生活方式是不是更有益于健康,我不是从这个角度来研究它的。我的目的,只是论证这种方式最合乎自然,最易于适应其他的方式,因而是最可采取的。有些人说,应该使孩子们习惯于他们长大以后所吃的食物;这在我看来,是没有道理的。当他们的生活方式是那样不同的时候,为什么吃的东西要相同呢?一个大人由于工作的劳累和心思的焦虑,所以需要味美汁多的食物,给他的头脑带来新的元气;可是,刚刚才跳跳闹闹地玩了一阵的小孩子,他的身体正在成长,所以需要很丰富的食物,以产生大量的乳糜。再说,一个成年人已经有固定的社会地位、职业和家庭;而小孩子,谁说得上他将来的命运是怎样的呢?因此,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要使他形成一种刻板的方式,以免在必要的时候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更改。不要使他不到处带一个法国厨子跟着走,他就会饿死,不要使他将来对别人说只有法国人才做得出好吃的东西。顺便提一下,这样的矜夸,实在是可笑的!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只有法国人才是唯一不懂得饮食之道的人,因为他们需要一种特殊的艺术才能把菜做得合乎他们的胃口。

在我们的各种感觉中,味觉对我们的影响往往是最大的。所以,我们在判断那些补益我们身体的东西时,比之判断形成我们周围环境的东西关切得多。有千百种东西,在我们摸到、听到或看到的时候,都觉得无所谓的;但是,几几乎还没有哪一样东西在我们尝到的时候不引起我们的注意。此外,味觉的活动又全是肉体的和物质的,只有这种感觉才是不能凭想象解决问题的,至低限度可以说,就我们所有的感觉而论,味觉中所掺杂的想象,其程度是最轻微的;反之,模仿和想象往往使其他感觉获得的印象掺杂有精神的成分。一般地说,心地柔和而贪恋色情的人,性情急躁和真正敏感的人,虽易受其他感觉的影响,但对味觉是相当淡漠的。从这一点看,似乎味觉同其他感觉相比是次要的,而贪图口腹的倾向是可鄙的;但是,我从这一点得出的结论正好相反,我认为,抚养孩子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要通过他们的饮食对他们进行教育。贪食心比虚荣心好得多,因为前者是一个自然的欲望,是直接由感官决定的;而后者则是习俗的产物,每每为人的轻浮行为和各种恶习所左右。贪食是孩童时期的欲念,然而这个欲念是不能同其他欲念相匹敌的,一遇到其他的欲念,它就会消失。啊!请相信我说的话,不用太久,一个孩子就不会再对他吃的东西花许多心思的;当他心中装的事情太多的时候,他的嘴就不会再叫他用脑筋了。到他长大的时候,千百种强烈的感情将转移他贪吃的心,使他产生贪图虚荣的欲念,因为,唯独这种欲念能凭借别的欲念而滋生,而且最终将把所有一切其他的欲念全都吞没。我曾经多次观察过那些考究美食的人,他们一醒来就考虑当天要吃些什么东西,对他们所吃的一顿饭,其描述之详细,一如波利毕之描述一场战争。我发现,所有这些所谓的成年人,无非是一些四十岁的孩子而已,既没有气力,也长得不结实,真是"徒耗地力的人。贪食是意志不坚决的人的一种恶习。一个贪图口福的人的心思,完全贯注在他的一张嘴里,他一切都为了吃;他愚蠢无能,只有在饭桌上才有他的一席地位,他只懂得品评菜肴;我们就把这件事情毫不惋惜地交给他办好了,对他来说,这件事情也比其他事情更为适当,对我们和他都有好处。

