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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人生最美的风景 ——读张贤亮的《灵与肉》

 陈士同 2018-11-20

他是被富人遗弃的儿子......——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许灵均拒绝了父亲让他到国外发展的请求,也放弃了父亲为其提供的享受荣华的上等人生活的机会,他回到了让他痛苦,也给他带去快乐,更使他真正体验生活之味,人生之真的那片贫瘠的土地,重新拿起书本,过起与妻女相守,同学生为伴的普通而充满泥土气息的凡人生活。

许灵均是不幸的,他本应该像纨绔子弟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命运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因为骨髓里流淌的是资本家的血液,所以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在极左极右的年代,小小年纪的他就被戴上“资本家幼崽”的帽子。三十年代就获得哈佛学士学位的父亲在风华正茂的年龄凭借一腔热血,希望能够以自己所学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特殊的国内环境,特定的思维局限,似乎缺少了让他大展宏图的空气与土壤。此处无用,“向前看”,走出贫瘠的生养自己的地方,自身到繁华的都市闯荡。有心人天不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实业梦想。而特殊时期国内生态环境的限制,极富商业敏感的父亲对现有的生存前景慢慢失去了希望。这样,到海外开疆拓土成为施展自己宏图大志的最终选择。向前看,走出去,抛妻离子的煎熬,远离故土的怀想,双重的挤压,让他只能把一切的不适都通过把事业做大做强来消解。天道酬勤,他成功了,产业几乎遍布世界。

一个成功的商人,在积贫积弱的年代,他已经跻身社会的上层,过着上层人的生活。可是,上帝在造人的时候,真正以十全十美的姿态存在的几乎没有。当你在一个方面顺风顺水时,不可避免地会在另一个方面有所失。许灵均的父亲在享受自己的商业帝国带来的成就感的时候,几十年的时间始终生活在自责和煎熬中。这种自责与煎熬不是源自于自己的商海打拼时因不顾职业操守做出离心离德的事情所致,而是源自于对妻儿的那份愧疚。在门当户对思维的作用下,学成归国后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作用下,他与一个地主小姐结成连理。由于在进入洞房前一对新人未曾谋面,彼此也一无所解,这就注定此段婚姻的悲剧性。两个人的结合,除了带有原始的生物性,更需要温情脉脉的人情人味。没有了后者相濡以沫的支撑,很难维系婚姻的持久恒长。地主家的千金之躯,在封建保守的思想的禁锢下以传统的方式安度着自己的幸福时光。除了胭脂粉蝶,就是麻将声声。至于与丈夫的交流与沟通,唯一的方式就是向丈夫无休止地要钱以供自己的花销;而受到西方思想影响,又接受新时代文化的熏陶的丈夫自然难容这种陈旧的习俗和令人窒息的生活环境。所以以娜拉出走的决绝,只身到外面闯荡,抛下了多病的妻子和年幼的许灵均。当事业有成后,与十一岁的儿子见了一面后就匆匆地用自己的车子把他送回到重病缠身的妻子身边,而自己却带着新欢远赴重洋,来到西方的极乐世界美国。

父母名存实亡的婚姻,一不小心把许灵均带到这个世界。不可否认,家道的殷实,让许灵均的童年享受到一般的同龄人无法享受的生活;而父母的失和,到最终的天各一方,让他在十一岁的小小年纪就承受了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不幸。与自己相依相伴的母亲得知父亲携新欢远走他乡,急火攻心撒手人寰,把自己孤零零地留着这个充满太多未知的世界。而父亲资本家的身份界定和母亲地主小姐的出身,这原本是大人无法改变的身份烙印却成为伤害幼小心灵的一把隐形的利刃。在不到能够肩挑手拿的年纪,许灵均就成为被改造的对象。孱弱的身体很难承受繁重的劳动,但是要实现彻头彻尾的改造,变成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必须参加劳动,于是许灵均成为一个幼小的牧马人。与马儿们的朝夕相处,没有了与社会、与世道、与成人交往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的危险。一份单纯,一种享受,长时间悉心照顾,马儿成为他在孤独寂寞时倾吐心声的对象。而马儿以粗糙而带着温度的舌头亲吻脸颊的回应,让他感受从未有过的幸福。在一群成年牧马人眼中,许灵均只是个孩子,他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但是,现实的不可逆,让他们只能以长者的宽容与慈爱关心和帮助着他。

