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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孙海帆 男欢女爱，私定终身，离家出走，共同生活，这事情搁在今天，也就是条普通的社会新闻，但在近100年前，故事的男女主角却成了“网红”，这个“网”便是社会之网。
在当时，他们的“私奔”事件可以说是红透了半个中国，占据了所有报纸的主要版面不说，根据他们的“事迹”改编的电影、文明戏、京剧、申曲、评弹也很多，其中，有的作品现已经成为中国电影的“百年典藏”，有的戏剧作品成为“经典曲目”还在上演，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们“私奔”的脚步近百年来没有停歇。 上海沪剧院演出沪剧《黄慧如与陆根荣》剧照
说起来故事很老套，这场“世纪私奔”也就是个富家女与“进城务工者”之间的爱情故事，但是，如同《梁山伯与祝英台》、《天仙配》一样，地位悬殊、家人反对、传统道德观念从中作梗以及生离死别，让这类故事发生在任何时代都不同反响、常看常新，所以，尽管快过去100年，这对私奔恋人的故事仍具有现实意义。
故事的女主角叫黄慧如，是个有文化的富家女，男主角叫陆根荣，是个基本目不识丁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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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慧如的父亲黄静之是浙江湖州人，曾在北京电话局当局长。那个年代的中国，电话是稀缺资源，电话局长的收入自然是很高的，这样，黄父也就算的上是“高级白领”，黄家日子过得不差。
可是，好景不长，在黄慧如十几岁的时候，父亲突然患病去世。于是，母亲黄朱氏便带着大儿子黄澄沧、二儿子黄澄济和小女儿黄慧如举家南迁，移居到上海赫德路（今常熟路）春平坊居住，黄慧如也进入到一家教会学校启明女中上学，她有位学姐就是日后钱钟书的夫人杨绛。 上海启明女中1929年合影老照片
也许是年龄偏大的原因，黄慧如在启明中学上了半年学就休学在家了，此时是1927年，她已经21岁了。在旧时代，这个年纪的女子谈婚论嫁可能比接受教育要重要得多。很快，有人就给黄慧如说了一门亲，对方家境比黄家更好，男方是当时上海颜料大王贝润生（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叔叔）的堂弟贝露生的儿子，黄慧如一看对方条件很好，于是也很盼望能够尽快走入贝家。这时的她只是一心想嫁个好人家，过上安稳的日子，至于对“爱情”两个字并没有想得太多，她毕竟也是个世俗女子。 贝家人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就是苏州狮子林
可是，这个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转眼就变成了泡影。而破坏这桩婚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慧如自己的祖母和亲哥哥黄澄沧。
本来，11月16日这一天是双方约定送盘定亲的日子，黄家上下正喜气洋洋地等待着贝家上门。没想到，贝家人没有来，只有媒人出现了。媒人见到黄朱氏就拿出庚帖交给她，并告知贝家毁约了，此外，还要求黄太太将男方的求婚号贴和照片退回给贝家，黄太太听了犹如晴天霹雳，急问何故，媒人一开始还吞吞吐吐，后来被黄太太逼急了才说“贝家娶亲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是，我们已经从别处知道，黄小姐没有生育能力，这是贝家无法接受的。”黄太太不知道贝家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自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可是，黄太太又不能像今天这样能拿出医院的证明来证明黄慧如没任何妇科方面的毛病，于是，无论黄太太怎么解释，黄慧如的婚事还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搅黄了。
媒人走后，黄太太发誓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她经过不断“取证调查”，再三追问，终于发现，这个谣言正是从她自己家传出去的，而主要策划者就是她的婆婆黄老太太。原来，旧时的婚姻非常讲究门当户对，黄老太太十分疼爱黄慧如这个小孙女，见孙女比贝家公子长三岁，她又不信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之类的话，只担心孙女去贝家会被奚落和肩负家庭重担。此外，由于贝家是上海巨富之家，通婚之后自然免不了礼尚往来，黄老太怕在这方面家中的“实力不够”，无法和贝家“平起平坐”而遭人耻笑，还顾虑“嫁了个孙女把家庭搞得经济上吃不消”。说到底，一是心疼孙女，二是怕经济受影响，而最重要的是怕对贝家人低三下四，失了颜面，于是，黄老太打心眼里不太赞成这桩婚事。 黄慧如