担心贪食的恶习在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身上札下了根,这是见识短浅的人的一种忧。在孩童时期,我们心中所想的只是吃;到了少年时期,我们就不想了,所有一切在我们看来都是好吃的,何况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我们去做哩。然而,我并不希望大家把这样一个十分低级的动机加以不明智的利用,也不希望用美味的食物作为对良好行为的鼓励。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整个童年只能是或者说应当是玩耍和嬉闹游戏的时期,为什么不可让纯粹的身体锻炼得到适当的物质代价。当马召尔卡岛上的一个小孩看见树顶上挂着一只篮子,就用石弓把它弹下来,如果他因此而得到什么好处的话,难道说有什么不应该,难道说不能吃一顿美好的早餐去补偿他用来获得那只篮子所花费的气力?一个年轻的斯巴达人冒着挨一百皮鞭的危险,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偷了一个活生生的小狐狸,当他把它藏在罩衫里带出厨房的时候,它用爪子抓他、咬他,使他的血都流出来了,然而这个年轻人因羞于被人家捉住,即使痛断肝肠也不变神色,甚至叫都不叫一声,象这样,最终由他享用他的掳获物,在被狐狸咬了一顿之后,由他来吃它,难道说不应该吗?绝不应当把一顿盛餐看作为一种报酬;但是,为什么有时候不能把它作为一个人为了获得这顿盛餐而花费的心力的结果呢?爱弥儿是绝不把我放在石头上的那块点心当作给跑得好的人的奖品的;他只知道,要获得那块点心,唯一的办法是比别人早先到达那块石头。

这同我刚才就菜肴要怎样简单所讲的原理并不矛盾,因为,为了使孩子们的胃口好,问题不在于怎样刺激他们的肉欲,而在于使它得到满足;只要我们没有使他们养成考究味道的习惯,那么,用世界上最普通的东西就可以满足它的。由于身体成长的需要而造成的胃口常开的现象,就是一种调味的作料,有了这种作料,就可以代替许多其他的作料。只要有水果、乳制品、比普通面包稍为精致一点的糕点,尤其是有慎重调配这些食物的艺术,即使把一群群的孩子带到天涯海角去游历一趟之后,也不致于使他们变成嗜好厚味或味觉迟钝的人。

对肉类的嗜好,并不是人的天性,关于这一点,例证之一是,孩子们对肉制的菜都是很淡然的;他们全都喜欢选蔬食类的东西吃,例如乳制品和水果等等。因此,重要的是,不要去改变他们这种原始的口味,不要使他们成为嗜肉的人,这样做既无损于他们的健康,也有助于陶冶他们的性情,因为,不管你怎么样解释,都不能否认酷嗜肉类的人一般都比其他的人残酷和凶暴,这种情形,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英国人的野蛮,是人人皆知的;而高卢人则相反,他们是人类当中最温和的人。所有的野蛮人都是很残酷的,其所以如此,并不是由于他们的性情使然,而是由于他们的食物。他们去打仗,就象去打猎一样,他们把人也当做熊看待。在英国本土,屠夫是不能当证人的,外科大夫也不能当证人。大恶棍歹徒杀了人还喝人血,因此他们的心变得十分冷酷。荷马把食肉的独眼巨人描写得十分可怕,而把食忘忧树的果子的人则描写得那样可爱,只要同他们一度来往,就立刻会忘掉自己的家乡,愿意同他们生活在一起。

你问我,普卢塔克说道,毕达哥拉斯为什么不吃兽类的肉;可是我,我倒要反过来问问你,第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把打死的兽类的肉拿到嘴边,才能用牙齿咬碎那垂死的动物的骨头,才能在面前摆着死了的动物,吃那些尸体,而且把片刻之前还在叫、在吼、在走、在看的动物的肢体吞到胃里去。他的手怎能把一块铁器插进一个有感觉的生物的心脏?他的眼睛怎能忍心去看那杀戮的情形?他怎能忍心看那可怜无助的动物流血、被剥下了皮和被肢解?他怎能忍心看那颤动的肉?它们的气味怎么会不使他感到恶心?当他去清除那伤口上的污物,洗涤那凝在伤口上的污血时,他怎么会不感到厌恶和害怕呢?

"剥下的皮在地上跳动,

火上烧烤的肉在哀鸣,

吃肉的人不能不战栗,

听见它们在腹中诉泣。

 

当他第一次违反自然,做这样一顿可怕的膳食时,心中的感触和想象一定是这个样子,当他第一次看见一个活活的牲畜而感到饥饿的时候,当他想吃掉那还在吃草的动物的时候,当他叫别人把那只正在舐他的手的羊羔戮死和砍成碎块烹煮的时候,他心中是一定有这种感触的。使我们感到惊吓的,是那些最先享用这种残忍的盛餐的人,而不是那些抛弃这种盛餐的人;不过,起初享用这种盛餐的人虽然野蛮,但还有几分理由,而在我们,是没有那种理由的,因此说明我们比他们还野蛮一百倍。