岁月无情人有情,在时光飞逝中,在一群朴实而善良之人的关爱下,许灵均享受着即使在衣食无忧的童年也无法享受的快乐与幸福。拨乱反正是历史洪流流向大海的正途回归。当一纸公文送达,让许灵均从走资派的阵营走出来,由戴罪之身变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正常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变得无所适从。但是,厚重土地的滋养,与马群无所顾忌的释放,同一群牧马人朝夕相处的快乐,让许灵均对这片贫瘠的土地,这群质朴憨厚的牧马人怀有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深情,似磁铁般深深地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当然,除了这些,真正让许灵均无法放下的则是妻子秀芝和女儿清清。因为有了妻女为伴,从有了热炕头,才使他真正体验到天伦之乐的意蕴。与秀芝的结合极富戏剧性和滑稽性。在浩荡时代洪流的涤荡下,生命的个体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的,现在如此,特殊的年代更是这样。天灾人祸的不可抗,让天府之国成为了十室九空的荒凉之地。为了生计,川妹子秀芝带着简单的细软加入到逃命的大军。对女人而言,要在困境中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委身于人。秀芝在同乡的引荐下拿着一张介绍信“千里单骑”到大西北去找未曾谋面的丈夫(被低价“兜售”)。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秀芝尚未到达时,用低廉的价格购买自己的“丈夫”因车祸而亡命西天。一个年轻的女孩,还没有见到“丈夫”就变成了“寡妇”。一个大活人,一张盖章红彤彤打印的介绍信,如果不加以妥善处理,极有可能引发事端。于是,好心人四处寻觅,最终郭偏子瞄准了已经年过而立,由于家庭出身原因至今尚为完整男儿身的许灵均。

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一对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尽管有十几岁的年龄差距,但一份心心相惜的对彼此的同情与怜悯,让他们走在了一起。勤劳善良而能干的秀芝操持着家里家外,鸡鸭鹅猪牛羊的喧闹让许灵均沉寂多年的内心慢慢开始复苏。而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版图上,秀芝以自己的巧手围筑起一个十八平方米的“许家大院”,让许灵均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归属感和幸福感。白天与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在一起,从他们充满童真的双眸中许灵均看到未来;晚上与妻女围在热炕头,享受着温馨,让他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如果没有一封来自十几年未曾见面的父亲的来信,这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程式会继续下去,直至终老。事业有成的父亲带着一份成功,更带着一份期盼从国外回来。家大业大需要有守护者,可是与后续在一起留下的子嗣的不肖,让父亲把希望都寄托在许灵均的身上。面对父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的一声叹息,许灵均以一个中年人的沉稳仔细打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岁月无情,曾经潇洒风流挺拔伟岸的父亲在岁月利刃的切割下已经变得步履蹒跚,身躯佝偻。一份隐隐的同情,一丝涩涩的哀伤从内心深处滋生。只要许灵均愿意,他就可以成为宏大家业的掌门人,昔日人下人的生活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光鲜亮丽的人上人的生活。面对这份诱惑,许灵均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而过去在自己最痛快、最艰难时候让自己感受到生之幸福,活之乐趣的一幕幕场景,一个个熟悉面孔时时在脑际的闪现,还有低矮的教室里传出来的琅琅读书声,尤其是临别时秀芝边往包里塞茶叶蛋,边注视他的眼神和说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的话,让他必须尽早赶回那个他所熟悉的小小的县城。

肉体需要丰盈的物质呵护,没有了冻馁之苦才能够健康地成长;灵魂需要精神的滋养,没有灵魂的躯壳是无滋无味的。物质的人,自然的人,生物的人,社会的人,在漫长的人类演进历史中,因为有了思想和灵魂,而且能够守住最宝贵的东西,所以人类的文明演进才一步步攀向高峰。许灵均在灵与肉的搏杀中突围,回到偏远而贫瘠的地方,因为在那里有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守住了这些,他的余生才会生活的安生。张贤亮以短篇小说的文本呈现,告诉人们的就是人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道理。每一个生命体只有守住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人生才不会变得俗滥无趣。(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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