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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眼泪

 结巴舌图书室 2018-10-15

作者  老三

      爹!这个亲切的称呼,我仅喊了三十三年,在1993年农历八月二十四我喊爹的时候,却没人答应了。从此无论我如何呼唤,再也没有听到爹的应声,那年我33岁。

爹走的那天早上我记得清清楚楚,天下着中雨,他老人家在县人民医院病房里安祥的闭上了眼睛。大哥、二哥、我和弟弟四人,还有部分亲人都在跟前。

那年我在乡下担任乡党委副书记。我老婆和女儿随我住在乡政府机关。因为我工作忙加上老婆常年有病,爹住院期间伺候俺爹都是我的大嫂兰婉和二嫂兰花。我的女儿还不到四岁,虽然她爷爷很亲她,爱她,见到她时会抱着不舍得放手.但在老人家辞世的时候,她和她妈都不在跟前,这事成了我终生的愧疚。

每当领着老婆和女儿给俺爹上坟的时候,我总会问女儿对爷爷的印象,她总是如实地告诉我没有一点记忆。女儿长大定居瑞典后,每次回国她都会给他爷爷上坟,我照常问这事,她的回答仍是令我失望,恨得我一阵揪心的痛。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埋怨女儿,傻孩子呀,难道你就不能对爸爸说对爷爷有些记忆?来安慰安慰你这个可怜的爸爸?

虽然爹辞世快三十年了,对爹的记忆却是历历在目,虽然他只是俺大队三十多年的党支部副书记,在庄上老少爷们心目中却是个顶天立地,一身正气的人。一直到现在俺大队的老年人提起他,都会动情的说李支书才是咱共产党的好干部。我敢对天发誓,在这点上没有丝毫有意美化他的意思。

虽然爹很有能耐,在年富力强的时候,由于受国家改革开放前政策的制约,给家里创造的物质财富微乎其微,我们兄弟四个都是白手起家。但他传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却很多很多......以至于我们李家下辈们受益匪浅,我的侄子侄女以及我的女儿个个事业很顺,分别在北京,上海,海外或者中州县城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房子、车子........

大凡认识俺爹的人,都说他是个硬汉,果敢和刚毅,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出困难的影子。

然而,我见过爹的眼泪。

虽说我平生只见过一次,但就这一次却时常在脑海里浮现,每次都让我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1969年春季,我害了一场大病。那年我九岁,具体害的啥病我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不能吃饭,一吃就呕吐。在家里村上的医生治不了,只好到辛安公社卫生院住院。因为当时卫生院条件差,根本没有检查器材,加之医生医术水平低,在医院住半月也没有诊断出啥病。还是吃不下去饭,仅靠输液维持生命。那时我大哥正在猪场(现辛安一中)初中读书,二哥在本村上小学三年级,我上小学二年级,弟弟上小学一年级。他们都在家吃饭,母亲需要在家为他们做饭和料理家务。在医院伺候我这个病人的活儿就完全落在了爹身上。

    由于家里收入完全靠生产队年底发的工资和家里喂的鸡子下鸡蛋卖的钱,我家又是孩子多劳力少的缺粮户,队里年底发工资我家发的很少。加上供应四个学生,所以经济相当拮据。根本没有给我治病的钱。但为了给我治病爹只好四处奔波借钱。往往是白天在医院护理我,晚上徒步里回庄上到叔伯爷们家里借钱。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回到医院。半月过去了,我的病不但没有一点好转,而且瘦的连翻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我就要被病魔夺去生命。急的爹头发都白了。天天都想办法给我找药方,甚至向来很反感神鬼之类的爹竟然找来神婆给我诊治。

一天爹拿着我的病历徒步30多里到县医院,找一个知名老中医为我开了药方,又掏好几块钱买了几大包子中药,连夜徒步30多里赶到医院,连一口水都没有顾上喝就为我为熬药,我噙着泪把药喝了下去,哪知道还没有缓过神来,喝下去的药又哇的一下全部吐了出来。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整整半天站不起来。我躺在病床上用微弱的声音哭喊着:“爹…….”那一晚上,爹没有回家借钱,躺在病床上跟我睡在一起。

半夜里我恍惚中脸上被暖暖的啥弄醒了,我吃力的睁开眼缝,在昏黄的灯泡下,看见爹靠着床头坐着,脸上布满了泪花....泪滴时而滴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我知道爹是在为我的生命担心。为挽救我的生命,他日夜奔波操劳,住院半个月了,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而且更严重了,他害怕我离开人世.....