吃这种盛餐的原始人向我们说道:神所喜爱的人啊,把我们当时的情形同你们现在的情形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你们是多么幸福,我们是多么可怜!新形成的土地和雾沉沉的空气还不听从季候的使唤;河水的流向无定,到处冲毁了它们的河堤;池沼、湖泊和深渊大泽中的水泛滥于地面上四分之三的土地,而另外的四分之一,则满是荒芜的树木和丛林。地上不出产好吃的果实;我们没有耕作的器具,我们不懂得种地的方法;不播种的人就没有收获。所以,我们无时不忍饥受饿。冬天,苔藓和树皮就是我们常吃的食品。小慈姑和石南树的绿根,在我们看来就等于珍馐;当我们找到榉子、胡桃和橡子的时候,大家就高兴得围着一株橡树或榉树跳舞,唱着调子简单的歌曲,称呼大地为养育我们的母亲;这就是我们唯一的节日,我们唯一的欢乐,除此以外,我们一生都过的是艰难和痛苦的日子。

当荒芜不毛的土地不再供给我们任何东西的时候,我们为了保全生命就只好违背自然,吃掉我们可怜的同伴,以免跟他们同归于尽。可是你们这些残忍的人,谁在强迫你们去杀人害命呢?看一看你们周围的东西是多么丰富!大地给你们出产了多么多的果实!田野和葡萄园给你们带来了多少财富!有多么多的牛羊拿它们的奶来滋养你们,拿它们的毛给你们做衣服!你们还要什么呢?当你们财丰物阜有吃有穿的时候,怎么会狂暴到去杀了那么多的人呢?你们为什么要说我们的母亲--大地的谎话,责备她不供给你们吃的东西?你们为什么要侮辱那神圣的法则的发明者赛丽斯,为什么要侮辱人类的安慰者、豪爽的巴考士?难道说他们丰厚的礼物还不够用来保存人类!你们怎么忍心把他们甜美的果实和那些骨头一起放在你们的桌上,怎么忍心在喝奶的时候又喝给你们奶吃的牲畜的血?你们称之为猛兽的狮子和豹子,按照它们凭力量的本能去伤害其他的动物,以保持它们的生命。可是你们比它们还凶猛一百倍,你们的违反本能,不是出于什么需要,而是为了贪图那残酷的享受。你们所吃的那些动物,它们并不吃别的动物;至于食肉兽,你们不但不吃它们的肉,反而学它们的样:你们用来充饥的,是那些性情温和的无辜的牲畜,这些牲畜不但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而且还依依不舍地陪伴在你们的身边,替你们作工,可是它们辛劳一阵的代价,就是被你们吞食。

啊,违反自然的凶手!如果你硬说大自然之所以生你,就为的是叫你去吞食你的同类,去吞食象你一样活生生的有感觉的有骨有肉的生命,那就把大自然使你对这种可怕的食物感到的恐惧心情完全抛弃,亲自去杀那些动物,我的意思是说,不用刀斧而用你自己的手去杀那些动物,象狮子和熊一样,用你们的指甲把它们的皮撕下来,把一条牛咬成碎块;把你们的手指插进它们的皮;把一只羊羔活活地吃下去,趁它的肉还热气腾腾的时候就吞进肚里,把它的灵魂和它的血都吞下去。你战!你不敢用牙齿去咬那活鲜鲜的还在颤动的肉!可鄙的人呀!你先把那个动物杀死,然后才把它吃掉,这样做,好象是为了叫它死两次。这还不够,死肉还依然使你感到厌恶,你的肠胃接受不了,必须把它拿在火上做过,煮过,烤过,用药材调配味道和改变它的形象;你要屠夫、厨工和炙肉师替你消除屠杀的恐怖痕迹和烹调那死了的躯体,以便让味觉在烹调技术的欺瞒之下不至于对那些奇异的味道感到难吃,而且还津津有味地品尝那目不忍睹的尸体。

