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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照亮的漫漫冬夜

 昆仑冷月 2018-11-29

原文@稻荷居 载于中读App

收割完晚稻,谷子还没晒干入仓,父亲就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个蛇皮袋,一道和村里的男人们下广东打工去了。

煤油灯照亮的漫漫冬夜

收割完晚稻,谷子还没晒干入仓,父亲就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个蛇皮袋,一道和村里的男人们下广东打工去了。为的是赶在年前还有三两个月时间,找点钱为孩子、老人置套过年的新衣,有了钱也可多办点年货,过个亮堂的年。家里剩下母亲,既要打理田里地头的活计,又要管顾我们三个孩子。那时我已在村完小上三年级了,两个弟弟还小,白天跟了母亲一起去地里,也会帮着母亲摘花生、捡裂开荚落在地上的豆子。

在故乡那个小山村,冬天来得特别早。进入冬天,夜长昼短,吃过晚饭,母亲收拾好碗筷,又安顿了弟弟他们早早上床睡觉。我伏在饭桌上的煤油灯下写白天的作业。那时村里还没有电灯,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或菜油灯。我家的煤油灯是用一个废旧的墨水瓶改装的,灯心就是屋后采的灯盏草做的。煤油灯的光昏黄黄的,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小块。母亲搬了椅子借着我写作业的余光糊鞋底。每年冬里,母亲都要给一家大小每人做双新布鞋。糊鞋底的糨糊做晚饭的时候,母亲就蒸上了,是用新红薯粉和水蒸的,蒸出的糨糊又白又黏。鞋底的料子多数用的是实在无法穿了的破旧的衣裤、被面,也有一些是平时做衣裤、被面剩下的边边角角,但有的人家边边角角也舍不得用,因为还可用来打补丁。那时,农村人过的日子虽然苦焦,但都很惜物,很少浪费,这样的日子比现在感觉要扎实。母亲每糊上一层底子,都要用热的烙铁烫平。热的烙铁按在布料上,散发出微微的热汽,热气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像是红薯蒸熟起锅时的味道,暖暖的甜。烙铁是放在母亲膝下火笼里加热的。在我们那里,家里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火笼,大的是大人用的,小的是专门孩子提的,用来御寒取暖,也可用来烘干衣服。火笼是用黄泥土烧制成的,形似半个空心圆球,下面有托底,上面是两根弧形的交叉提耳。这种取暖的工具,在一些地方叫手炉,只是我在许多地方都没看到过。

在故乡,山上杂木多,四季柴火都是杂木枝条和劈成块的木柴,每户人家院子里都堆满有一个角落的柴火。家家塑有烧柴的土灶,灶很大,可安四五口大小不一的铁锅。冬天时,灶膛里就会有许多烧尽的木柴剩下的火屎,火屎还是红通通地散着热。把火屎铲几铲到火笼里,盖上一层冷灰,就可暖上一晚上,手脚就不会无处可放了。

煤油灯照亮的漫漫冬夜

灯心草

我很快写完了作业,那时的作业不多,课本只有语文、数学两本书,不像现在的孩子,才上一年级,书包就大过了身子。做完作业我就看图书(我们那对黑白连环画的叫法)。父亲是个爱读书的人,他有个书箱,里面有大半是图书。那时我认的字有限,只能看懂一些图画,所以很喜欢看那些图书,尤其是那些英雄人物,画得生动好看,记忆深的有《杨家将》、《封神演义》、《林海雪原》、《岳家将》、《罗通扫北》。母亲糊着鞋底,不时问问我脚冷不冷,冷的话就用烙铁把我脚下的火笼拱一拱,拱开灰后,路出红亮的火屎,散发出更大的热,脚一会就不冷了。

收到父亲从外面寄回信的日子,母亲和我们三个孩子都会高兴一整天。到了晚上,母亲早早收拾好,怀里抱了三弟,旁边二弟伏在她腿上,听我在煤油灯下读父亲的来信。在我念到父亲说他在外有了活干,也不很累,干一天能挣到三十来块钱,吃住也不错,勿用挂念时。我们脸上都是笑着的。有时,父亲写的字我不认识,母亲就教我查字典。写回信时,是母亲用我的口吻口述,我写。母亲说的,无非是家里大小都好,三个孩子也很听话,田里的活没有多少,花生、豆子都收回来了,栏里的那头猪,到年底出栏的话会长到二百多斤……最后一句总是,在外面要保重身体,不用操心家里。

墙上的那本日历越撕越薄,冬天也越来越冷了,加在火笼里的火屎过不上多久就熄灭了。此时,在火笼里得加几块木炭,才能保证取暖。木炭是用质实的青杠树烧的,特耐燃。在八月里,父亲就在大山里烧好了一窑木炭,搬回来堆满了我家木楼上大半个角落,足够我们母子烧整个冬天。

煤油灯照亮的漫漫冬夜

母亲把鞋底都糊好了,又开始纳鞋底。我在煤油灯下看书,耳边响着母亲拉线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音。鞋底很厚,一般的针是无法穿过的,得借用锥子钻眼。母亲每用锥子钻眼前,都要在头发上擦一下,然后一手拿鞋,一手使劲用力把锥子穿透鞋底,再把针穿过,由于线比较长,母亲用牙齿咬住穿过的一头线,一边用手把线呼呼地拉过来。打鞋底的线是苎麻线,苎麻线是用一种叫苎麻的茎皮做的。许多人家都会种一小块地的苎麻,六七月份的时候收割了剥皮,用两片竹夹把外面一层青色的表皮夹尽,剩下的筋漂洗干净,晒干后就可根据需要搓成各种用途的线或绳。纳鞋用的麻线很坚韧,十分耐磨,常常是鞋底烂了,麻线还没断。纳鞋底是一针一眼的,纳久了,一灯如豆的煤油灯不是很光亮,母亲就会眼花,看不清针眼,就要叫我帮着穿针线。一双鞋底密密麻麻都是针眼,少说也有几千个吧。

日子就在母亲的一针一线里过去。进入腊月,母亲开始缝鞋面了。母亲做得最多的是灯芯绒面料的鞋面。灯芯绒柔软、暖和。弟弟和我的鞋都做好,母亲让我们一一试脚,无一不合脚,看着我们穿上鞋,蹦蹦跳跳的,母亲很幸福地微笑着。接着又继续做父亲的鞋面,等到父亲带着一身风尘从外面回来,母亲的鞋也做好了,年也开始了,只是母亲常常忘了给自己做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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