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 这是2012年8月的一次旅行经历。当时所乘的这趟K872次列车，如今早已升级为“新空调快速”。所幸，她在记忆里面，永远披着一身绿色的外衣。
1.
“你一直在拍火车上的东西么？”她的声音很好听，同时还稍微带上那么一丝羞涩。
“是的，从刚才上车我就一直在拍。”
我看了她一眼。一个似乎只有20岁左右的小女生。她的一些同龄中人或许正坐在这趟车上，奔向又一个崭新的学期。而她，却穿着列车员的衬衫制服，在认真履行她的工作。当然，和我完成换票之后，她还是问了我前面的那个问题。这样的“多嘴”反而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冷冰冰的机械式服务是多么令人心生厌倦，也许正是她的年轻与好奇，给予了我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经历。
没错，我的确是在拍火车上的东西。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我喜欢。无论是拍火车，乘火车，还是类似刚才这样在火车上与人搭讪或者被搭讪，我都喜欢。
此刻我正坐在K872次列车上。我的起点是贵阳，终点是重庆。从一座山城开往另一座山城。这是一趟K字头的快速列车，也是全路中为数不多的绿皮火车。
2.
1小半时前，我在贵阳站熙熙囔囔的候车厅，目睹了K872次列车晚点的消息。对于一个经常乘火车旅行的人来说，这样的通告就像贵州的花椒一样令人麻木。我把背包卸下，坐在闪着冷艳金属光泽的座椅上，随手翻看着被圈圈点点无数次的旅行地图册。上一次遭遇晚点，还是去年冬天在牡丹江站，等待着开往东方红的K7081次。那会儿是一个午夜，候车室里的暖气开得让人昏昏欲睡，我的喉咙暗哑，四肢乏力。隔壁的东北大叔一直在用雄浑的大嗓门和朋友唠嗑，而火车就像姗姗来迟的恋人一样让人意乱情迷。
这种奇妙的时空交汇并没有让我沉沦太久，随着车站广播的想起，K872也总算进入了检票状态。又一次即将乘坐火车，还是绿皮火车上路，这样的感觉仍旧让我有种鲜活般的期待。
3.
不可否认，我是一个喜欢火车旅行的人。而所有的火车中，我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绿皮火车爱好者。每当我爬上一趟趟斑驳的老绿皮时，总有一种乘上时光机穿越回到八十年代的奇异错觉。有人问我，为何如此执迷于绿皮火车？我告诉他，这要从小时候的经历谈起。曾经，那是一个遍地绿色的年代。那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爬上铁路大桥，看绿皮火车来往穿梭。看的多了，就总有一种冲动，想乘着他奔向远方，去见识一下外面那个更广阔的世界。后来才明白，对于我们，绿皮火车，他代表着一种乡愁，成为连接故乡和外界的纽带。并且，他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而后来，当他越来越多的被这个世界给遗弃时。那些曾经乘坐他奔向祖国各地的人，又怎会对此不怀念？说到底，或许我们怀念的不仅仅绿皮火车，而是在追忆一种再也无法重来的，那一段段没有忧愁的童年往事罢了。
4.
K872在川黔铁路上一路狂奔着。这是一条单线铁路，所有来往的火车，都只能踩着这仅有的一条铁路线行驶。因此，K872经常在驶入一座无名小站之时，悄然停下，等待迎面驶来的列车经过。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些毫不起眼的山区小站，他们有时发挥的作用是让人不敢想象的。
车上有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当面对列车员的查票时，她出示了自己所有的乘车证件。而且，她足足购买了三张卧铺全票。她主动告诉列车员，两个孩子都大了，必须买全票了。其实就我看来，她的两位孩子，基本也就处于买半票和全票的“喉咙口”上，倘若她买了半票，相信查票人员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也许是出于一种责任感，让她最终没有那么做。
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了去年在宁夏乘火车旅行时，在7511次慢车上发生的一幕。当时列车刚刚驶过黄羊滩站，我突然听到前方列车员和乘客争执的声音。原来是四个老人，一直不肯买票。无论女列车员怎么劝说，都死活不肯。最后列车员扬言要请乘警过来，结果有个老人总算给钱了。你猜给了多少？
一块钱！
你可以想象之后那个女列车员是如何哭笑不得的一副表情了吧！但这不是说故事，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火车上就像是一个走穴搭台的戏班子，各种喜剧悲剧闹剧都有，随处都让你有种人生如戏的感慨。
5.
火车上的故事，是永远说不完的。对我而言，与其成为这故事里的一份子，不如我主动选择自己喜欢的剧本。对我而言，能够望着窗外那些不断闪过的美景，就是我乘火车最大的乐趣之一。
而说到看风景，绿皮火车绝对是当仁不让的最佳选择。这不仅仅因为绿皮火车一般来说多为慢车，更重要的是，绿皮火车的车窗可以打开。尽管我所在的K872次列车安装了限位器（让窗户只能打开一部分），但当初秋时分你身在一个被自然风吹进的世界里，被那种环保又能量无穷的天然空调滋润的你，又怎能不浑身舒坦起来？而窗外的另一个世界，也因为车窗打开的原因，你与她的距离变得无限可能起来——你当然不能跳车，但你能拥抱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你什么都不做。你只需安静地坐在车窗前，像一个坐享其实的窃贼那样，把这个世界赐予你的所有美景全部一览无余地偷入你的眼眶，如此简单到不能言表。
更何况，就看风景而言，火车本身便具备无数得天独厚的优势。飞机旅行，太过阳春白雪，只能望云兴叹；汽车旅行，太过司空见惯，缺少新鲜刺激。而火车旅行，将穿越一些更加神秘、荒凉的景致，较其他交通工具而言，能看到更多不易见到甚至光怪陆离的东西。因此，喜欢火车旅行的人，往往不必太过在意目的地了，沿途风景带来的惊喜往往让他们更加容易收获感动。
不必细说此刻行驶在川黔线上的K872给我带来视觉上的饕餮大餐：比如遵义附近的崇山峻岭，桐梓过后开始出现的峡谷柔情，以及赶水附近屡见不鲜的吊脚楼，西南地区铁路沿线的任何一抹景色都能让我如此心旷神怡。甚至用言语描述并不能最直接的描绘出我心中的激荡之情，很多情感类的东西，它是无法被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的。就像每个人面对自己喜欢事物的兴奋点也都不一样，它只能被体会，被最懂得的人欣赏。
就像那些无数次在绿皮火车上看风景的日日夜夜，以及那些永远能够带来重复感怀的昨天：
那是6064次从秦岭站到杨家湾站区间的生死冲刺——火车从巍峨的秦岭最上方，缓缓盘旋下降，震撼人心。
那是1817次行驶在荒芜的集通铁路上——凌晨的灿烂星空看的我热泪盈眶。
那是1661次的中国式西部拓荒——绿皮车在广袤的如鬼斧神工一般的新疆大地上纵情嘶吼。
那是5620次中国铁路的景观大道——一路在成昆铁路最精华的部分走行，无数的急流、峡谷、桥梁，隧道让你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中。
6. 就在脑海里仍旧奔腾激荡的时候，K872已经缓缓驶入重庆站站台。车厢又一次变得喧闹起来，人们开始竞相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对于他们而言，这趟列车是一次回家、求学亦或打工的载体。他们的生活，从走下火车那一刻才刚刚开始。而对我来说，这意味着我又一次经历了一段精彩的绿皮火车旅行。而这趟短暂又不寻常的旅行，已经就此宣告结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