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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国初第一词人”纳兰性德并美 是“吟坛宗主”的莫逆之交

 箭走篇疯 2018-12-10

梁乙真先生在《清代妇女文学史》一文中论及“满洲文学”时,曾指出当时闺阁文学极盛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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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新觉罗氏,以满族入主中原,二百七十余年;其文物学术之盛,实远过金元。即其间诗媛词客之众,亦非两朝所能及也。昔王幼遐毕生致力于词,及论词至满洲,尝曰:‘满洲词人,男有成容若,女有太清春而已。’然此不过举其最著者言之耳,他如《兰轩遗集》之宗室兰轩,《绚春堂吟草》之乌云珠,《冷斋吟初稿》之冰月,《如皋诗草》之莹川,亦皆皎皎者也。置于觉罗八姑科德氏完颜兑硕塔哈、库里雅氏龄文,则又各擅特出之才,能自鸣于一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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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著录满族闺阁诗人的著作,主要有《清闺秀艺文略》、《名媛诗话》、《八旗艺文编目》、《熙朝雅颂集》、《清代闺阁诗人征略》、《贩书偶记》、《历代妇女著作考》等。

见于以上著作中的满族闺阁诗人,主要有:乌云珠、觉罗学诚、巴延珠、文篁、冰月、百保友兰、多敏、佟佳福晋、莹川、郭洛罗氏、西林旭、完颜妙莲保、完颜佛芸保、完颜金樨、梦月、瑞芸、湘岑、龄文、毓敏、寿淑、浣云、纳兰氏、书青、富察华笃、完颜兑、纳兰筠德、睿太福晋等,但其诗多散佚不见。

有诗存世的主要有:思柏、养易斋女史、兰轩女史、兆佳氏、希光、巩年、顾太清等。其中顾太清传世作品较多,是满族闺阁作家中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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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代词坛上,顾太清(1799-1876)是与被称为“国初第一词人”的纳兰成德并美的著名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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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诗集《天游阁集》和词集《东海渔歌》,在清代文坛产生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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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启孮先生在《顾太清与海淀》一书中指出,顾春系鄂尔泰(康熙朝举人,后为雍正皇帝心腹,为满洲镶蓝旗人)之后,祖父鄂昌乃鄂尔泰之侄,曾官甘肃巡抚,但在乾隆二十年的“胡中藻诗钞案”中获罪,并赐自尽,而鄂家也因此受到牵连,成为罪臣之后

为此,顾春(本名西林春)在入贝勒奕绘室时,伪托荣府护卫顾文星之女,改名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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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的西林春曾随父在江南一带漂泊,在她后期的词中还时常流露出对当年零落生涯的感喟。以其四十一岁时所作《水调歌头·中秋独酌(用东坡韵)》较为典型,其词云:

   云净月如洗,风露湛青天。不知今夕何夕,陈事忆当年。多少消魂滋味,多少漂萍踪迹,顿觉此心寒。何日卸尘鞅,肥遁云水间。

    沃愁肠,凭浊酒,枕琴眠。任她素魄,广寒清影缺还团圆。谁管春庚秋螀,毕竟人生如寄,各自得天全。且尽杯中物,翘首对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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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正是因为自幼的飘零生活,孤独无依而又愁肠满怀,顾春笔下这种人生的荒芜感比别人更为强烈,当然,在这荒芜的人生中,她自然也更期待着“卸尘鞅”的精神解脱,较早地显现出“各自得天全,且尽杯中物,翘首对婵娟”的自足挥洒、甚至放浪行迹的人生姿态。

