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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世家话一叶:富连成是我的艺术摇篮(十三)

 cxag 2018-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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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盛长先生口述、陈绍武先生执笔) 


随兄赴沪
我十八岁那年,母亲正式提出要为我订婚。这么小的年岁就谈婚姻大事,这在我们叶家是没有先例的。因为,父亲生前有个不成文的家规:男孩子不到二十六岁不得娶妻。他老人家的理由是,过早地结婚会涣散精神,以致不能学到真才实学。我的几位哥哥都是严格遵照父亲的规定,到了二十六岁以后才成的家。而这次,母亲却破例要为我选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因为她老人家已达暮年,而我是她最小的儿子,只有亲眼看着我成了家立了业,她才觉得是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否则,是不能心安理得的。
当老人家把这个想法说给我的时候,我是深感意外的。不过,我毕竟也已长大成人了,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能没有自己的考虑。那时,我总幻想着将来能娶一个文化水平高的女学生。而且,也确实有这样的人家主动托人到我家提亲。但是,母亲和哥哥都不同意我个人的打算,他们的理由是:咱们是艺人,地位低下,不能跟有钱人家的小姐作亲,要娶也只能是梨园行的姑娘。那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母亲和哥哥都坚持要这样作,我也只好服从他们的安排。

不久,我大哥的把兄弟、天津中国大戏院的职员张润生先生对我大哥说:“不如将谭小培先生的三女儿谭秀英介绍给你五弟。”我大哥一听觉得很好,马上就禀告了母亲。母亲和几位哥哥听了都觉得不错;如果真能作了这门亲,谭小培先生和谭富英师兄可以帮着我提高艺术水平,何况我们两家都是京剧世家呢,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于是,就在谭小培先生为小女儿办满月的那天,由我四哥带着我以去谭家祝贺为名,实则是让谭家相相我。我们到了谭家以后,谭小培先生故意与我攀谈,他见我谈吐举止还算文雅,很喜欢我,当即就找我要了一张照片。过了几天,就托人给了回话儿,表示同意这门亲事。又过了一段时间,两家都作了些必要的准备,在当年的八月里,我和谭秀英就结婚了。
婚后不久,我就随三哥、四哥第一次南下去上海演出。同去的有大姐夫茹富兰,还有阎世善、高盛虹、李盛佐、艾世菊、马世啸等多人。到上海后,演出于黄金大戏院。与我们合作演出的还有原在上海的赵桐珊(芙蓉草)先生和刘斌昆先生等。我们演出的剧目仍是以三哥为主演的那些武丑戏,四哥的参加又增加一些以他为主的小生戏,如《吕布与貂蝉》(他演吕布,我演王允)、《群英会》(他演周瑜,我演鲁肃)、《激权激瑜》(我演孔明)、《周仁献嫂》(我演王四公)、《三战吕布》(包括'温酒斩华雄',我演关羽)、《借赵云》、《黄鹤楼》(我均演刘备)、《打侄上坟》(他演陈大官)以及《罗成》等剧目。此外我们还合作演出一些群戏,如全部《金石盟》(《翠屏山》),赵桐珊演潘巧云,三哥演时迁,四哥演石秀,我演杨雄。又如《坐楼杀惜》,我演宋江,赵桐珊演阎惜蛟,刘斌昆演张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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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次到上海演出,很受欢迎。我因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北京到外地演出,更因为演出的成功而沾沾自喜,渐渐地滋长了一种骄傲自满情绪。