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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画十六观2-4-2

 高山仙人掌 2018-12-04
      老莲以自己的高古格调撕去文人画传统的温婉面纱,他所承继的是元代文人画的传统。元代文人画的发展出现了重大转向,不再像北宋那样着迷于生机活泼表相的表现,也不像南宋的马夏传统追求诗意盎然的境界。如倪云林的绘画,以寒山瘦水创造了独特的寂寞境界(其代表作《幽涧寒松图》、《容膝斋图》、《六君子图》等都是一湾瘦水,几片顽石,还有几株枯树当风而立,使人见画便有瑟瑟之感),其寂寞境界是无法以“气韵生动”的传统画学思想来解释的,他的画中没有生生不已,只有不生不死。老莲的“无生”艺术与冷元气象有深刻联系,他所追求的不是形式的活泼感以及对天地生生秩序的表现,而是通过对生生世界的否定,肯定无上永恒的超越境界。

第二,追求“静气”。老莲晚年的绘画有一种突出的“静气”,其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动了。其最晚的作品《古双册》二十开,约作于1651年,虽是仿古之作,却有独特风味。如老子所说:“损之又损,以近于无为。”陈洪绶于此只在做“损”的文章,荡去了一切喧嚣,平灭了一切冲突,去除了人世间的一切繁华,惟留下千年静寂的寻觅。如其中一幅《陶渊明像》,画陶渊明拄杖独行,目光幽邃,神情凝重,衣纹折转,如铁块堆积,色彩幽冷,千年的悠然和无奈流泻笔端。又如其中另一幅《罗汉图》,也是以幽冷的笔调画一罗汉席地而坐于茂林之下,罗汉衣纹如浪卷,与山石相呼应,神情古异,款“弟子陈洪绶敬图”。画中静寂的气氛森然逼人。

老莲绘画的“静气”,不是相对于喧嚣的安静,也不是彰显宁静如止水的心灵气象,而是中国艺术哲学所张扬的“永恒的寂静”。如用佛学的话说,以“寂”来表现更确当。禅宗有“青山元不动,浮云飞去来”的著名话头,青山云飘水绕,花木扶疏,怎么能不动呢?但禅却不这么看。有位禅宗上堂说法:“柳色含烟,春光迥秀。一峰孤峻,万卉争芳。白云淡泞已无心,满目青山元不动。渔翁垂钓,一溪寒雪未曾消。野渡无人,万古碧潭清似镜。”老莲晚年的绘画几乎是在活画这“青山元不动”的境界,不是画外在环境的无声无息,不是对运动感的排斥,而是张扬心灵的静寂,超越纷纷扰扰的世界表相,进而探索内在的真实。(图10-32)

第三,无生处求生。老莲等所创造的“无生”境界,并非对活泼泼生命境界的反驳,而是换一种显现世界的方式。因为在中国艺术观念中,有两种不同的“活”,我将其称为“看世界活”和“让世界活”。

儒学等影响下的“生意”观是从形式美感入手,进而发现宇宙天理之活,属于“看世界活”。而受道禅哲学影响的寂寞世界不是于形式本身追求活意,而是让人放弃对物质形式的执着,让世界自在呈现。深受道禅哲学影响的倪云林、陈老莲乃至后来八大山人、渐江等的绘画不是“看世界活”,而是“让世界活”:不是画出一个活的世界,那是物质的,而是通过寂寥境界的创造,荡去遮蔽,让世界自在活泼—虽然没有活泼的物质形式,却彰显了世界本原的真实,所以它是活的。

“看世界活”和“让世界活”,反映了两种生命态度。前者从世界的“有”入手,承认外在的世界是实在的,承认人对世界的控制作用,强调世界的活意是在“我”的观照中产生的,“看”的角度决定了我和世界的关系,可以说是一种“有我的生命观”。而后者则是一种“无我的生命观”,按照道禅哲学的观点,在“看”的方式中建立的我和世界的关系,是主体和客体、我心与外物的关系,在这样的态度中,我为物立法,物我互为奴役,而我让世界活,是人从世界的对岸回到世界中,不是停留在色相上看世界,色相世界也不是引起我情感的对象。一个绚烂的世界变成一个淡然的世界,绿树变成了疏林,山花脱略为怪石,潺潺的流水顿失清幽的声响,溪桥俨然、人来人往的世界化为一座空亭,丹青让位于水墨,“骊黄牝牡”都隐去,盎然的活意变成了寂寥的空间。这时,我淡去了,解脱了捆缚世界的绳索,世界在我的“寂然”—我的意识的淡出中“活”了,或者是世界以“寂然”的面目活了。(图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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