其诗、词,看似雅正、清丽、娴淑、平淡无奇,而实质隐藏着内心傲睨万物、脱落尘俗、神色自足的个性,以及并不求诸名利的率真。

况周颐《蕙风词话》中,把顾太清和纳兰成德并列,有“男中成容若(纳兰成德),女中太清春(顾太清),直窥北宋堂奥”的评论;词学者王鹏运(幼遐)在《小三吾亭词话》中,也提到“论满洲人词者,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语”。沈善宝在《名媛诗话》中评论顾太清时,言:“太清才气横溢,援笔立成。待人诚信,无骄矜习气,唱和皆即席挥毫,不待铜钵声终,俱已脱稿。《天游阁集》中诸作,全以神行,绝不拘拘绳墨。”人们看到了她的才气与人品,却往往忽略了她真实而复杂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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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顾春挚友、清代钱塘(今浙江杭州)著名闺阁作家、被世人誉为“吟坛宗主”、“闺阁诗坛盟主”的沈善宝所论,顾春诗“无骄矜习气,唱和皆即席挥毫,不待铜钵声终,俱已脱稿”,总呈现出一种建立在淡雅心境之上的娴淑气质,实际上这淡雅宁静而即席挥毫的笔墨,正是她将自我融入自然而又忘怀一己的生命写照,如其《丙戌清明雪后侍太夫人游西山诸寺》:

 三月山花尚未发,一春忽忽过清明。

 云移列岫山无数,雪满丛林树有声。

 怪石自成蹲虎势,老松谁与卧龙名。

 晚晴碧涧添新水,归路回看暮霭平。

可以说,抛却形名的束缚,而求得娱心自适的心灵解脱,是顾春诗学的核心命题,诗云:

纫兰为佩桂为楹,沧海桑田几变更。

芳草微霜悲宋玉,马蹄秋水感庄生。

诗如陶谢终为累,道贯聃周亦强名。

此日登高长太息,凌风谁见远游情。

萧萧万壑树声威,栉比新篱照落晖。

谷口千家炊晚饭,豳风九月授丝衣。

从来山势无惊患,终古人心有是非。

南望金星升暮霭,寒鸦犹带夕阳飞。

《庄子》“马蹄”与“秋水”篇的主题,是反对一切对人性的羁绊,主张返璞归真,同时也以相对论的观点看待世间万物,更强调无名、无己、无功的人生清净与至乐境界。顾春《天游阁集》之笔亦常以冷眼观物、静心自怡,时有脱尘之趣,在在体现着向自我本心回归的“庄趣”。

实际上,在顾春早期的诗歌中已呈现出游仙出尘的心理倾向。

《天游阁集》卷一开篇的游仙四首之一:

巫山高巍巍,江水碧深杳。

中有阳台人,清容舒窈窕。

翠袖倚朱阑,颜色常美好。

我欲往从之,不见三青鸟。

其出尘离俗的旨趣,与其作为罪臣之后,对盛衰的敏感、以及人生的无助有关。《拟艳体四首》虽是以描写爱情的香艳诗入题,但这组诗开篇即写——“流水飞花随去处,断虹残日各西东。武陵洞口云深处,踪迹难寻踏雪鸿”,在太清看来,这人生的美好,就如同“流水飞花”、“断虹残日”,终将“随去处”、“各东西”,终如“雪鸿难寻”,在她的人世观照里充满着哀伤的色彩。

在其《五杂俎六首》中,更是连用六个“不得已”宣泄人生的无奈——

“不得已,客中思”

“不得已,井底蛙”

“不得已,趁斋僧”

“不得已,八风舞”

“不得已,从军别”

“不得已,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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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其早期的诗作中已呈现出离尘自适的精神情趣,这心理诉求比任何人都要执着与强烈——“沧海回看几变更,灵台旷劫自耕耘。玉壶常有金精在,不许人间下士闻”(《题唐寅画》),正是这心灵的自况

道光十八年(1838),丈夫奕绘去世顾春诗中所呈现的人生虚无与哀感更加浓郁,诗,作为其最后的精神归宿,在虚幻无寄的生存中,终以独步艺境的姿态呈现。试看其《四十初度》:

百感中来不自由,思亲此日泪空流。

雁行隔岁无消息,诗卷经年富唱酬。

过眼韶华成逝水,惊心人事等浮沤。

那堪更忆儿时候,陈迹东风有梦不。

需要指出的是,顾春的诗学倾向,与“性灵”派的真率彰显有着本质的不同,后者仍以入世的诉求书写此在的关怀;而前者,却以出世之心寄情于“诗”,获得生命的自足。在咸丰以后的闺阁诗坛,顾春正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典范。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古代作家,往往会在不同的文体驾驭中熔铸不同的人生喟叹,顾春《东海渔歌》的词学旨趣,与她的《天游阁诗》不同,更多呈现出——以“气格”为宗、追求浑厚和雅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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