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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 晚睡 写在前面 01 最近几天男子常某在毕业20年后殴打初中班主任的事成了网络热点。 从视频中看，常某表现得的确十分凶残，一边扇老师嘴巴一边骂，“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咋削我你还记得不记得？知道不知道？过去十几年了！”、“以前你咋当的老师？” 而被打的老师已经是个半秃的中年人，一直没敢做出任何反抗，而是唯唯诺诺地回应，“不记得了”、“对不起”等等。 当这则视频被冠上“毕业后，他用耳光报答当年的老师”的标题散布开来，立刻触中了社会的敏感点，引起网友的强烈愤慨。 根据当地流传出来的微信截图，有关领导批示，要迅速立案，及时惩处施暴者，保护老师的合法权益。 目前的最新进展是常某在被列为网上追逃后，已经被警方布控抓获。 事情到这里，算是大快人心，正义得到伸张，暴徒得到法律的严惩。 但这年头的新闻最常见什么？反转。 随着当事人常某的现身，并用文字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我们发现事情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常某对班主任张某的怨恨由来已久，当年在实验中学上初二时，13岁的他数次遭到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张某某超出正常范围的体罚，以及各种无故的打骂。 很多时候，他只是犯了很小的一点错误，比如上课打了瞌睡，就被张某叫到讲台上，让他蹲下，然后在他毫无预料地情况下用脚踹了他的头十几下。 第二次被打，他内心愤怒，但还是不敢反抗，“他又让我蹲下的时候，我知道他要干嘛，13 岁的我照做了，他还是一样歇斯底里地发疯发狂，用尽全身力气踹我的头”。 常某还曾被张某当着全班同学，双手趴着黑板，后背插着木板进行羞辱。 为了躲避体罚，他曾找到校长反映情况，后来学校给他们换了班主任，不过在撤换之前的这段时间，张某还是继续对他实施更严重的殴打。 这一切，常某都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而是自己默默忍受。但这些羞辱和伤害始终伴随着，成了他成长过程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常某在文中称愿意向所有的老师道歉，也感谢当年帮助过自己的那些老师，但并不包括张某。 当然，常某的话只是一面之词，不能全部采信。不过在常某爆料后，他的同学李某实名发帖，支持常某的说法，指出有一次张某将常某“从教室前面一直踢到后面，再从后面踢到前面，力度非常的重，几次把常某踢翻到地。” 还有一些当年的同学站出来，证明遭受到这种不公待遇的不是他一个人，比如有的女生被扇耳光，被从讲台一路踹到教室后门等，并有学生因此退学。 02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复杂，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今日凶狠的施暴者，也曾经是昔日无助的受害者。 20年之前他不像个老师，20年后他也不像个学生。 他们师生一场，种下的不是师恩，而是仇恨，真是令人遗憾。 打人当然不对，这个是大前提。 但有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常某一直恨着张某，为什么毕业20年都没有想到报复，却突然在今年的夏天下手了呢？ 原来这里面是有个契机：他有了自己的孩子。 当他成为一名父亲之后，怀抱着这个弱小的生命，他内心隐藏的记忆突然爆发出来。 他觉得自己如果都无法保护好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当一个合格的父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呢？ 向张某讨还公道就成了他的一个心结，他必须证明自己。思来想去，他终于实施了行动。 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投射。他把当初的自己投射到孩子身上，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曾经自己最希望父母所做的那些事——保护他，打退伤害他的人。 当年他因为家中无钱无权，身份卑微，才会忍辱负重，现在他打算自己亲自上阵，扮演自己的父母了。 表面上他是为了孩子而强大起来，实际还是在补偿当年的自己。 美剧《犯罪心理》曾经演过这样的故事，男孩从小被父亲施暴，长大后变成了杀人狂，他把那些无辜的人当做是自己的父亲，实施报复。 为什么不去伤害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对反抗父亲依旧充满恐惧。那个对他高高举起拳头的人，已经成了他最大的梦魇。他逃避去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变成了最凶残，却也是最懦弱的杀人犯。 从心理学的意义上来说，常某能面对当初的施暴者，说出自己内心隐藏了20年的心里话，“你为什么打我”，这的确是一种医治心理创伤的开始。 想要证明我有能力面对对自己施暴的人了，这对他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如果不跨越这个坎，他心灵上的沉重枷锁可能真的无法释放。 03 我觉得现在网络上很多讨论都偏移了重点，常某所遭遇到的事情是个特例，像张某这种心灵扭曲，滥施暴力的人，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老师。 我们不能因为有一个张某的存在，就否认老师这种职业的神圣，甚至为常某回头殴打已经人到中年的老师叫好。 这件事更多的是关乎到心理创伤的修复，常某的遭遇证明了老师对学生的伤害是最难追讨的。 我看有新闻报道下面还在做官样文章，说常某应该用法律的方式保护自己，而不应该滥用私刑。 这纯粹是完全正确的废话。 20年了，怎么证明他打你？就算是证明了，也没有办法惩罚他，因为你好好地长大了，没外伤没残疾。 再加上还有一大把人来劝你宽恕、体谅，“你看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当年也是为你好。” 世人只看到了他的耳光，却看不到他的拳头。 包括父母对孩子的施暴也是这样，小时候，他们打你骂你羞辱你，你无力反抗。 到了成年，你强了，他们弱了，你对他们心怀怨恨，别人就会觉得你不懂感恩，禽兽不如。因为别人只看到了你的冷漠和烦躁，看不到他们当年的粗暴和凶狠。 他们都劝你要厚道，因为只要你一原谅就天下太平了，可惜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不到医治的心理创伤会时不时地将人拖进过去的阴影，即使今日已经是阳光明媚桃红柳绿，你也依旧像活在寒冷的冬天。 前几天和黄小姐聊天，谈起童年阴影的问题，我说中国的小孩多半都是在成年后自我疗愈的。 我们的心理创伤得不到良好的化解，因为人们都把强对弱的伤害当成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能自己默默压抑住，没想到它们极容易在若干年后，吞噬着你内心的血肉与恐惧，变成巨大的妖魔鬼怪来作祟。 04 在参观了反法西斯纪念馆后，爱憎分明的可爱老头黄永玉说，“容忍、宽怀、重建家园、医治心理创伤，所有的工作，都开始在惩罚了杀人犯之后……” 他指的是人类的大罪孽，像屠杀那样的罪行，但生活中别的伤害亦是如此。想要释怀、放下、重新上路，所有的这一切自我修复，最好都应该在伤害了自己的人已经偿还了代价之后，那样敞口才会好得更快。 可惜我们这个民族，只讲宽恕，不讲惩罚，所以修复之路才会这么难走。各自只能凭借各自的悟性、境遇，或爆发或忍受，用不同的方式完成自我修行之路。 常某采取的就是比较糟糕的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既然大错而成，只希望他在这件事之后能获得心灵上的解脱，真正把过去彻底放下。 要真正减少强者对弱者的伤害，需要社会对于强者的权利进行监管——无论是父母的、老师的，都应该接受适当的监督，而不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不受约束和监督的绝对权利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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