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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得了朱自清散文奖,你不看看这些写给五百年后有教养者的文字吗?

 闲云野鹤qpab3u 2018-11-23

1121,是朱自清先生120周年的诞辰。

作为中国人,但凡读过中学的,谁没读过《荷塘月色》《背影》《匆匆》呢。

第五届“朱自清散文奖”的颁奖典礼也在这一天在朱自清的故乡扬州,颁给了车前子、肖复兴、孙郁、丁帆、潘向黎五位作家。

若纯以文学来说,车前子的散文创造了独特的文体和风格,与别人偶尔精彩,或以对象取胜不同。

车前子,1963年生于苏州。诗人,散文家,水墨工作者。

那句尽人皆知的描述散文的话:行散而神不散,车前子的散文,形体是最散的,但神又是最凝聚明亮的。

用他自己的一篇文章来形容,就是“云头花朵”,飘忽如云,惊艳如花。

在我们用四卷集齐了他的散文精华之时,车前子主要在写诗作画,散文几乎已经停更了。

为什么不继续写了呢?

另一位苏州文人思不群在《“傲慢”与“偏见”》里说,散文曾是车前子的衣食父母,而对于衣食父母,像车前子这样的文人,多半都是不肯多加赞美的。

言外之意就是,一旦衣食有了保障,他就要去写更纯粹更直接的东西了——那只能是诗。

对于车前子的诗和散文,我觉得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拒人千里之外,后者让人无法自拔。评论家丛小桦也大致如是说,“(车的散文)给我的印象是柔润细腻,亲切平和,一点也不为难我们的智力。而他的诗不同。我有时甚至纳闷:一个诗人、艺术家,在诗与散文里竟有如此大的差异。”从他的描述来看,车前子的诗歌和散文一个似乎是完全敞开的,一个又仿佛深院紧闭。

尽管,老车自己说他的散文是给五百年后的有教养的人看的,但这话其实用在他的诗上可能更适合。

他的散文,虽然也如洛神仙踪,神光离合,但就如李商隐的诗歌,不懂也能觉得美。

下面呢,连篇累牍铺文章也是无益,不如采撷一些他论美食的金句,就如街头巷角一个铺子,让人遇上突如其来的美味。

不是说江南人一到夏天,就不开荤。咸鲞鱼炖蛋,饭桌上只要有这道菜,饭会多吃。这道菜色泽诱人,隔水炖时,鸡蛋是不打散的,蛋黄金煌,蛋白在鱼身霜凝雪结,看看也清凉。

咸肉像是中药里的甘草,扑克牌里的百搭,而最好吃的,还是咸肉冬瓜汤,再放上些浙江天目山扁尖。

渡河 纸本 35cm×35cm 2014

前不久在国子监遇到位老者,和我闲聊,以为碰到南京人,就说起五十年前他在南京见到两样东西感到奇怪,一是南京的烧饼有长条的,二是把白薯切片,底下铺一层碎冰,当水果卖。

味道味道,味是道,既然是道,即使非常道,也有道得明的地方。而口感往往不可言传。相比之下,口感更显得玄妙。豆腐无味,吃的是口感;莼菜也无味,吃的也是口感。口感是水墨画里的笔墨。

穆斯林老先生能用一把并不锋利的水果刀,把羊肝切得薄如清风。蘸一点细盐,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羊肝,吃得出淡淡绿意,和祁连山上的积雪。

莲蓬头 纸本 34cm x 34cm 2007

在我看来,符离集烧鸡的美味,是被火车颠簸出来的。

我在长春九台田家屯住过两个多月,那里的腌韭菜花真好吃。中国传统书法墨迹里,我最爱杨凝式《韭花帖》,大概就与这一段经历有关。田家屯的韭菜花够咸的,也够鲜的,腌的时间不短,但记忆依旧翠绿。