尽管这段文章同我论述的问题没有关系,但我还是禁不住要把它抄录在这里,我相信,在读者当中是不会有人表示反对的。

不论你使孩子们采取哪种摄生法,只要你使他们养成了吃普通的和简单的菜肴的习惯后,你就让他们爱吃多少就吃多少,爱怎样跑和玩,就尽量去跑跑玩玩,你可以放心,他们绝不会吃得太多,也不会患消化不良症;但是,如果你使他们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挨饿,同时他们又找得到逃避你的监督的办法,那么,他们就会尽力追补他们的损失,他们将一直吃到发吐,一直吃到撑破肚皮为止。我们的食欲之所以过度,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使它遵循自然的法则;我们经常在规定或增减我们的膳食,但无论是增是减,都由我们的手做天平,而这个天平的衡量标准是我们的想象而不是我们的胃。我往往要举我看到的一些例子。在农民的家里,菜橱和果箱随时都是打开的,然而无论孩子或大人并不因此就患消化不良的病。

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十分贪吃(我相信,采用我的办法以后,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形的),那么,只要拿一些他所喜欢的游戏就可以极其容易地分散他这种贪食的心思,而且到最后能在他不知不觉中消除他的营养不良的现象的。象这个又可靠又容易的办法,怎么会所有的教师都没有想到呢?希罗多德描写吕底亚人在食物极端缺乏的情况下,曾经发明了一些游戏和其他的娱乐,来解除他们的饥饿,因而竟然整天把吃饭这件事情都忘记了。你们这些学识渊博的教师也许把希罗多德的这段记载看过一百遍,然而没有想到可以把那些方法应用于孩子。在你们当中也许有人会向我说,一个孩子是不会自动离开餐桌去研究他的功课的。老师,你说得对;不过,我说的是他们的游戏而不是他们的功课。

嗅觉对于味觉,就象视觉对于触觉那样,它先于味觉,它告诉味觉这样或那样东西将对它发生影响,告诉它按照我们预先得到的印象去寻找或躲避那种东西。我听说,野蛮人的嗅觉的感受跟我们的嗅觉的感受完全不同,他们对好的气味和坏的气味的判断也跟我们完全两样。在我,我是很相信这种说法的。气味就其本身说来,给人的感觉很轻微;它所触动的,与其说是人的感官,不如说是人的想象力,它使人闻到的味道,不如它使人尝到的味道的影响大。这个假定如果成立的话,那么,某种人由于他们的生活方式而产生跟别人极不相同的味觉之后,必然对味道的判断也是截然相反的,从而,对显示味道的气味的判断也是截然相反的。一个鞑靼人闻到一匹死马的一块臭肉,其愉快的心情,也好象我们的猎人闻到一只半腐的松鸡。

稀微的一些感觉,宛似沾满花香的东西一样,对那些忙忙行走、无心漫步的人和工作虽然不多但无暇偷闲的人说来,是无所谓的。经常挨饿的人,对那些不预示有什么吃的东西的香味,是毫无兴趣的。

嗅觉是想象的感觉,由于它使神经受到了一种很强烈的感染,因此大大地激动着人的头脑;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它才能一时使我们感到兴奋,往后又渐渐地使兴奋的心情完全消失。它在我们的爱好中起着显著的作用。化妆室的芬芳气味并不是如大家所想象的是一个没有多大用处的香饵;如果一个聪明而感觉迟钝的人闻到他情人胸前所戴的花的气味心里动都不动一下的话,我不知道我们是应该对他表示称赞还是表示惋惜。

所以,嗅觉在童年时期不应当过分活动,因为在这个时期,想象力还没有受到欲念的刺激,因而还不易于为情绪所感染,同时,在这个时期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凭一种感官的印象预料另一种感官的印象。这个事实也是完全经过研究而证实的,可以肯定地说,大多数孩子的嗅觉都很迟钝,而且几乎等于是没有。其原因,不是由于孩子们的嗅觉不如大人的嗅觉灵敏,而是因为它们没有同其他的观念相联系,不象我们的嗅觉这样容易受到一种快乐的感觉或痛苦的感觉的影响,因而从其中感到愉快或痛苦。我相信,只须对我们自己的身体进行研究,用不着对两性的身体做比较的解剖,我们就能知道为什么妇女们对气味的感受一般都比男子灵敏。

