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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戴过几种帽子?戴过开普帽么?

 好办法 2018-11-15

天冷了。不光冬衣要翻出来,帽子乃至围巾手套也都要翻出来。

春夏秋三季,我只把两只运动帽摆在外面,一只厚的,一只薄的。到冬天,我就要拿滑雪帽翻出来,也是两只,一只厚的,一只薄的。

我们这一代人,担惊受怕惯了,什么事情都欢喜留后手。两只帽子的意思不过是,万一一只落在河浜里。

 

这两年,有一点还是不错的。那就是穿衣戴帽无需跟风。这无论如何算一种自由。

老早,恐怕很多人还有一桩担心事:今年流行啥?覅穿得太土。心事很重的哦,小辰光怕对不起爷娘,老了又怕对不起儿子女儿了呢。


 

其实,1950年前,穿衣戴帽也无需跟风。长衫与西装齐飞,旗袍共大氅一色。大英法兰西,大家自顾自。没人说三道四。

倒是我们这一代成长起来的那几十年,集体意识太强了,样样要跟风,从喊口号到戴帽子。另外,物质匮乏也是原因,拢共几种式样,颜色也一度弄到只有绿蓝黑三种。你明明没跟风,也像跟了风一样。浑身是嘴巴,你也讲不清爽。


 

就拿帽子来说吧。

一进入1950年代,解放帽就大行其道,与之同时蹿红的是列宁装、背带裤,布拉吉。

因为帽子有时候也可以拿来作阶级分析。戴呢绒的像地主,戴礼帽的像资本家,带鸭舌帽的像特务,戴草帽又怕像农民,只有戴解放帽最安全。既不显山露水,又低调从众。混在人堆里,只要不是太贼头狗脑,还有几分干部的味道呢。

事实上,解放帽也分几等几样。将校呢的是老干部,洗得泛白的是老红军,军绿色的至少当过兵。黑颜色的则是乡镇干部。最“淘浆糊”的是蓝色,也可以是海军空军,也可以是地方干部,也可以是一般工人,以及想混在人堆里的各色人等。真可谓,成分复杂。


 

都知道上海受老早的影响最深,戴帽子一事,相对宽松点。

大家都还记得,1960年代初,还刮过一阵所谓的“奇装异服”的“妖风呢。1966年夏天,所谓街头行动也是从反对尖头皮鞋、包屁股裤子和大包头开始的。直接拿剪刀豁上。

 

因此,虽然少,1966年之前,街上还是看得到戴礼帽、鸭舌帽甚至贝雷帽的人,尤其在西区,原法租界的地方。

我现在特别能理解了。当年,那些人老了,也跟我们现在一样,要上街散步的。那时不流行走一万步,而是走一百步。所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当然,实际上绝对不止一百步。

老早上方花园到汾阳路的这段淮海路很静,两面都是围墙,南面是音乐学院,北面是杜公馆,人迹罕至。我至今还记得,有一位老先生,个子不高,每天傍晚,西装笔挺,头顶礼帽,还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手拿stick。那stick并不拄地,而是挂在臂弯。就这样昂首挺胸,神情严肃,慢慢踱过去踱过来。

那时我们还小,哪有工夫踱方步。我们信奉的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运动一起来,那些戴呢帽的、戴礼帽的都被戴上了高帽子,纸做的。谁还敢再戴?也一律换成了解放帽。尽管很多戴军帽、戴解放帽的也都被戴上了纸做的高帽子。

这之前,“戴高帽子”还是一句俚语,意近“捧杀”。生活中很常见:“好了好了,侬覅再给我戴高帽子了,我没那么好。”自从纸做的高帽子一风行,大家连这样的玩笑也不敢开了,怕戳到别人痛处。

就像另一个词“盖浇饭”。1957年以后,这个词也有了别的意思。讲“某人去吃盖浇饭了”,是指那些被清洗的人,罪行还不够去提篮桥,被送到白茅岭去了。“盖浇”谐音改造。这样一来,大家也不大敢讲了,怕误伤。


 

