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当年父亲的娱乐 卧听风铃

 卧听风铃 2018-11-21
(郑建灵)

  我的老家在鲁东南的第一高峰马耳山西侧,著名的齐长城脚下。四十多年前,在乡下没有电的岁月,村人最盼望的娱乐节目除了场次为数不多的露天电影外,其他的莫过于每年村里自拍排自演的节目:茂腔、踩高跷、撑旱船、舞狮。那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不仅仅是高跷队的演出人员踩在60公分的高跷上舞动着轻盈的身姿,扭着欢快的秧歌舞,甩动五彩稠缎在空中飘来飘去,更热闹的就是扮演《西游记》里几个人物的场面,那真是人声鼎沸,欢腾一片。其中有一场《八戒背媳妇》的表演,当年这“媳妇”的扮演者就是我父亲。
  父亲识字虽不多,但是灵悟性很高,吹拉弹唱虽然不精,但样样都会,准确地说是完美的配角。每年年前,村书记把所有节目的排练放心地交给父亲与几个主要演员,过了腊月初十,就会在嘶嘶声鸣的气灯下,开始排练节目。舞狮、高跷,还有五莲传统地方戏——茂腔。童年看得最多的就是《李二嫂改嫁》《墙头记》《小姑贤》等,年幼的我虽然听不懂戏的主题,中途又瞌睡连连,但每次演出,我都是一个忠实的戏迷。当看到父亲出场,心里总会扑扑直跳,原因是下雨天,父亲在家自拉自唱时,母亲总嫌父亲唱得难听,所以我唯恐父亲忘词了,演砸了,第二天会被小伙伴们笑话。不过,父亲扮演角色那几年,我担心的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年父亲演得最精彩的场面,算他扮演《八戒背媳妇》中的“媳妇”。父亲面色白净、轮廓俊朗、和善,穿上婶婶(母亲小巧玲珑)的蓝色大襟褂子,戴着婶婶的一顶黑色平绒帽,头的后方戴着假的发髻,两边插上红花,脸上略施淡粉,涂上淡淡的胭脂,踩在高跷上,俨然一个俏丽的妇女被父亲演得惟妙惟肖。当高跷队表演完他们的拿手节目,锣鼓手敲打着欢快的曲调,高跷队会分散在场地上,《八戒背媳妇》的节目会围得水泄不通。只见“八戒”扛着耙子,踩在高跷上,大腹便便晃悠悠地走来,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化斋、化斋,不见人烟去哪化?”接着父亲扮演的“媳妇”踩在高跷上扭着秧歌步,挎着小篮子上场,“八戒”和“媳妇”相遇了,“八戒”看到“媳妇”,笑迷着双眼:“嘿嘿,小娘子,我正去化斋呢,你去哪里?篮子里有吃的吧,我早饿了。”“没有,我去给当家的送饭,都让当家的吃光了。”“嘿嘿,你再回家做呗,我师傅还等我化斋回去呢。”“哎呀,我小脚,走不动了。” “八戒”一听,偷着乐:“嘿嘿,我来背你吧。”
  锣鼓再次咚锵着人生鼎沸的场面,“八戒”背起“媳妇”,踩着鼓点,不断地变换着舞步,快、缓、慢,越背越沉,越背越累:“娘子,你咋这么沉呢?”最后累得“八戒”气喘吁吁,终于背不动了,“媳妇”的脸变为“悟空”的脸(道具),这场精彩的表演随着掌声哗喧也结束了。然后再来新的一轮节目,跑旱船、舞狮子。
  记忆中,高跷队走到哪,乐队的锣鼓先响到哪。大街上站着长长的观众,所有的人都带着兴奋,那些演员们更是神采奕奕,舞态生风。一路走,一路演,或一字长蛇,或双人并列,到达宽敞地,旱船、舞狮、《八戒背媳妇》会重复表演一次,喝彩、轰笑、掌声起伏。喧闹了街头巷尾,激动着观众一张张笑脸,这种记忆深深地镌刻在我童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那个年代,并不是所有村都排练节目,所以,我村所排的节目都会被邀请到外村会演,第一站自然是当年的公社,然后再轮流去发出邀请的村里一一表演,从正月初一,一直演到正月十六。每到一处,都会人山人海,为此,父亲也成为当年我们那一带的“走红演员”。不知情的真不知道扮演者是男的,后来,父亲的脚暴露了他的性别,以后遇到朋友、熟人谈起此事,熟人都会惊讶:“那媳妇是你扮演的?真没有看出来。”父亲会心笑笑。
  父亲年年参与排戏,一批批年轻人“青出于蓝胜于蓝”,父亲退出戏曲节目。但是,年年还是当教练,一批批的年轻姑娘出嫁,又教会新的一批。直到村里有了电视,一年一度的央视春节联欢晚会,村里的自排自演的各类节目也退出历史舞台。
  日月更替,岁月流转,当年在高跷上时而平稳前进、时而如弱风拂柳、时而下蹲劈叉,舞姿飘逸的父亲已是九十高龄,就连他的徒弟也早当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自从我求学在外,也远离了那热闹的场面。多想父亲一如当年一样踩着高跷扮演一次“媳妇”,愿父亲在有生之年能记起他曾经的精彩表演,嘴角露出当年的那抹开心的微笑。——《今日文艺报》总第126期第二版  写于2018.3月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