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欧阳修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这首词足够美,风花雪月,写的是人间至情至爱之事。 但这首词的作者,是个响当当的大男人,并且被赠词的那位朋友,也是个汉子。 但您不要误会,两位只是好朋友,词人相别,总得用诗词来表达不舍。 可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员,句子里面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于是就借助女性视角,来肆意抒发好友别离心中的愁苦。 欧阳修朋友多,桃李满天下,其实和他的三张王牌紧密相连。 第一张牌:勤于学习,精益求精 如果把北宋文坛比喻成一座大学校,其中的校长,当仁不让会是欧阳修。 欧阳修,何许人也?看了他的学生名单,你可能会惊讶他的朋友圈: “唐宋八大家”里的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王安石,都是他的学生; 包拯、司马光、韩琦、文彦博,都是以布衣之身被他提携,名扬天下; 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载、程颢等,都受过他文学观点的影响。 ...... 能教出这么多个个名垂青史的优秀学生,这个老师可不简单。 但是欧阳修可不是世家子弟出身。他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孤儿寡母去投奔穷困的叔叔,寄人篱下。 没钱上学,母亲就拿着芦苇,在沙地上写字教欧阳修读书; 没钱买书,欧阳修便到街坊家去借书来抄。 童年的欧阳修一无所有,只有一颗废寝忘食向学的心。 是金子终究会闪亮,欧阳修不到十岁,就已经是远近皆知的神童。 叔叔看到后,对欧阳修的母亲说: “嫂子不必担忧家贫子幼,你的孩子有奇才!不仅可以创业光宗耀祖,他日必然闻名天下。” 结果欧阳修两次高考落榜。家人还在担心他能否承受失败的打击,欧阳修却什么都没说,关起门,埋头苦读,又是六年。 面对命运不妥协,面对困难不退缩,才能做自己的英雄。 就这样,平民少年欧阳修靠着借书,寒暑苦读,终于在高考中光耀门楣,成为了湖北省文科状元。 欧阳修文学水平高超,可谓一代全才,苏轼是这样形容欧阳修的: 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可欧阳修大部分诗词作品,却都是风月之词。 词里的“风月”,无论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还是风云变幻的崔嵬,两种人生,欧阳修身上都有。 写小女生: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飞。 写新婚:晓色初透东窗,醉魂方觉。 写少妇:别后不知君远近。 叶嘉莹在《唐宋词名家》一书中说: 非庙堂之上的“游戏”之词,才可见一个人真性情的流露。 欧阳修直写“风月”,婉转煽情,我们通过诗词感受到的,却是他对女性的怜爱悲悯。 妇女之友欧阳修不光对女性心态颇有研究,对男人也很“负责”。 他为韩琦写了《昼锦堂记》,韩琦拿到后,非常高兴: 永叔(欧阳修)文采斐然,不是盖的! 没想到过了两天,又来一篇,韩琦细一看,只有两字改动: “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改成了“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 不光语气柔和了,文章还多出了一层因果关系,韩琦拍手称秒。 老年的欧阳修依然认真,时常拿出年轻时的文章来修改。 老伴见他用功过度,劝道:眼神不好,再看就瞎了,你还怕有人骂吗? 欧阳修笑道: 不怕先生骂,却怕后生耻。 精益求精,可见一斑。
第二张牌:对朋友幽默也真心 欧阳修的生活也相当有情趣。 他的官署名为“冰堂”,取“冰清玉洁”之意,而且开拓了衍生品:自酿冰堂酒。 这些私家好酒,欧阳修也不藏着,拿出来和好朋友们一起共享。 黄庭坚写词称赞: 冰堂酒好,只恨银杯小。 陆游更加没顾及杜康的心里阴影,《老学庵笔记》将冰堂酒推向极致: 滑州冰堂酒为天下第一。 文人对纸,都难免独有“情痴”。 一次,刘敞送了欧阳修十张羊脂般细腻的白纸,欧阳修一看:澄心堂纸啊!老刘还有没有? 刘敞看着他“饿狼传说”般的眼神,落荒而逃。 后来刘敞自己写诗漏了底: 当年百金售一幅,澄心堂中千万轴。 流落人间万无一,我从故府得百枚。 一百张,才给我十张,是不是兄弟,欧阳修一边骂刘敞小气,一边送了两张给梅尧臣。 梅尧臣得知来历后,一边和欧阳修抱团骂刘敞:“有纸不寄我”; 一边对欧阳修感激涕零,还写下了《永叔寄澄心堂纸二幅》赞美欧阳修对自己的好。 第三张牌:理想,永不妥协 生活终究不是只有良辰美景和赏心乐事。 