有人说,加拿大的野蛮人从青年时候起就把他们的嗅觉锻炼得这样的锐敏,以至虽然他们都有猎狗,但在打猎的时候都不用它们,因为他们自己就可以当他们的狗用。因此,我想,如果我们培养孩子们象猎狗辨别猎物那样辨别他们的饮食的话,我们也可以使他们的嗅觉达到同样的灵敏程度;但是,如果这不是为了使他们明白嗅觉和味觉的关系,我的确认为,这样做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大自然已经注意到要使我们了解这些关系了。它使嗅觉器官和味觉器官紧邻在一起,因而使味觉器官的活动几乎同嗅觉器官的活动不能分离,它在口腔中布置好使它们直接相连的通道,所以我们尝到什么味道的时候,就不能不闻到什么气味。我只希望大家不要为了欺哄一个孩子就去改变这种自然的关系,例如用一块香甜的东西去掩盖药物的苦涩;因为这两种感觉很不协调,所以是瞒不住他的;比较强烈的感觉将消除另一个感觉的效果,因而他吃起药来还是感到一样难吃;这难吃的味道将同时传遍受影响的一切感官,稍稍有一些感觉,就会使他想到其他的感觉;非常适口的香味,在他看来也成了一种难吃的味道了;所以,正是因为我们采取了不周到的办法,才使我们愉快的感觉遭到牺牲,而不愉快的感觉有所增加。

我留在以后的篇幅中谈的,是第六个感觉的培养;我把这第六个感觉称为共通的感觉,其所以这样称法,并不是因为人人有这种感觉,而是因为它是由其他的感觉的很好的配合使用而产生的,是因为它能通过事物的种种外形的综合而使我们知道事物的性质。因此,这第六个感觉并没有一个单独的器官,它只是存在于人的头脑里;这种感觉完全是内在的,我们可以称它为知觉"观念"。我们的知识的广度,就是以这种观念的多少来衡量的;人的思想是否正确,就是看这种观念是否清晰和精密;我们所谓的人的智力,就是把这种观念互相加以比较的艺术。所以,当我说感性的理解或孩子的理解时,就是说它把几种感觉组合成简单的观念;当我说理性的理解或成人的理解时,就是说它把几个简单的观念组合成复杂的观念。

现在假定我的方法就是自然的方法,而且在应用这个方法的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什么错误,那么,我们带着我们的学生已经通过种种感觉的领域,走到了孩子的理解的境界;我们跨出这个境界的第一步,就是成人的步伐了。但是,在进入那个新的境地以前,让我们回顾一下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每一个年龄,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它适当的完善的程度,都有它特有的成熟时期。我们常常听说"成人",但现在,且让我们来看一看一个成熟的孩子",也许这个人物对我们来说是比较新鲜的,还不至于令人感到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有限的生命是这样的空虚和短促,以至当我们只看到它现在的情景时,我们是一点也不感动的。我们常常把幻想加在真实的事物上,如果我们的想象力不给那些触动我们感官的东西加上魅力,则我们从其中得到的乐趣便没有什么意义,只能算是感觉器官的享受,至于我们的心,则仍然是冷冰冰的。秋天,大地装饰着种种的珍宝,展现出一片富丽的景色,让我们的眼睛欣赏;但是,欣赏并不等于感动,因为它发端于人的感想而不是发端于人的感情。在春天,田野上几乎是一片荒凉,没有长一些东西,树林也没有阴影,草地不过是刚吐叶儿,然而我们的心却为这景色所感动。看见大自然重返大地,我们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为之复苏;我们周围都是一片愉快的情景;那欢乐的伴侣,同温柔的感情时时相随的甜蜜的眼泪,已经是涌到了我们的眼皮边上了;可是,收葡萄时候的情景却是那么的欢腾和热闹,我们尽管是看到了它,但始终没有流一滴眼泪。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同的心情呢?这是因为看到春天的景色的时候,我们的想象力就连想到随这种景色而来的季节,当我们的眼睛看见那娇嫩的幼芽时,我们的想象力就会给它加上花、果实、叶荫,有时候还加上叶荫之下可能出现的神秘情景。它刹那间就把一个接一个的情景连在一起,它所看到的,不是事物的将来的样子,而是它所想望的样子,因为这一切都是可以由它选择的。在秋天则相反,我们只能看到现有的景致。如果想到春天,则冬天阻挡了我们的道路,我们不活跃的想象力就会消逝在一片霜天雪地之中。

童年的美之所以比成年的圆熟更能引起我们的沉思,就是因为它有这种迷人的魅力。我们在什么时候才是真正愉快地观察一个成年人呢?那就是在我们回忆他的行为,从而追溯到他的一生的时候,才真正是怀着愉快的心情看他的,因为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是又把他少年时候的光景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如果我们要按照他现在的样子或老年的样子去看他的话,则晚年衰老的观念将使一切喜悦的心情为之消失的。看着一个人大踏步地向着坟墓走去,那是一点也不愉快的,死的形象使所有一切都变丑陋了。

