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散文」老井 石磨 马灯

 昆仑冷月 2018-12-09

[散文] 老井 石磨 马灯

作者:书轩||荐稿:一默

人生中,家乡是我们最难以忘怀的。无论家乡是贫穷还是富足,家乡的山,家乡的水,还有家乡的人,这些构成家乡的要素,都是我们永远的眷恋。

我的家乡虽然说不上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家乡父老都是土得掉渣、世世代代土坷垃里刨食的庄稼汉,但是,他们却是天底下最纯朴善良、最勤劳至诚的农民。家乡的土地是肥沃的,你随便洒下一把种子就能发芽、开花、结果。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思念的情愫。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村东头的那口老井,村西头的那盘老石磨,还有父亲留给我的那盏老马灯。

【老井】

老井

谁也不知道

它哺育了多少生灵

亘古至今

才渐渐完成了使命

村东头的这口井,说不上有多少个年头,养了几代的人,辘轳上那被井绳磨出了深深的印痕,就是它数不清的沧桑的年轮。常听老人们说,这口井的水好,甘甜、清澈、养人,村上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还身板硬朗,农活样样可行。孩子们冬天里冻得鼻涕邋遢,夏天里热得满身长出热痱子,也挡不住他们结实地长大。还听村里一个大婶说:过去,有一个老奶奶和媳妇吵架,一气之下跳井了。可当人们急忙赶来营救时,往井下一看,老奶奶坐在井里的水面上(其实老人是坐在了提水的柳罐上)。人们把老奶奶救上来,她却毫发无损,真是个奇迹。后来,这口养人又救人的老井更加被人们所崇拜,每逢过年过节,就会有人把红布条系在辘轳的架子上,你系、我系、他系,风一吹“呼啦啦”一片红,成为小村逢年过节一道独特的风景。我想:人们是以求平安,以求保佑,以求赐福吧!

小的时候,每当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在被窝里就听到人们去井沿打水的辘轳“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声。每当这时,随之也听到院子里爸爸拿起扁担挑起水桶的“哗啦”声,爸爸也去井沿儿挑水了。

老井,也是一个传播信息的平台,村里人们挑水一般都是在清晨和晚上。三五个人遇到一起,大家就依次把水桶放在井台下排着号,扁担放在水桶上或是抱着扁担,然后就聊天,说着各自的家事儿,村上的事儿,农活的事儿……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也就又续上了一个新的话题……

爸爸挑水回来,边往大水缸里倒水,边和妈妈说着他听来的新闻:“刘老三的老婆和媳妇吵架了,闹着分家呢。”“老王二哥的三小子婚定妥了,昨天晚上都定彩礼了。”“听说李大个子他爹病得够呛……”妈妈认真地听着,也好奇地打听着。随后,爸爸又接着挑水去了,也接着录回些新闻简报,回来播放给妈妈,直到把大水缸装得满满的。

走向老井打水台,有五步缓缓的台阶,井台左右两侧放水桶,因为这样方便左右撇子的人提罐倒水,当然还是右撇子的人多。冬天里,老井右侧提罐倒水洒出来的涓涓细流,渐渐地冻成一条五、六十米长的冰道,一直延伸到行走的路上,这儿也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我常和小伙伴们去井沿儿上溜冰爬犁,打嗤溜滑,踢“冰鬼儿”。这些游戏中有着小小的冒险成分,磕、摔、碰、撞是常有的事,玩渴了、累了,见有来挑水的大人打上一桶水,不管是渴的还是不渴的,大冬天的都要过去把小嘴巴搭在水桶上“滋滋”地喝上几口,挑水的大人常会喊上一声:都离井台远点儿!掉井里咋整?孩子们却不以为然,该玩的玩,该闹的闹,这是我们山村孩子们冬天里最爱玩的游戏,也是最开心的时候。都说农村的孩子抗摔打、皮实,我想就是从这些游戏中练就的吧。

北方的井深达四、五十米,夏天井下十几米处的井壁也常年结有厚厚的冰层。三伏天,太阳毒,炎热难耐,小孩子们常常闹着大人去井沿儿给镩冰消夏解暑。镩冰,就是大人们把冰镩(冰镩是东北冬天镩河冰捕鱼的专用工具)绑到一根长十几米的木杆子上,竖到井里,大人趴在井台上,一只手握着木杆子往下镩井壁上的冰,另只手拉着提水的柳罐绳,控制着柳罐接镩下来的冰块儿。当把满满的一柳罐的碎冰提上来的时候,孩子们便一拥而上,那晶莹透明的冰块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孩子们双手捧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儿,就象是捧着剔透的水晶,放在嘴里“咔吱咔吱”的嚼着,把小手冰得通红通红的。那种惬意的感觉,那个兴奋劲儿,就连现在的孩子吃着哈根达斯或是萨伦意大利冰淇淋也没有那个甘甜、清凉的爽劲儿。