头一次演《坐楼杀惜》时,黄金大戏院后台管事向我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就会杀惜呀?”我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认为他这是欺生,瞧不起我。其实人家是问我带不带“刘唐下书”,因为南方的剧团演这出戏,我们初来乍到,人家不明底细,所以问了这么一句。话虽然不中听,可也并没有藐视我的意思。我因为有种骄傲自满情绪,当时便很不痛快地回答他:“我是科班出身,怎么能光会杀惜呢?全会!”这个管事的不知道我是叶家子弟,就又问了我一句:“你是哪儿出来的呀?”我一听更气了,就腆着胸脯回答:“哪儿出来的?富连成的!”一时弄得很不愉快。过后,这位管事的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三哥,我三哥把我叫过去数落了一顿:“你刚出科会得还不算多呐,怎么就这么气儿粗呢?往后还得了吗?咱们富连成的人走到哪儿都不许这样儿!”我当时没敢犟嘴,但心里是不服气的。
我们富连成大班一连在黄金大戏院演了将近两个月。剧场和观众们见我们演得精彩,就又挽留我们续演了一期。并且,还邀了当时在上海红极一时的吴素秋跟我们合作。记得我们曾一起演过全部的《金石盟》(包括“时迁偷鸡”、“翠屏山”和“盗王坟”),吴素秋演潘巧云,三哥演时迁,四哥演石秀,我演杨雄。同时,我还跟吴素秋合演《打渔杀家》、《坐楼杀惜》、《玉堂春》(我演刘秉义)和《大劈棺》(我演庄周)等剧目。我们连演了一个月,上座依然不衰。这一来剧场的兴头更大了,为了加强阵容,索性又邀请了盖叫天先生跟我们合作。如此整齐强硬的班子,这样南北两派空前的大合作,一时轰动了上海滩,把我们在上海的演出推向了高潮。我们一起合作演出的剧目有全部《武松》(包括“打虎”、“阳谷县”、“挑帘裁衣”、“狮子楼”和“打店”等折),盖老演武松,吴素秋演潘金莲,三哥演武大郎,四哥演前西门庆,我演后西门庆。后来四哥受马连良师兄之约,回北京参加他领衔的扶风社,我就演全部西门庆,但我演的是大嗓小生。以后,南方的名角高雪樵加入我们的班子,西门庆一角就由他来演,我则改演何九叔。彼时,我才只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不知惜力的时候,能跟盖老这样名贯南北的大演员同台配戏,更觉得美滋滋的。
在与盖老同台演戏的这段时间里,确实使我大开眼界,收益非浅。盖老是驰名全国的“活武松”,他在这个角色的创造上倾注了多年的心血,演来确乎非同凡响。最使我受启发的一点是,盖老虽然身怀绝技,却不单纯卖弄技巧,他能紧紧地把握住人物的性格,出神入化地刻画出令人信服的形象来。从扮相看,他没有把武松扮成个粉面朱唇的'奶油小生'的模样,而是强调了他的威武与粗犷,只在清水脸上揉上一点干红,而两条眉毛却浓浓地涂上锅烟子,即突出了眼神又增加了英武气。他的表演更是独具特色的。在公堂受责后回家的一场里,他出场时没有拉胯,不翻“吊毛”,不揉屁股,而是怒目圆睁、脚步稳重地登场,把武松这条宁折不弯的硬汉子形象活脱脱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接着,他单手提起衣襟儿,返身欲回公堂与赃官辩理,随从他的土兵怕他理争不成反而闯下更大的祸,急忙拦住了他的去路。武松情急如火,忍不住喊了句“好王法呀好王法!”然后对土兵说:“西门庆买通上下衙门,反将我责打四十大板。土兵,我兄长的冤仇无日得报了!”盖老演到这里虽然表面是对土兵,而是直勾勾地平视前方,目光呆滞若有所思。恰在此刻,土兵却问了他一句:“二爷,那西门庆难道说还胜似那景阳岗的猛虎不成?”这句话象一声响雷使武松从困惑中猛然惊醒,这句话也象火种,把武松满腔愤懑撩拨成冲天怒火。盖老演到这里,两眼一瞪,象是要从这两个窗口把充溢于胸中的熊熊烈火喷射出来一样。随后他用力地向前掂了一下罗帽,竟然使它直立了起来,仿佛他帽子下面藏着的头发顿时根根挺立,正所谓“怒发冲冠”。那种决心破釜沉舟,摒弃官府而要亲手惩办杀兄凶手的复仇意念既顺理成章地形成、又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观众。他念的“扑灯蛾”:“土兵说一声,豪杰起了杀人心!