本来，黄老太在家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有这方面担心说出来就可以了，但偏偏黄老太又是个做事喜欢“拐个弯”的人，她表面上装的欢天喜地，期待孙女嫁给贝家，暗地里却指使黄慧如的大哥黄澄沧如此这般。黄澄沧“遵旨行事”，先通过关系找到贝家的私人医生汤大夫，假装在无意中说出自己的小妹不但不能生育，而且还一身怪病，经常要看病。汤大夫得到信息又跑到贝家添油加醋，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也给黄小姐把过脉，看过病，贝家听从了“汤专家”的意见，当即就决定悔婚，于是，黄慧如就因此成了“被退过婚”的女子。
而在那个年代，被退过婚，而且还被传不能生育的女子这辈子就算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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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慧如差点疯了！
一桩好好的婚姻、一段美好的前程就这么被自己的亲奶奶、亲哥哥给搅了局。从此，黄慧如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大哭大闹，就是歇斯底里地要找绳子上吊，这一闹就是很多天，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也把邻居弄得鸡犬不宁，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吃不消了。
“黄家妈妈，快想想办法劝劝伊吧！”街坊们都过来劝黄家老太和太太。 “我们也没办法啊！没有人能劝得了伊！”二位黄太太被闹得头晕脑胀，但是无可奈何。 正说着，家中从苏州来的仆人陆根荣过来了：“老太太，太太，吃点东西吧，消消火，小姐这样了，侬俩个人可要保重，不能急出毛病来啊，不然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可怎么办？”
说来也怪，这个陆根荣轻声细语，面带微笑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两位女主人平静了许多，黄太太突然在脑海中闪过陆根荣在自己家的许多场景：“咦，这个孩子平日里到是乖巧，说话的得体，也不多事，很讨人喜欢，而且小姐也不讨厌他，我何不-----”，正想着，她看了一看婆婆，见婆婆也眼角带笑地看着陆根荣，于是，婆媳俩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句“阿荣啊----” 老电影《血泪黄花》剧照，故事主角就是黄慧如
“我？不行不行，小姐这个样子，我笨嘴笨舌地哪能劝得了她？”陆根荣听完两位太太的要求连忙摆手，“我看，还是让小姐去看看医生比较好！”陆根荣继续推辞。这时，黄澄沧有点急了，他扯着嗓门：“叫你去你就去嘛，哪来那么多废话？”黄澄沧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小妹，他见黄慧如被自己害成这样，内心有些愧疚，所以，也希望早点让黄慧如走出来。
黄朱氏示意儿子不要动气，她对陆根荣说：“阿荣啊，虽然你从苏州乡下来我们家时间不长，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对吧？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把我们家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把慧如当做你亲妹妹，你看现在，你妹妹这个样子，我们劝不了她，你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黄老太和黄澄沧见黄朱氏说的有道理，也附和着她，不停地问陆根荣“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陆根荣不好再推辞了，他把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搓着手说：“好！我就听两位太太和少爷的吩咐，试试就试试！那我去小姐房里了！”说完陆根荣就准备上楼梯往黄慧如的闺房去。
“慢点慢点”，黄朱氏叫住了陆根荣：“没想到你还是个急性子，你这一身汗哪能进得了小姐的屋子，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梳个头，体体面面的去。”
黄慧如闹累了，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这时她听到几下轻轻的敲门声，她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冲着门大叫：“啥人啊！我不吃饭！不开门！”
