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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热3天,迅速多脏器功能衰竭,幕后真凶是?

 86tui 2018-12-25

深夜十点,120救护车闪着警灯呼啸而来,传来一串高亢的“嘀嘟!嘀嘟!”鸣笛音,迅速地停驻在急诊大门前……这是急诊科最熟悉不过的场面,意味着有重病号到来。

 

救护车后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位体型稍胖的中年女患者被快速推进了抢救室。

 

神志清楚,对答切题,呼吸稍促,面色潮红……这是患者最直观的症状。

 

在抢救室随时待命的张小护迅速为患者接上心电监护、测指脉氧、测血压……然而心电监护仪却出现了抢救室内难得一见的安静场面:HR: 99次/分,R:21次/分,BP:109/65mmHg,SPO2:100%。

 

 

看到如此平稳的生命征,我一度怀疑这次120救护车是否接错了病号。

 

但毋庸置疑的是,有时心电监护提示生命征平稳,却不一定代表患者病情稳定。还应考虑是否存在测量操作错误、仪器故障、使用药物甚至医护人员粗心大意而出现假象的情况

 

因此,我们要求使用前必须先检查仪器是否有故障,多次认真测量生命体征,反复询问和检查患者目前是否使用过影响生命征的药物,尤其是升压药。

 

我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上诉所提到的各种问题。

 

可既然患者神志清楚,对答切题,检查配合,且生命体征平稳,为何深夜被救护车急诊送入抢救室呢?

 

“别看生命征平稳,但她的病情特别重……”随车医生一脸严肃地告知,提醒我不可掉以轻心,随后便将病史、查体和检查详细道来。

 

 

 病例 

 

病史:


患者因发热3天就诊,既往病史无特殊,于入院3天前无明显诱因开始出现发热,体温约39.0℃,伴鼻塞、流涕、咳嗽不适,偶有头晕、乏力,无咳痰,无肌肉酸痛,无腹痛、腹胀、腹泻,无恶心、呕吐,无胸痛等不适,自服中药(具体不详)等治疗,上诉症状未见好转。入院2天前于当地诊所静滴“退烧药”(具体不详),用药后出现过呕吐胃纳1次,病情无明显缓解。遂于1天前至当地中医院就诊,予口服“中成药”(具体不详)处理,仍无明显好转,抽血化验检查提示全身多脏器功能衰竭,患者家属要求转院治疗。自发病来,乏力疲倦,胃口差,睡眠尚可,大便正常,尿量偏少,体重无明显变化。

 

查体:


T:37.5℃,P:98次/分,R:24次/分,BP:110/66mmHg。神志清楚,全身皮肤散在丘疹,巩膜轻度黄染,散在皮下瘀斑。浅表淋巴结未触及。颈软无抵抗,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啰音及胸膜摩擦音,心率98次/分,心律齐,各瓣膜听诊区未闻及杂音。腹部柔软,全腹无压痛,无反跳痛,无肌紧张,未触及包块,肝、脾肋下未触及。移动性浊音阴性,肝区、双肾区无叩击痛。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双侧病理征阴性。

 

“患者不仅病情重,更为棘手的是诊断不清,更别说如何治疗……”随车医生讲述完后,将将厚厚的检查化验单和详细的出院记录塞给我。

 

我再次询问病史和体格检查,发现和随车医生所诉并无不同。

 

仔细阅读了出院记录后,我又仔细看了那一沓厚厚的检验检查单:

 

血常规:血小板:12*10^9/L,白细胞:17.4*10^9/L,血红蛋白:113.0g/L;肌酐:336umol/L,FIB:0.79g/L,APTT: 129.8s,总胆红素:59.5umol/L,直接胆红素:57.1umol/L,谷丙转氨酶:4185U/L,谷草转氨酶:17500U/L,乳酸脱氢酶:11560U/L,肌酸激酶:1510U/L,肌酸激酶同工酶:180U/L;心脏彩超提示EF:62%,心肌收缩良好,未见心内异常结构; 腹部、泌尿系超声检查未见明显异常,胸片提示肺纹理增粗,未见明显异常……”

 

看着化验检查单上凶多吉少的数字,我隐隐为患者的病情担忧。

 

患者发热3天就诊,迅速出现多脏器功能衰竭,究竟是什么病因导致的?

 

发热,是一个很常见的临床症状,而发热的病因有很多,最常见的是感染(包括各种细菌感染,病毒感染,支原体感染、真菌感染等),其次是结缔组织病、恶性肿瘤等……


她,会不会是感染性发热呢?


如果是,是什么致病菌能够如此快速地导致多脏器功能衰竭?


会是恙虫病么?会是流行性出血热么?甚至是败血症?