我不忍心让他发觉我醒了,拼命的闭着眼睛不让眼泪出来,然而爹滴在我脸上的眼泪,渐渐的开始发烫了,我咋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哭出了声。只感觉爹浑身一颤惊问:

“儿子,咋了?。”

“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我吃力的编个瞎话。

爹麻利的擦一下脸上的泪,挨着我躺下,搂住我说;“孩子,别怕。有爹在,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病治好。”

我在爹的怀里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五更,爹就起床走了。临走前我迷迷糊糊的听到爹对跟我一个病房叫万坤的病人说;“麻烦你照顾一下孩子,我担心他支撑不了几天。我还进城给他找医生去”。大概吃罢中午饭一个时辰,爹领着俺庄上在县里当干部的建功叔和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来到了病房。戴眼镜的医生给我详细的检查了一遍,对爹说;“你孩子的病这么厉害,再不赶紧治过不了三天。”说罢他开了处方交给爹说;“这药肯定有效,但就是贵而且不好买。你要想办法赶紧把药买回来给孩子用上,千万可不能耽误了呀!”爹千恩万谢的把医生送走后,抓住我的手说;“孩子,有希望了。我明天就把药讨回来”这是我自住院后第一次听到了爹的声音这么洪亮。

     爹又是晚上徒步回家了。第二天一天爹没有露面,我已经出现了阶段性昏眩,多亏万坤哥的帮忙照顾我。天快黑的时候,我看爹还没有回来,担心爹肯定是因为药费问题难住了。眼下不知道又该怎么着急哩。想到这里就哭了起来。万坤哥安慰我说;“兄弟,挺住,再坚持一会儿。你爹快回来了。”但任凭万坤哥如何劝,我就是止不住哭。大概晚上10点钟,爹背了一袋子东西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兴奋的对我说;“药买齐了,我去喊医生去,现在就用上”。不大一会儿,医生护士都过来了。先给我打了一针,然后又输上液。爹一直等到我输完液,才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说来也怪,在卫生院住了半月病情没有一点起色的我,经过晚上的打针输液,第二天竟然奇迹般的好转了,早上就能喝点稀饭。随后我在医院住了三天,把我爹买的药用完后病好出院了。

     出院回到家停了半月,就高兴的到学校上学了。然而我还没有高兴半月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我知道了爹为给我筹措治病钱,把家里的所有粮食,鸡子,还有土改时分地主老椅子都卖了。那一年我家麦收前吃的粮食全部是借的,我家好长时间没有吃过鸡蛋……

这件事情爹娘从没有提过,他们越是不说,我记得越深。

因为爹在舞阳县医院住院期间我的两个嫂子替我尽孝,伺候得特别好,所以我后来对她俩格外的好,对她两个家的孩子照顾呵护得比我的亲女儿还好。

因为爹的丧事,我恨透了乡里的一个领导。那天我冒雨几十里回到单位,告知我爹病故噩耗的时候,这位领导正跟一个人在他办公室的办公桌上下象棋,他只是礼貌的应承一声,继续着下棋。刹那间,我的心被深深的剜了一刀...。虽然第三天我在家为俺爹举行葬礼的时候,他亲自率党委政府班子们都参加了,但我却恨在了心底。办完爹丧事后,我便到县组织部坚决要求调走。县领导亲自给我谈话:“组织上对你有安排,最好是再坚持一段时间。你年纪轻轻回县城对你今后的进步有影响。”我没有接受,因为我看见那可恶的嘴脸就恶心得想吐。最终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离开了这个乡,回到县城工作。

我常想,如果说母亲总是无私地带给我们关怀、爱和梦幻,那么,爹带给我们的是直面现实的勇气,并不断地激发我们战胜困厄,事业成功,赢得荣誉的力量。

爹,我想您!我想您的怀抱,我念您的眼泪。

爹爱如山

稳重厚实而威严

爹爱如火

朴实亲切而温暖

爹爱如天

宽广蔚蓝而博大

爹;您的眼泪,将永恒成为一种深彻的记忆。生动强烈,撕扯心肺。我发誓,无论您的后代在天涯何处,都会时刻把您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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