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陛下最大。
周勃躲过去的事情,他儿子没躲过去。
这就叫没办法。
作为“将二代”,周亚夫素质不错。
他带兵确有一套。
有一个时期,文帝在长安周边的霸上、棘门、细柳安排了三个将军,防备匈奴,周亚夫占一个。
他驻在细柳营。
文帝去检查工作,到了霸上、棘门,都是车驾长驱直入。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迎送。
而到了细柳营,车驾被拦下了。
先头的工作人员喝道,一号来了,快开门。
周亚夫部下说,将军有令,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文帝没办法,派人持节,跟周亚夫打招呼,说皇帝来了,想进去看看部队。
于是周亚夫下令给那个部下。
营门开。
文帝入。
车驾欲驰,士兵提醒,将军有令,营中限速!
“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
见了文帝,周亚夫军容严整,手持兵器,作了个揖。
说按照部队上的传统,“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军礼就是这样。
意思是,这个场合,就不跪了。
文帝心动。
他从车上站起来,酝酿好表情,挥手一句,同志们辛苦了。
检阅一圈,成礼而去。
离开时,还特意派人给周亚夫送去口谕,说你也辛苦了。
“皇帝敬劳将军。”
这事轰动了长安的圈子。
“群臣皆惊。”
都说周亚夫胆子真大。
文帝则指示,不要妄议,朕心里有数。
“嗟乎,此真将军矣!”
霸上、棘门那两个,光搞政治去了,怎么打仗?
“其将可袭而虏也。”
念叨赞叹了好几天。
文帝对周亚夫有了结论:军事素质不错,禾辛意识不强。
能掌握的时候,可以用。
文帝死前,对太子说,真有事时,让周亚夫上。注意艺术。
太子说,知道了。
文帝崩了是景帝,景帝比较阴。
他上位第三年,吴楚七国之乱,老刘家自己打起来了。
景帝就让周亚夫做太尉,负责戡乱工作,东击吴楚。
周亚夫设计了一个在军事上十分靠谱,在政治上十分愚蠢的战略。
他打开地图,为景帝分析道,陛下请看,叛军是这么来,这么来,正面打,不好打,最好牺牲梁国,用梁国做诱饵,吸引叛军主力,消耗之,然后我们打他的补给线。
“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
梁国是景帝唯一胞弟刘武的封国。
刘武是太后心上的孩子。
太后爱刘武,胜过爱景帝。
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景帝兄终弟及、传位梁王都好几回了。
周亚夫趟了浑水。
这个战略,梁王出事了,太后那边就有事。
梁王立功了,太后那边更有事。
哪个事都不小,一个比一个事大。
特别是梁王立大功之后的局面,高干们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太后的“宜传位梁王”就更兴头了。
你怎么站队? 安定的局面怎么办?还要不要?
这就是政治。 作为高级将领,周亚夫不谨慎了。
他只问,陛下,您看,就这个,行不行?
景帝想了半天,最后说,行吧。
“上许之。”
事情就这样成了。
叛军猛攻梁国,周亚夫引兵迂回,深壁而守。
梁王天天打电报,说援兵,援兵!
周亚夫说,我这里也很难,实在过不去,大王再坚持坚持。
梁王就一边操周亚夫,一边给景帝打电报,说陛下,皇兄,我这儿都快打残了,请陛下降诏,命周亚夫驰援。
景帝当然说,好,知道了,弟你辛苦了,朕都知道,朕这就降诏。
周亚夫当然“不奉诏”。
君臣计议已定嘛。
他继续让梁国和叛军拖着,一直拖到差不多了,叛军粮尽了,军心乱了,这才出击。
大胜。
“吴楚破平。”
人人都说太尉的计谋好。
梁王说,我X他个计谋好!拿我玩计谋!
“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郤。”
梁王每次来中央开会,都要在太后面前骂周亚夫,说我这大功立得真窝囊。
太后就看景帝。
景帝就不说话。
宫里的事,怎一个乱字了得?
躲都躲不及的,你还跳进来。
你要是还没意识到的话,那就更傻了。
景帝继续装。
周亚夫做太尉之后,又做了丞相,进步得心安理得。 两代功臣,两次拨乱反正嘛。 他觉得老周家对得起老刘家。 景帝则越来越佩服老爹对此人的结论。 有好几回,周亚夫就事论事,让景帝下不来台,被认为不配合。 景帝当时默然,心里骂了个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别老扯高皇帝的规矩,现在我是皇帝。 高皇帝的旗是要高举,那朕是不是旗? 骂完之后,思路清晰。
终于该办他了。
景帝的说法是,朕也得为儿子着想啊。
“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周亚夫轻易就被景帝“激将”了。
皇帝请你吃饭,你还敢挑三拣四、不辞而别?
你就是“怏怏”嘛。
有关部门很快做成一个案子,说周亚夫的儿子偷买了御用之物,僭越了。
景帝就让周亚夫对有关部门做个情况说明。
工作人员就来到周亚夫府上,说,您讲,我记。
周亚夫说,你记个屁。
周亚夫的想法是,他老刘家的麻烦,是不是我姓周的给他了的?这样搞我,好意思吗?有意思吗?好看吗?
他觉得景帝不至于。
因为这个案子太拙劣。 手法太糙。
这就“僭越”的话,那“僭越”就多了去了。
那么多高干,私生活上,谁没点这个?
真不至于。
都要讲个政治影响嘛。
不料景帝心说,屁政治影响,办你就是政治影响。
“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
你不做情况说明是吧?好,朕还不要了,走程序,直接下廷尉狱。
查。
“诏诣廷尉。”
这就好办了,依着法,一步一步来。 朕还怕掌握不了说法?
廷尉谨慎,亲自出来审周亚夫,说听说“君侯欲反邪”?为什么呀?
周亚夫再托大,此时也要给廷尉面子,就配合审问,说我没想反。
廷尉就说,那您买那么多兵器和铠甲干嘛呀?整整五百套啊。
周亚夫说,那是葬器啊,又不是真的,将来办事用的。
廷尉说,哦,那就是想到那边去反了。
“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周亚夫,我X你@#¥%……&……&
廷尉一笑,那好,问题清楚了,刚这句我就不记录了。
他让周亚夫踏踏实实住在狱里等结论。 又特意关照了一句。 哦,这个房间,你爹也住过一段。 周亚夫这才觉得自己不懂景帝。 他想啊,想啊。
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最后,绝食五日,呕血而死。 司马迁就评论了一句话,可怜,不学习历史经验。
“庶人不议斋”随笔,读史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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