这些可鉴别的疾病,一个个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反复推断着。


 

对于诊断不清的患者,全面详细地追问病史、细致的体格检查和全面化验检查都至关重要。


患者系一名楼道清洁员,平素体健,无特殊病史,否认肝炎肝病、肾病、冠心病、高血压病、糖尿病、结核病等慢性病,否认输血制品、手术及重大外伤病史,近期无外出到疫水疫区等情况。


“我就是有点发热,人有点累,有时流鼻涕,诊所的医生说是感冒,以前也是喝喝中药就好了,不知道这次怎么会这样?”患者及家属很不理解,甚至一度拒绝在基层医院治疗。


“好好想想,服用的是什么中药,有多少种药物?”我继续追问。


“不清楚,就是以前治感冒剩下的一两包中药,一次性都熬了,都喝完了……”


这次多脏器功能衰竭会不会是药物中毒呢?可惜患者无法提供中药成分。


在没有充足证据和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我自然不可能说出内心的推测。


“中药方还有么?药渣还能找到么?”我继续追问到。


“药方没有了,药渣都被倒入垃圾堆,可能被清理啦。”家属回复到。


“你病情危重,诊断不清,建议到ICU治疗,估计要做透析……”我拿着红色病危单放置他们面前。


“医生,我就是得了比较重的感冒,没那么严重吧……”患者对收入ICU治疗很不理解,显然是没有充分意识到病情危重。


“如果是感冒,怎么会出现血小板严重下降?肝功能还这么差,肾功能也不好……”面对这一堆铁证如山的化验,家属自然是无法反驳,只好接受我的建议。


遂以(1)发热及多脏器功能障碍查因;(2)多器官功能衰竭(肝、肾、心、血液)收入ICU治疗。


 

在ICU治疗期间,多次为患者查体:心率:112次/分,呼吸:21次/分,BP:120/80mmHg,SPO2:100%,神志清,全身多处瘀斑,未见焦痂溃疡,淋巴结无肿大,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心率112次/分,律齐,未闻及杂音。腹部柔软,全腹无压痛,无反跳痛,无肌紧张,未触及包块,脾肋下未触及,双肾无叩痛,无移动性浊音。双下肢无浮肿。


同时完善更多的检查检验:乙型肝炎表面抗原:299.910 ng/ml,乙型肝炎E抗体:29.910NCU/mL,乙型肝炎核心抗体:14.910IU/mL,乙型肝炎病毒核酸:<500.0IU/ml(检测下限:500IU/ml);血常规:白细胞总数:12.72*109/L,血红蛋白浓度:94g/L,血小板总数:14*109/,粒细胞百分比:78.40%;血浆乳酸测定:7.31mmol/L,降钙素原:10.770ng/ml,总胆红素:63.60umol/L,直接胆红素:42.00umol/L,间接胆红素:21.60umol/L,血清氯:94.20mmol/L,阴离子间隙:21.10mmol/L,肌酐:272.00Umol/L,血清钙:1.67mmol/L,尿素氮:15.65mmol/L。血清钾:3.80mmol/L。尿常规示:尿胆原:3.4umol/LUNI/L;胆红素:1 ;蛋白:3 ;镜检红细胞:2 。 谷丙转氨酶:3745U/L;谷草转氨酶;15600U/L,乳酸脱氢酶:11140U/L 肌酸激酶:1320U/L,肌酸肌酸同工酶:163U/L。中段尿培养及计数、甲型/乙型流感病毒抗原检测、血培养及鉴定为阴性、甲功、真菌1,3-β-D葡聚糖检测、登革热NS1抗原检测、抗双链DNA抗体、梅毒、HIV、丙肝抗体、抗核抗体、抗双链DNA、甲型/乙型流感病毒抗原、甲型流感病毒、乙型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腺病毒、副流感病毒1型、副流感病毒、副流感病毒3型、肥达外斐试验、肺炎支原体、常见肿瘤标志物均未见明显异常;心脏、腹部、泌尿系彩超未见明显异常;床边胸片提示双侧支气管肺炎。

 

入ICU后,立即予重症监护、中流量给氧、CRRT联合血液灌流,予抗感染、营养、调节免疫、护肝、退黄、护胃、维持水电解质平衡等治疗。

 

事情的真相永远不会这么简单!

 

虽然患者否认有肝炎肝病,检验却提示“乙肝小三阳”,或许患者早有已慢性肝炎,只不过患者自己和家属都不知道罢了。甚至我怀疑发热乏力等症状都是肝炎的临床表现,而并非感冒。


此外,患者多个脏器损坏中以肝脏损坏表现最为严重,难道患者是慢加急肝衰竭(药物性肝衰竭)并发多脏器功能障碍?但这需要排除进一步排除登革热、流行性出血热、EB病毒感染、恙虫病甚至败血症等感染性疾病。

 



那么发热会是上述所提的感染性疾病所致么?