那些年,最流行的是军帽。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嘛。

普通人想弄到一顶军帽不容易。因为军帽正宗不正宗,要反过来看,要有蓝图章的。军装也如此。

弄不到怎么办呢?那就抢啊。市面上曾经风行过一阵抢军帽”。

一种是踏脚踏车,既可以抢行人的军帽,也可以抢骑车人的军帽,只要逃得掉。而且抢的人一般结伙,被抢者不敢多事。

还有一种就是乘公共汽车,可以在车刚开动时抢月台上人的军帽,个子高的也可以在月台上跳起来抢坐车人的军帽。

反正我都见过。

其实,抢帽子不是他们的发明。100年前就有,还有一个专用名词叫“抛顶宫”。据说杜月笙还是“水果月笙”时也干过这种营生。


进入1970年代,好像又松了一点。其他帽子又慢慢多起来。

老头子戴的阿福帽,以前好像是店里的伙计戴的,店员是无产阶级啊,于是又出现了。我外公,逃亡地主,也戴,不管。阿福帽有两层的,也有三层的。那三层的放下来,只露出两只眼睛。这一点引起了我们插兄的兴趣,可以做坏事啊。很多知青买过。


我只找到了两层头的阿福帽的照片

 

上海以前很少有那种海虎绒帽子,即棉军帽或棉解放帽。因为上海的冬天毕竟不太冷。要么那种里外都是海虎绒的高帽子,那是大老板才戴得起的。自从有那么多上海知青去了黑龙江、吉林、内蒙古,一到过年,马路上这种帽子骤然多了起来。


 

另外,草礼帽也风行起来。既然《平原游击队》里的李向阳那么革命也能戴,大家也就跟着戴。

礼帽是西方传过来的,与此一起传进来的还有“脱帽致敬”的礼节。那时候的电影里也有表现过,见了人,三只手指夹起礼帽前面的褶,可以全脱,也可以半脱,甚至可以只稍稍往上提一提,视场合而定。但不脱一定是不礼貌的。

这个礼节,当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知道。还记得,1970年代末,农民进城卖西瓜,见到主顾,也会提一提草帽。可见他是懂的。


谁曾想,四十年后,终于不传了。

我曾经冬天在龙华看到很多人戴着帽子来奔丧,进了灵堂也不脱的。至于聚餐不脱帽的,就更多了。

我们小时候都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房间里不能撑阳伞,大人们吓唬我们,要变矮子的。其实,冬天进门,第一桩事就是宽衣脱帽,连同围巾手套,一直是上海人家的老规矩。现在好像也不太讲究了。



我是欢喜帽子的。以上说到的帽子,我几乎都买过戴过。

正宗的军帽觅不到,后来我混进乡下小分队里,为了演出需要,自己做,总算也过了瘾头。

朋友们晓得我喜欢帽子,于是,有朋友第一次去俄罗斯,就帮我带回了黑缎礼帽,我很喜欢。



我现在戴的那顶小格子鸭舌帽,还是前几年在布拉格买的呢。

我也喜欢贝雷帽,小辰光叫“小滴滴头帽子”。其实也可以没有“小滴滴头”。

我曾经买了一顶紫酱红的。后来被家父看中了,于是就送给了他。家父真的很喜欢,好几次冬天我去看他,他都戴着。因此,去年他远行,我就说,让他戴着走吧。

 

行文到此,有人一定会问,我戴过“开普帽”吗?

我当然戴过。

其实“开普帽”基本上就是鸭舌帽。有沿软帽嘛。

 

“开普”是帽子的英文译音,cap。英文里,帽子更大路的叫法是hat。两者都可以有帽沿,但前者是软的。因此hat似乎更多指礼帽。当然也可以泛指。



说起“开普帽”,这是上海话里“洋泾浜”组词的一种特色,那就是叠床架屋。

Cap本是帽,偏作开普帽;

beer本是酒,偏作啤酒;

cigar本是烟,偏作雪茄烟;

sardine 本是鱼,偏作沙丁鱼;

omelet本是蛋,偏作杏列蛋;

jacket本是衫,偏作茄克衫;

chiffon本是绸,偏作雪纺绸。

还有司必灵锁(spring)、高尔夫球(golf)、华尔兹舞(waltz)等等。

最最好玩,阿拉宁波人老早还有一句,叫欧德曼老头”。

眼睛一眨,自家也已经是‘欧德曼老头’了。”

其实,“欧德曼”就是old man

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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