但是,当我想到那么一个十至十二岁的孩子,长得又健又壮,以年龄而论是发育得非常之好的时候,我无论对他的现在或将来都是不会产生什么不愉快的感觉的。我看见他蹦蹦跳跳、活活泼泼的,没有什么劳心的焦虑,没有什么痛苦的远忧,实实在在地过着现实的生活,充分地享受着那似将溢出他身体的生命。当我预想他长到另外一个年岁,能够运用他的感觉。他的思想、他一天天发达起来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的体力的时候,如果我把他看作一个孩子,我心里感到喜悦;如果我把他想象为一个成人,我心里尤其喜悦;他沸腾的血温暖了我的血,我相信,我可以借助他的生命而生,他活泼泼的样子使我返回了青春。

钟声响了,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他失去了眼睛的光辉,他失去了脸上欢乐的容颜,再也不能游戏,再也不能蹦蹦跳跳地玩了。一个严峻而怒气冲冲的人抓着他的手,庄重地对他说:走吧,孩子",接着就把他带走了。在他们进入的房间中,我隐隐看到了一些书。书!就他那样年龄的人来说,是多么累赘的东西啊!那可怜的孩子一任那个人把他拉着;他用依依不舍的目光把他周围的东西看了一下,就沉默地走了,他眼里充溢了眼泪不敢哭出来,他心里充满了怨气不敢发出来。

啊,你这无所恐惧的人,你这生命中没有一个时刻曾感到过烦恼的人,你这白天不忧晚上不愁、尽过着快乐的时光的人,来吧,我聪明可爱的学生,快离开那个忧郁的人到我们这里来安慰我们吧;你快来吧……他来了,在他走近我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阵愉快,我看见他也同样地感到一阵愉快。在这里等着他的,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游玩的伙伴;他看到我的时候,深信快乐的时光不久就要到来:我们彼此并不是互相依赖,而是相处得非常和谐,我们跟任何人都不曾象我们两人在一起这样的友爱。

他的面貌、举止和表情,说明了他的自信和高兴;他容光焕发、身体健康;他稳健的步伐表明他很有精力;他的皮肤细嫩而光润,没有一点松软的样子,空气和太阳已经在它上面印上了男性的可敬的标记;他的肌肉丰满,显示了一种正在成长的生理的特征;他的眼睛虽没有燃起感情的火焰,但至少还流露着天真的明静;即使是长期的忧郁,也丝毫不能使它们黯然无光,他的脸上从没有过无止无休的哭泣的泪痕。在他矫捷而稳重的动作中,你可以看出他那样年纪特有的活泼、独立自恃的信心和多种多样的锻炼经验。他的态度是多么的开朗和大方,没有一点傲慢或虚浮的样子;由于我们从来没有叫他把头埋下去啃过书本,因此他决不会把他的头低垂到他的胸前:我们用不着对他说:抬起头来";他没有什么可羞可怕的事情使他低下头去。

现在,让我们把他放在大庭广众之中;各位先生,请你们来考一考他,毫不顾忌地问他,别担心他硬要你们做这个或做那个,不要担心他会胡言乱语或提出什么不适当的问题。不要害怕他纠缠着你们,不要害怕他企图叫你们都为他一个人而忙碌,因而使你们没有办法应付。

可是,你们也不要等着他说什么好听的言辞,或者告诉你们说我教了他些什么话;你们只能从他口中听到不加修饰、杜撰和浮夸的天真朴实的实话。正如他坦率地告诉你他做了些什么好事一样,他也将告诉你他曾经做了些什么坏事或想做什么坏事,并且还不因为他这些话对你产生的影响而感到不安:他的话是怎样想就怎样说的。