“小姐，小姐”门外传来陆根荣轻柔地呼喊，“是我啊！阿荣，我不是来给你送吃的。”
“不送吃的？那你来干啥？”黄慧如平时跟陆根荣无太多交集，觉得这时候他跑过来有些好奇。
陆根荣隔着门轻声说：“他们都出去了，我来看看你，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情我帮你！”
“我要自杀你也帮我？”黄慧如还是没开门。
“帮！帮！我们做下人的就是听主人的，你要吃要喝我帮你，你要真的不想活了我也帮你！”
“骗人！”也不知怎么的，黄慧如听到陆根荣这么说竟然觉得不怎么生气了，但是，她还是端着，只不过语气中多了一点娇气：“不带这样的，哪有帮人自杀的？”
陆根荣口气显得很认真：“真的，小姐，我见你这样生不如死，也很不舒服，加上你这么多天吵闹，搞得我也没睡好觉，我觉得，反正你这样活着也没啥意思，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大家都安稳了！说实话，我都帮你找好了绳子，还是新买的尼龙绳，比较结实，一吊就断气。”
黄慧如听陆根荣这么一说，气又上来，她边喊边拉门：“好啊！原来你们都想我死，肯定是我亲娘（奶奶）我妈派你来吊死我的，好！好！我就死给你们看！”说完，黄慧如拔去门栓一把把门拉开，但是，当她看见站在门口的陆根荣，却突然憋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弯下腰去。
原来，门口的陆根荣和平时黑毡帽、粗布衣，一身臭汗完全不同，此时他穿着由黄澄沧给他的一身黑绸袄，头发中分梳的十分滑溜，脸上白白净净，看上去和平时的下人陆根荣完全不一样，而重点在于，他手中竟然还捧着一束花，看上去十分滑稽，所以，黄慧如才会如此忍俊不禁，笑出了眼泪。
过了好一阵，黄慧如的房门又被打开，陆根荣下到厨房，面带得意，黄老太、黄太太和黄澄沧都围了上来，悄声问他：“怎么样了？”此时，陆根荣有点“反仆为主”，他指指锅台，示意厨娘：“阳春面！阳春面，小姐要吃阳春面。”陆根荣的话犹如雨后的彩虹，迅速让黄家变的光辉灿烂，黄老太太做阿弥陀佛动作，黄太太手捂着胸口，黄澄沧激动的胡说八道：“阿荣！好！干得好！你要能让我妹妹开心，我可以让你把她娶了。”话音刚落，黄老太太在黄澄沧头上拍了一下“瞎七搭八，胡说什么呢？”黄澄沧摸着头，傻笑：“老太太，我这不是开心了嘛？”“开心就可以胡说八道了？快点把面条做好，给你妹妹端上去！”黄老太太带着笑容骂着孙子。
热腾腾的阳春面做好了，黄澄沧刚要去端，陆根荣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他对众人说：“小姐刚刚平静一点，我骗他说你们都不在家，这她才答应偷偷吃一碗面的。我有个想法，这几天我要去小姐的房间的时候，你们最好避一避，出去会会朋友，逛逛南京路，等她心里彻底想通了再说。”大家一听他这么说，也都点头好，陆根荣见大家都没意见，端起面条，很庄重地走向了楼梯，在他身后，黄家人纷纷暗地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啊，这个阿荣派上大用场了。”
这样，陆根荣就成了黄家唯一能进入黄慧如房间的人，他给她端茶送饭，为她送去洗澡的热水，帮她倒马桶，成为照顾黄慧如生活的“专职管家”。关键在于，陆根荣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善解人意、会哄女孩子，有时还给黄慧如唱几句苏州评弹或民间小调解闷，而且由于黄家给了他“特别通行证”，陆根荣想在她房间呆多久就呆多久。
可是，两三个月之后，黄慧如和陆根荣这对同年出生的男女，因为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竟让他们之间产生了“爱情”。在此之前，黄慧如对男女间的关系更多地考虑的是成家立业，相夫教子，但是，受过教育的她此时却强烈地感受到那些在外国文学中存在的爱情就在自己的心中燃烧，而且，她当时还坚定的认为，只有这种地位悬殊、在世人看起来是不可能发生的情感才是真正的爱情，她，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爱情而感到骄傲和幸福，于是，她从疯狂地要自杀的状态迅速进入疯狂的恋爱状态了。
1928年农历春节，黄老太觉得经常去南京路瞎逛也没意思了，为了让陆根荣劝黄慧如彻底平静并开始新的生活，她提出要回苏州去走亲戚，让黄朱氏和黄家其他人陪她一起去，只留下黄慧如和“照看”她的陆根荣，没想到，她们离开的这近一个月，竟成了黄慧如和陆根荣的“蜜月”，而且，让黄老太太更没想到的是，黄慧如竟然在此期间珠胎暗结，和陆根荣有了孩子。继第一次自作聪明误了孙女的前程之后，黄老太又自作聪明地将陆根荣送到黄慧如身边，再次将孙女推向更加艰难的未来。
等到黄家人都回到上海的时候，黄慧如和陆根荣的私情终于东窗事发，并在上海滩掀起了轩然大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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