……”字字都象是从紧咬的牙关缝里挤压出来的,充溢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接下来他问土兵:“那西门庆到哪里去找?”土兵回答:“花街柳巷去找。”这句话引起了武松这位正人君子对酒色之徒西门庆饿蔑视情绪,为了更好地表现这种情绪,盖老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状纸,继而冷笑了两声,然后做了个幅度很大力度也很大的撕状纸的动作,象是要撕碎西门庆的心肝五赃。别人演到这里,都要念一句“土兵,刀来!”而盖老不念,却让土兵在他咬牙切齿地思索对策时主动念一句“钢刀在此!”这样既表现了旁观者的义愤,又是一种激将法。随着一击“冷锤”,盖老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撕开褶子,干净利落地脱下来交给土兵,又从土兵接过刀来,示意他不必再伺候自己了,好汉做事好汉当,闯下天塌大祸也不连累别人。土兵下场以后,盖老在“四击头”锣鼓声中踢大带左手接住缠在腰间,翻了一个快速的“拨浪鼓儿”,涮刀长身儿,亮了一个英气夺人满脸杀气的威武相。那一瞬间的造型,简直就是一尊标准的武松雕像。这一套动作做得非常硬,并不过分地追求帅与美。盖老之所以这样表演,正是从人物的心理出发,而不是单纯卖弄技巧。仅从这一小段戏里就可以看出盖老对艺术是多么严肃认真,这对刚刚投身于舞台艺术工作的我来说,无疑是有很大的启迪和教育作用的。我在陪盖老演“狮子楼”中的西门庆时,曾向盖老学过一套夺刀的对打。凭着我那时的一股子冲劲,倒也打得火炽热闹,不过比起四哥盛兰来,我是相形见绌的。
此外,我们还一起演过《大名府》,盖老先演石秀后演史文恭,吴素秋演贾氏,三哥演时迁,我演卢俊义。也合演过《落马湖》,盖老演黄天霸,我演李大成。盖老跟三哥盛章合演的《三岔口》最为精彩。盖老演任堂惠,三哥演刘利华,他们二位演得稳、准、狠,配合默契,天衣无缝,一连演了三十几场,观众的兴趣依然不减。
这一次我们在上海一直连续演出了四个多月,为富连成科班赢得了良好的声誉。
我是生平第一次随着两位哥哥离开故乡北京到上海去演出,上海的一切对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都那么富有吸引力。特别是上海那些京剧名家的演出,更使我眼界大开。彼时周信芳先生,林树森先生和高百岁先生都在演戏,只要我不参加演出时,我就到各大戏院去看他们的精彩表演。我先后观摩了周先生的《四进士》、《追韩信》、《徽钦二帝》、《明末遗恨》、《徐策跑城》和《华容道》等剧目;观摩了林先生的《千里走单骑》、《屯土山约三事》和《走麦城》等戏;高先生的戏也看了不少。我越看越爱看,越看越想学,尤其对周先生高超的演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渐渐地产生了要拜周先生为师向他学戏的想法。我托人把自己的这种愿望转达给了周先生,周先生听了以后却拒绝了我的请求,他说:“这可不行,因为我曾带艺到喜连成搭班学过艺,叶春善老先生就是我的老师,盛长是叶老先生的儿子,那他就是我的小师弟,哪有师兄收师弟为徒的道理呀?师弟若想学戏,我可以教,他想学什么我就教什么,但这个师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周先生这番话是很感人的,虽然我没有拜成他这个师父,可是此后他对我的教诲着实不少,特别是在做戏(即刻画人物)方面,我从周先生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附带介绍一下,那时我们到外地演出,还有个惯例,就是要在演出期间帮前台义务演出几场。这实际上是剧场经励科对艺人们的剥削,可是这已是多年形成的'规矩',谁又能改变它呢?具体说,我们每演十天就要帮前台演两天,这两天的收入全部归剧场,也就是说每演三十六天戏才能拿到一个月的钱。不过,那时我的收入远比在北京时多得多了,我记得我每演一场戏能拿到旧法币六十多元,一个月(不算家演日场)可拿到一千八百元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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