有些人欢喜预卜孩子的未来,然而往往听到孩子说一连串的蠢话,就把从一些愉快的相迂中同孩子们谈话所产生的希望完全推翻,结果是深为难过。虽说我的孩子很难满足人家的这种希望,但他绝不会使他们感到那样难过,因为他从来不说一句废话,绝不唠唠叨叨胡言乱语地讲他明知别人不听的话。他心中的观念为数不多,然而是很明确的;虽说他记忆的事情很少,但他从经验中学到了很多的东西;虽说他读书没有别的孩子读得好,但他对自然这本书的理解却比其他的孩子透澈;他的智慧不表现在他的舌头上,而是储藏在他的脑子里;他的记忆力不如他的判断力强;他只会说一种语言,但是他懂得他所说的语言;虽然他说话不象别人说得那么样好,但他做事却比他们做得高明。

他不懂得什么叫成规和习惯,他昨天做的事情,绝不影响他今天做的事情:他绝不按老一套的公式办事,绝不怕什么权威或先例,他觉得怎样合适,就怎样做,怎样说。所以,你休想听到他说别人教他说的话,休想看到他从书上学来的举止,他的话句句都忠实于他的思想,他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的心意。

你发现他也有一些关系到他目前状况的道德概念,但关系到成人时候的道德概念,则一个也没有。既然一个小孩子还不是社会中的活动分子,那么,这些概念对他们有什么用处呢?向他讲自由、财产以及契约,他也懂得;他知道他的东西为什么是他的,不是他的东西为什么不是他的;超过这一点,他就不明白了。同他谈到义务和服从的时候,他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命令他去做事情,他是不理睬你的;可是你对他说: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做得令我满意的话,我有机会也要做得令你满意的",他立刻就会想法子做得使你满意,因为,他觉得,能扩大他的活动范围,能从你那里取得不可破坏的权利,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也许,他也不会拒绝你让他占一个位置,充一个数,当作人物看待;但是,如果他有最后这个动机的话,可见他已经是脱离了自然,你没有堵好所有一切虚荣的关口。

从他自己来说,如果他需要帮助的话,他第一个碰到谁,他就不加分别地要求谁帮助,他请求一个国王帮助,同请他的仆人帮助是一样的: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你从他请求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认为你是应该帮助他的;他知道他请求的是你的好意。他也知道人情厚道是会使你给他带来好意的。他说的话很简单明了。他的声音、目光和态度表明,无论别人是满足他的要求或拒绝他的要求,他都是处之泰然的。这种表现,不能说是奴隶似的畏缩或顺从,也不能说是主人似的盛气凌人的样子;这是对同伴的衷心信赖,是一个自由、聪明而体力柔弱的人要求另外一个自由而亲切、强壮的人给他帮助的时候应有的高尚和蔼的态度。如果你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谢你,不过他觉得他是负了一项债。如果你拒绝他,他既不埋怨,也不坚持,他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处的;因此,他绝不说:人家拒绝我了。他将说:这是不可能的。正如我所说的,只要他看出那是必然的事,他就不会逆着它去做的。

让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你一言不发地看他活动,观察他要做些什么和怎样做法。由于他无须表明他是自由的,所以他不会仅仅为了显示一下自己能凭自己的力量活动就卤卤莽莽地去干:难道他不知道他始终是自己的主人吗?他机警、灵敏、神采奕奕,他的活动充满了他那个年龄的活力,但是,你看到的那些活动没有一个是漫无目的的。尽管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他绝不做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因为他对他的力量做过试验,所以是有很好的估计的;他的方法始终适合于他的意图,他没有成功的把握就绝不行动。他的眼睛仔细注意地看,因此,他不会看到什么就蠢头蠢脑地去问别人;他要亲自观察,要先弄清楚他想知道什么东西之后,他才发问。如果他遇到什么意外的困难,他烦恼的心情也不象别人那样严重;如果遇到危险,他也不感到害怕。由于他的想象力还处在停滞的状态,同时我们也没有使它活跃起来,所以他只能看到现实存在的情景,只能按危险的真实程度去估计危险,因此他的头脑能够始终保持冷静。自然的需要压在他的身上,他是无法违背的;他一生下来就受到了需要的束缚,现在,他对这种情况已经是习惯了;他在任何时候都是胸有成竹的。

要他工作或要他游戏,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他的游戏就是他的工作,他觉得两者之间是没有差别的。他做一切事情都是兴趣盎然,令人欢笑,而且动作大方,令人一看就感到喜悦;从他所做的事情就可以同时看出他的心理的倾向和知识的范围。当你看着一个眼睛灵活、态度沉着、面貌开朗而带着笑容的漂亮的孩子高高兴兴地做最重要的事情或者专心专意地嬉乐游戏的时候,岂不感到高兴、心里乐洋洋的吗?