30岁的欧阳修有了自己“立德、立功、立言”的政治理想,他支持范仲淹的变法。 自此,他在朝廷门口上上下下、进进出出,踩破了不知道多少门槛。 范仲淹画了一幅《百官图》,讽刺宰相专权,任人唯亲,反而被谏官诬陷。 欧阳修挺身而出,痛骂谏官: 不去揭发贪官污吏,反而嫉贤妒能,陷害忠良,你还知道世上有“羞耻”二字吗?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两项美德,欧阳修都没做到,他被贬官到了夷陵改造三年。 才回到朝廷没多久,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36岁的欧阳修依然是中流砥柱,他们被诬陷为“朋党”。 欧阳修写了一篇《朋党论》予以反击,开篇铿锵有力: 小人并无朋党,君子才有。 政治从来不简单,皇上在“改革派”与“保守派”的阵营里摇摆不定之时,欧阳修的个人作风问题,被捏造了出来。 有人揭发欧阳修和大儿媳吴春燕有染,事情被人告到皇帝那里去了,皇上不信,方才作罢。 后来,欧阳修的“外甥女”张氏与仆人私通,被开封府抓捕,公堂之上,张氏供出和欧阳修有私情。 欧阳修说: 愚蠢之至,真有私情,为什么不私下找我帮忙。 虽然事件以“查无实据”了结,但众口铄金,欧阳修名声大受影响,又被贬出了朝廷。 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待生活如初恋,面对着一盆盆的狗血,欧阳修依然坚持心中理想,没有丝毫放松。 就像王小波在《青铜时代》里说: 永不妥协,就是拒绝命运的安排,直到它回心转意,拿出我能接受的东西。 关山隐隐,绿水迢迢,39岁的欧阳修,被贬到滁州,这里 “舟车商贾四方宾客所不至”,荒寒偏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身为父母官,欧阳修实在看不下百姓凄苦,必须改变。他没空感慨自己的委屈与执念,脑子里装满了治理方案。 不久,他就设计了一套“宽简之政”,削减了三分之二的公务员,把资金用于基础建设上。 果然第二年就初见成效了,滁州境泰民安、年丰人乐。 梅尧臣来信劝慰欧阳修: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没想到此时欧阳修早已看开,有什么比百姓安居乐业,更令人开心,做些实在事,比在朝廷之上空谈救国的大道理, 有意义的多。 欧阳修经常与民同乐,悠游在琅琊山中,就连办公,都搬到了醉翁亭边。 滁州十年,对于欧阳修来说,意义非凡,他在这里完成了人生的重大蜕变,凌厉刚烈之气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了,为人处事,都变得老练达观。 他脍炙人口的《醉翁亭记》,就产生于这个思想成熟的时期。 同样40岁的姜文说: 人生是一道清茶,在觥筹之后,人散夜阑之时,一半妥协,一半坚守,两边都让一小步,妥协就成了从容,坚守就成了雅致。 谁能说,贬谪滁州,不是命运抛给欧阳修的另类微笑? 人生或许有很多不如意,可是生活也还是要继续,充实自己等待机会,是最积极的人生态度。 十年之后,欧阳修接到了朝廷的复诏,就任于礼部,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考试,发现了很多人才。 当看到苏轼的文章的时候,他惊呼: 读苏轼书,不觉汗出,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苏轼只是欧阳修主持嘉祐二年科考的一个侧影,当年共录取进士388人,出了很多文坛巨匠,可谓群星灿烂。 欧阳修撰写了最早的金石学著作《集古录跋尾》 ; 主持修订了《新唐书》、撰写了《新五代史》; 还写了一本植物学书籍,《洛阳牡丹记》; 《归田录》对后世的笔记小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卖油翁记》就是其中一篇; 他的书法也深得颜真卿楷书精髓,著称于世。 此时的欧阳修,无论是抱负、眼界、胸怀,都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领袖”。 是忍耐达成了他人生的不妥协。 人生,经历了千般困苦,心灵,承受了万种煎熬,才能真正地抵达“行至水阔处,坐看云起时”的至臻境界。 骨子里的不妥协,是催化剂。 生活中我们总能遇到这样的情况: 职场上的“妥协”,换来更多的“无理要求”; 对低质量的生活“妥协”,换来的是枯燥乏味的生活。 对人“妥协”,换来的是情之所弃。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保持豁达的内心,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妥协。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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