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受血气左右的动物。血气来时如铁似钢,血气消时是烂泥一摊。血气方刚时意气用事,过后平静下来又追悔莫及。唐人罗虬,善诗词,与罗隐、罗邺齐名,世称“三罗”。因累举不第,曾从鄜州李孝恭。李孝恭府中有歌妓杜红儿,与罗虬交往甚蜜。有一次,他请杜红儿唱“卡拉OK”。李孝恭唯恐坏了自己的名声,就向杜红儿交待几条纪律。纪律无非是几要几不要之类,总之红儿当晚的行止便让罗虬很没面子。罗虬恼羞成怒,便拔刀砍杀红儿。坐罪之后深感内疚,乃以忏悔、罪责的心态写下《比红儿诗》一百首。那时的人还不懂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要不这倒是有资格申请。但有人细心地读完了这一百首绝句后说,这一百首只是一个味,读一首也就足够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读一首吧: 够了,够了,再列举读者也看烦了。总之,这红儿是比西施、卓文君、赵飞燕、杨玉环更漂亮的美人,可诗人既然那么迷恋红儿的美色,又怎么一丢面子就砍杀自己的恋人呢!也许下面这首绝句倒是透露了一点天机: 裂缯,用的是妹喜的典故。据晋人皇甫谥《帝王世纪》载:“妹喜好闻裂缯之声而笑,桀为发缯裂之,以顺适其意。”红儿令罗虬六神无主,命都没了,那还有心思偷着乐。或许正是连闲事也争能不得,郁郁不得志而倾注浓情于红儿,而当红儿在众人注目的场合竟给他一个难堪时,便拿红儿发泄心中诸般愤恨了。其实,这便是“懒将闲事更争能”而走向反面极端。这也看得出,罗虬事后的比夸红儿,掩饰不了砍杀红儿那当儿骨子里压根儿没把红儿当正人看。 其实,也怪不得罗虬。那时的文人,大扺都把妓、妾、婢看成如同任人骑玩之马。无论是官妓还是家妓,都处于类似半奴隶的地位。官员或主人可以任意处置她们,可以卖,也可以当礼物赠人。因此,妓、妾如“笼鸟无常主”。白居易有一首绝句《移牡丹栽》说的就是妓、妾频繁换主的情形: 白居易对“百处移得百处开”的婢妾妓女又惜又恨,却丝毫不思量这令其“堪惜还堪恨”的境况究竟是谁造成的,难道“三年五岁间,已闻换一主”会是婢妾自己乐意所为吗?明知供人玩乐的妓妾无力掌控自己,白居易怎么又能恨她们不能专一终始呢?白居易这种不讲权利平等而只要女子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观念曾经害死了一名女诗人关盼盼。 关盼盼是徐州镇帅张愔的爱妓,张死后关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在燕子楼独居十余年,留有《燕子楼》绝句三首,十分感人。白居易从张愔幕僚张仲素手里拿到关盼盼诗作,遂和诗三首。这便是有名的燕子楼诗事。关盼盼的原作第一首写独守空楼相思之苦: “秋来只为一人长”,这是对盼盼的不幸给予深深的叹息和同情。但这种同情的表达并未明白说出,因而显得含蓄委婉。白居易这首和诗,既和得贴切(延续了残灯、秋霜、合欢床、独眠人的意象),又和得精巧(增添了“拂卧床”动作揭示其身份和生活现状),同时也充满了人性关怀,这与原唱既相衔接又不雷同,当是一首和诗佳作。 盼盼第三首原作写自已心死意冷,万念俱灰: 鸿雁和玄禽(玄禽即燕子),都是气候变迁的候鸟。鸿雁每年秋天由北向南飞,燕子每年春天由南飞往北。“适看”与“又睹”,表明一年过了又一年。这是第一层意思。鸿雁又是传书的信使,燕子则雌雄成对,双宿双飞。逼社是说社日即古代祭祀土地神祈祷丰年的日子已在眼前。燕子结对飞来,社日将到,本该让鸿雁传信,可人已逝,意绪顿空,那还有什么心思瞎凑热闹。看看那墙上挂着的玉箫,书房摆放的瑶瑟,多么心爱的乐器,都结了蛛网,布满灰尘,本该侍弄一下,但生活情趣都没有了,那有心思去收拾,就让其腐烂好了。这是哀叹自己的青春已随爱情生活的消逝而消逝,心态比较悲观。白居易作为一个长者,一个贤人,本来应该在和诗中劝慰她,开导她,毕竟人生并非专为那个人活着。命运即使给你关上一层门,你也有权利再开一扇窗。快乐而顽强地活下去,人生还有未曾见过的好风景。但这个本来素有同情心的诗人,却反而在第三首和诗中却突然从同情怜惜的立场转向模棱两可的议论,和诗曰: 有客洛阳回,是指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与白居易相见一事。尚书墓就是张愔墓。曾到尚书墓上来,是指张仲素来之前,曾到张愔墓地去看了一回。他告诉白居易,坟边种的白杨树都已经长得又高又粗,可作柱子了。白居易据此便以感叹“争教红粉不成灰”,卒章显意。问题便出在这结句上。或许白居易的原意,是说墓前的白杨树都长大可用为梁柱了,他宠爱的女人怎么熬得住这漫长孤寂的岁月呢?但在关盼盼读来,那意味便大不一样了。尤其是白居易和诗三首之外,还写了另一首随赠绝句,其诗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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