(1)登革热登革热(dengue)是登革病毒经蚊媒传播引起的急性虫媒传染病。登革病毒感染后可导致隐性感染、登革热、登革出血热,登革出血热我国少见。典型的登革热临床表现为起病急骤,高热,头痛,肌肉、骨关节剧烈酸痛、部分患者出现皮疹、出血倾向、淋巴结肿大、白细胞计数减少、血小板减少等。登革热常有发热,皮疹,出血,淋巴结肿大等,本病例除了发热、出血倾向和血小板减少,无其他症状,登革热NS1抗原检测为阴性;追问病史否认有蚊虫叮咬及周围有人感染过登革热,暂不支持。


(2)流行性出血热:又称肾综合征出血热,是危害人类健康的重要传染病,是由流行性出血热病毒(汉坦病毒)引起的,以鼠类为主要传染源的自然疫源性疾病。以发热、出血、充血、低血压休克及肾脏损害为主要临床表现。本病例虽然发热,凝血功能极差及血小板减少,但无出血,充血,低血压表现,除外,流行性出血热常有:三痛(头痛、腰痛、眼眶痛)及皮肤黏膜三红(脸、颈和上胸部发红),但患者均无相应的症状及体征。入院后追问家中是否有老鼠,也到否认答复,血清特异性抗体同样提示阴性,从临床症状及病程发展,也不支持。


(3)EB病毒感染:常见的是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这是一种急性淋巴组织增生性疾病,其临床表现为发热、咽炎、淋巴结炎、脾大、肝功能异常、外周血中单核细胞和异型淋巴细胞大量增多。其临床典型三联征为发热,咽峡炎和淋巴结肿大,多数患者预后良好。本病例无明显咽峡炎及淋巴结肿大,不支持。


(4)恙虫病:是由恙虫病东方体(恙虫病立克次体)引起的急性传染病,系一种自然疫源性疾病,啮齿类为主要传染源,恙螨幼虫为传播媒介。病患者多有野外作业史,潜伏期5~20天。临床表现多样、复杂,合并症多,常可导致多脏器损害。该病起病急,有高热、毒血症、皮疹、焦痂和淋巴结肿大等特征性临床表现,严重者可因心肺肾衰竭而危及生命。本病患者无明显外出作业史,否认去草地、田地等,病程中除了发热,未见焦痂溃疡及扪及淋巴结肿大,发病时间短,外婓肥达实验为阴性,故不支持。


(5)败血症: 是指致病菌或条件致病菌侵入血循环,并在血中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发生的急性全身性感染。可出现发热畏寒,寒战高热,神志改变,感染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呼吸窘迫综合征等,ICU中最常见的多脏器功能衰竭病因,非感染性休克莫属。该病一般有发热,PCT、WBC及CRP升高,一般病程较长(大多数3天以上),脓毒症一旦进展多脏器功能衰竭,几乎会不同程度影响循环及呼吸功能,势必会使用升压药及呼吸机(包括无创呼吸机)支持。而本病例最突出特点:患者发热起病,服用退热药及中药,3天迅速进入MODS,其中以肝脏损伤表现尤其突出,而整个病程中患者血压及血氧良好,无需所用升压药及呼吸机支持。 另本病例是有发热,PCT、WBC升高,存在有感染性因素,但不太像感染性休克所致MODS,故不支持败血症及感染性休克。

 

 

 发热会不会是非感染性疾病所致的?


非感染性疾病发热常见于免疫性疾病、红斑狼疮、风湿热、类风湿性关节炎、结节性动脉周围炎、皮肌炎、溶血性贫血、网状内皮细胞增生症、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及各种恶性肿瘤及药物热等疾病,但该患者除发热,无其他特殊临床表现, 目前常规风湿免疫和肿瘤指标提示阴性结果,目前无明显阳性证据支持以上考虑,暂不考虑。


因此诊断


1、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重型,慢加急肝衰竭);2、多脏器功能衰竭;3、药物性肝衰竭;4、弥散性血管内凝血;5、双侧支气管肺炎。


诊断依据


患者既往乙肝多年可能,平时未体检,既往肝脏基础及状态不详;因发热就诊,使用“退热药”和“中药”,可能是使用这些药物导致急性肝损害、心肌损伤、肾损害及血液系统损害,所以实验室检查迅速提示肝酶明显升高,凝血功能极差,PLT极低,心肌酶高,肌酐升高,为多脏器功能衰竭表现。另因为患者既往有乙肝、慢性肝病基础,所以肝脏损伤特别突出,肝脏实验室指标严重异常。


 

治疗方案


继续CRRT联合血液灌流,大量输血浆等血制品,予护肝、退黄、抗感染等支持治疗。


经过这些治疗,患者肝功能逐渐改善,血小板计数慢慢较回升,无明显发热,胃口明显好转,血压及血氧依然良好,尿量明显增多,最后顺利转出ICU至普通病房治疗。


★《病例迷踪》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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