【石磨】

石磨

它就象一座老钟

一圈圈地追赶着星辰

直到磨碎了自身

也追赶不上岁月的匆匆

村西头的社里马棚东边,有二间老屋,老屋里有一盘老石磨。社里常年有一位年老体弱的农民(磨官儿)和一头也同样是老弱的瘦马,来完成全村里人一年的米面口粮的磨制。这盘老石磨就这样常年不停歇地跟着太阳转,跟着星月转,转着人们艰难而又滋润的日子。磨平了就凿,凿了再磨平,就这样“咕噜咕噜”不知磨掉了多少岁月的痕迹,这就是村里磨米、磨面的小作坊。

记得小时候最热闹的是年底家家户户淘米磨面蒸粘豆包了。淘米,就是把大黄米(没脱壳时我们东北地区叫糜子,就是黍米,磨成面可做粘食。粘:读nian二声)或是小黄米(黍的一种,形似谷子),用水淘洗干净,装在用秫秸篾儿编的篓子里淋干水,用雪爬犁拉磨房去,把淘好的米一家挨着一家地放着排号。排到谁家了,老磨官儿就喊上一声,于是这家主人就把米背过来,倒在地上的一个大笸箩里,由磨官儿掌握着数量往磨上填米,摊开,喊着老马开磨了。老磨官儿躬着背走在老马的后边,一圈圈地跟着磨盘转着、刮着磨上的米,不时把磨好的面收起来由主人用筛子筛选。筛下来的是面,筛里剩下再填到磨上继续地磨着,直到都磨成面粉,装好袋子拉回家。和好面放在炕上发面(发酵),然后烀芸豆攥豆馅儿,过了一夜,面发好了,母亲和姐姐们就开始揉面、包馅儿、上屉、烧火、起锅,一个个大小均匀、热汽腾腾的粘豆包就蒸好了,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新出锅的粘豆包,再沾上自家熬制的糖稀(把甜菜去皮洗净切碎榨压出的水汁放到锅里煎熬,直至把水份煎没剩下暗红的稠糊糊),咬上一口,甜得掉牙,粘得筋道,香味爽口!直到今天看到大街上卖的粘豆包,就仿佛听到磨房里那“咕噜咕噜”的石磨声……

【马灯】

马灯

不怕雨

不怕风

因为心中有光明

在我小的时候,马灯是很让人羡慕的照明工具了。马灯只有社里才有的,更官儿提着它夜里给牛马填草料,天还没亮时拎着它在村里走两遭,第一次大约凌晨二点左右,喊着:做饭了——做饭了——于是,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透出了微弱的灯光,开始做早饭了。过一个小时,更官儿再次提着马灯喊着:“上工了——上工了——”随后就听到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到社里集合,准备下地干活了。在那“农业学大寨”、大造梯田、为“亩产万斤粮”挑灯夜战热火朝天的年代,那挑的灯就是这曾立下汗马功劳的马灯。它照亮人们心中的理想,以“大干快上”的豪情投入到大生产。

在没有电的年代里,家家照明用的都是灯光如豆的洋油灯,马灯是夜晚最亮,也是普通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因为它昂贵又费油,这在粮紧油缺的日子里,真可谓是个奢侈品了。

我家有一盏马灯,不过也不常用,只有过年过节了才舍得点上,来照亮年节的气氛,爸爸说,是为了让孩子们过年高兴。还有就是村里晚上来“说书”的或是演皮影的,父亲就会给我点亮这盏让许多人都羡慕不已的马灯,让我提着它,照亮我出行、回家的路。

家乡离我很久远了,父亲也离开了我很多年,唯有这盏马灯至今仍然被我保存着,每年的除夕和元宵节晚上,我都会点亮它,挂在我家的阳台上,古旧的马灯与现代生活格格不入,让妻子很是不解,甚至她嗔怪我有些太土气,可就这土气让我感受一种特别的亲切,还有那现在很难体会到的、久违了的、那浓浓的年味儿。

今年,我仍不例外地在元宵节点亮了这盏马灯,挂在阳台的窗户上,然后和女儿下楼放焰花。走下楼来,我看见三、五个老者站在我家楼下仰头观望:“这是谁家呀,还有这个老物件?”我站在一旁不作声地看着这些老者,一个又一个地围拢过来,年轻的看一眼:“这是什么灯啊?”说完走了。可老人们越聚越多,有十几个人过来观看。这时,我对女儿说:“去,上楼把灯拿下来。”女儿把马灯拎下来,几个老人家围过来,看着、说着。一位老伯提起马灯,端详着:“这个呀,真是五、六十年代的啊,唉,今天看到它,你说怎么一下子就想家了呢?就好象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了,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老人显得很激动,我也明白老人家的所说所指。然后他把马灯递到我的手上:“你买的?留着它,这是个好东西!”我说:“不是买的,是家父留下来的,我一直保留着。”“哦,挺好,留着它,这是个念想啊!”

是啊,这是个念想啊!它曾是一个时期的缩影。它能让我想起我儿时的无忧与欢乐,想起那个时代的印迹与亲切,想起我的老父亲和那如山的父爱。

昨天的时光,已随着那远去的辘轳声渐行渐远;岁月的脚步,也早已走出了那盘老石磨循规蹈矩的轨迹;历史的天空,依然闪烁着老马灯曾经的光明!流年似水,往事如风……可那熟悉又亲切的辘轳声,时常回响在耳畔;那走不出圈圈的驼背的身影,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父亲的那盏老马灯,依然照亮我出行和回家的路!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