你现在要不要对他做一个比较的观察呢?叫他同别的孩子混在一起,他爱怎样做,就让他怎样做。你马上就可以看出哪一个孩子长得真正的好,哪一个孩子长得最接近他们那种年纪的完善境地。在城里的孩子中,没有哪一个孩子的动作比他更敏捷,而他则比他们当中哪一个孩子的身体都长得结实。在乡下的孩子中,他的气力和他们的气力是一样的,但手脚的灵巧则胜过他们。对孩子们所能理解的一切事情,他比他们都更善于判断、推理和预测。说到运动、跑、跳、摇晃东西、抬运重物、估计距离、发明游戏和争夺锦标,我们可以说,连大自然都在听他的命令,因为他知道怎样使一切事物都服从他的意志的指挥。他所受的教育就是为了去领导和管理他的同伴的:他的才能和他的经验,可以代替他的权利和权威。随你给他穿什么衣服和取什么名字都可以,没有什么关系;他到任何地方都可以超群出众,都可以成为他人的领袖:他们都觉得他比他们优秀,所以,他虽不发号施令,他实际上是众人的首领,而他们虽不认为是在服从他,但实际上是在服从他。

他长大为成熟的儿童,他过完了童年的生活,然而他不是牺牲了快乐的时光才达到他这种完满成熟的境地的,恰恰相反,它们是齐头并进的。在获得他那样年纪的理智的同时,也获得了他的体质许可他享有的快乐和自由。如果致命的错误来毁掉我们在他身上所种的希望的花朵,我们也不至于为他的生命和为他的死而哭泣,我们哀伤的心情也不至于因为想到我们曾经使他遭受过痛苦而更加悲切;我们可以对自己说:至低限度,他是享受了他的童年的;我们没有使他丧失大自然赋予他的任何东西。

这样的儿童教育,实行起来是要遇到许多麻烦的,因为只有眼光深远的人才懂得它的意义,而在一般庸俗的人看来,花这样多心血培养起来的孩子不过是顽皮的儿童。一个教师考虑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比考虑他学生的利益的时候多;他所注意的,是怎样证明他没有浪费时间,证明别人给他的薪水他是受之无愧的;他把一套易于表现的本领教给他的学生,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夸耀于人;他不管他教学生的东西是不是有用处,只要能显示于人就行了。他要他的学生毫无分别和选择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记住一大堆东西。在考试孩子的时候,老师就叫他把那些货色摆出来。炫耀一番,而大家也就感到满意,此后,他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就走了。至于我的学生,可没有这样富裕;他没有什么可显示的东西,他除他自己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给人家看的。一个小孩或大人都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看透的。哪里去找一眼就能看出他独特之点的观察家呢?这样的观察家有固然是有的,不过是很少的;在成千上万做父亲的人当中,也许连一个也找不到的。

问题问得太多了,谁都要感到厌烦的,尤其是小孩子是更要感到厌烦的。几分钟以后,他们的注意力就分散了,根本就不细心听你那些重三复四的问题,因此只是随随便便地回答罢了。这样的考试方法是迂腐无用的;有时候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往往比长篇大论更能表示他们的心情和思想;不过要注意他那句话是不是别人教他的或偶然碰巧说的。你自己必须要有很深刻的判断能力,才能评价孩子的判断能力。

我曾经听到已故的海德爵士说,他的一个朋友在意大利呆了三年之后回来,想考一考他那个年纪只有九到十岁的儿子的学业。有一天傍晚,他同老师和孩子一起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去散步,那里有一些小学生在放风筝。父亲边走边问他的儿子:风筝的影子在这里,风筝在哪里?那个孩子连头也不抬一下就立刻回答说:在大路的上空。”“不错,海德爵士说,大路是在太阳和我们的中间。那位父亲听见这句话,就吻他的儿子,考完以后,也没有说什么话就走了。第二天,他送给老师一张钱票,在他的薪俸之外还给了他一笔年金。这位父亲是多么贤明!他的儿子是多么有出息!那个问题正适合于用来问他那样年纪的孩子:他的回答虽然简单,但是你可以从其中看出那个孩子的判断是多么准确!亚里士多德的学生也是这样驯服那匹任何骑师都无法驾驭的名驹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