清炒慈姑,加一撮青蒜,青蒜的浓香宽衣解带,进入慈姑半推半就的清苦生活之中,仿佛巫山云雨……

腌雪里蕻生吃有股石蜡花味道。这种花浓眉大眼,很符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审美标准,那时候女电影明星也个个浓眉大眼。这种花好养,只是花气艰涩,兼带辣味。

江南食物,或者说苏州食物,我想慈姑还只能算第二,第一要数鸡头米。因为鸡头米口感之美,难以言传。鸡头米是一种淡到极致的末事。

人到中年会惊艳。我在三十八九岁时才猛地发现水红菱之美。

游离 纸本 34cm x 34cm 2011

泥屋之中,乌菱为钩,凄清生活里耿介的饰物,现在想来不乏古意……吃乌菱时候像劈柴,拿着菜刀,手起刀落,把乌菱劈为两半。

泥屋之中,乌菱为钩,凄清生活里耿介的饰物,现在想来不乏古意。

水红菱是涩的,但涩并不是它的味道。他的味在软芳硬香之间,既不芳也不香,说不上有什么芳香。好事的话,就说水红菱的味道只是一股清气。

不妨作些腐朽的联想,水红菱的味道像是柳如是小楷……在水红菱肚皮上,有一点嫩绿,这是水红菱的脐眼,看大了,或许就是江南的脐眼。

薄荷年糕裹层薄薄的鸡蛋汁,在油锅里煎炸,它们竟能像春天的树叶一样舒放,真是个奇迹。“猪油年糕”和“糖年糕”面上都会洒些桂花。薄荷年糕上的桂花是暗色的,仿佛不一会儿傍晚就要来临。

苏式月饼底部,会垫一张正方形小纸片,它被油沁得透明,像是大鱼鳞片。别小看这张纸片,大有来头,元末张士诚他们在纸片上写暗号,垫月饼下面,相约苏州民众中秋节起义。

青团子,其实不青,是鲜绿的颜色。它用麦汁和面而成,豆沙脂油馅,蒸后还能小家碧玉般鲜绿,完全在于糕团师傅点石灰时把握的分寸——在苏州,掌握这分寸的糕团师傅据我所知也只限于两三人——他们有祖传秘诀。

腊月的黄昏,我从街上买一包橘子回家,凑着暖气片,吃橘子,仿佛吃着一小片甜冰:一缕清冷撕心裂肺,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是撕心裂肺的快乐。我总是贪婪,要吃到胃里难受才肯闭嘴。

天寒地冻 纸本 35cm×35cm 2013

苏州的面没有一百多种,几十种总归有的。这几十种面,是指面浇头不同。什么浇头也没有,就是光面,它有个极高雅的名字,叫“阳春面”。外地人到苏州吃面,一听“阳春面”,这名字好啊,就吃“阳春面”,等端上桌一看,光光的什么也没有,大呼上当。阳春么,一片大好春光,当然是光光的什么也没有。这是苏州人的幽默。

这种薄饼包油条的吃食,名字恐怖,甚至恶心,叫“荷叶包死人”。

袜底酥是象形吃食,像袜底。不是黑丝,是老早的布袜,一针一线缝出,底子很厚。老早布袜底子形状,有点仿佛案头的回形针,而袜底酥也像回形针一圈一圈地绕着,极其酥,吃的时候要用一张纸托着,它“系系列列”会掉一纸。吃完之后,把纸对折,举高,凑向嘴巴,仰起头,袜底酥屑粒就墙粉一样落上舌头。

前不久,我去趟徐州,吃到多种奇名食品,如“把子肉”,如“草鱼荷饼”,如“蛙鱼”。一个有奇名食品的城市必是一个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城市。

散文写作对我而言,是一次逆流而上的旅行。我希望这一生能见到明清的护城河、唐宋的湖泊、魏晋的泉水井水、秦汉的河流。我希望我这一生能见到先秦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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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立刚 黄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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