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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的愉悦

 汐钰文艺范 2018-12-26
自小就喜欢听相声,最早大约八九岁时听到的相声是马季、唐杰忠的《友谊颂》和《海燕》。“文革”后老艺人侯宝林、马三立等重回舞台,而“引领时尚”的是姜昆、李文华、杨振华、金炳昶等,再后来是牛群、冯巩诸位。听过绝大多数相声名家的段子,不过图个乐和,不必一一提起。

  在众多相声作品中,笑到剧烈的段子当然有,如马季、赵炎的相声《百吹图》,当时笑得不只前仰后合,简直卧地不起。但总体说来,大部分相声并不可乐,以致听完某些相声艺术家的表演不禁愤然:神马玩意儿!结果相声市场超级冷清,仿佛它不是娱乐的节目,而是宣教的经文。相声市场几十年的整体状态大概如此。

  十多年前,出了个郭德纲和他的德云社,冷清的相声市场一下变得火爆起来,热闹非凡。郭德纲的相声最初我听过的不多,尽管觉得不同凡响,但也没特意去找一些段子来听。而热闹之处不免总会伴随是非——艺人们的是非对我这样的局外人一点也不重要,何况,我也没长着颗八卦的心。只因网络发达、资讯丰富,即便不去打探,消息也会自动跑到眼前。

  最近,因为不饶人的岁月,我经常处于失眠状态,为消解失眠的苦恼,于是找了一些郭德纲的相声解闷,陆陆续续听了上百个段子——能坚持听这么多段子,只能证明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至少能拿住人。当然,有些作品格调不高,重复的桥段也为数不少,但我还是乐意听上几段,我觉得这才是相声——有人说这属于“非主流相声”,那么什么又是“主流相声”?是否在听相声时也要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不久前,相声名家师胜杰去世,一位“主流相声艺术家”在表达悼念之情时还表达了要“让相声永远圣洁”的态度。我听后皱了皱眉。一些被称为“主流相声”的表演,动作刻板、表达生硬,内容造作、语言矫饰,既不风趣也不幽默,更不讽刺,有的演员基本功都不过关,甚至连“贯口”都说不利索。这样的“相声”有存在的必要吗?

  从相声的起源我们知道,早期相声其实就是天桥耍把式卖艺的,为招徕人气、讨好观众以便卖个好价钱,就经常加一些不太高雅的包袱。传统相声的内容也是以反映市井生活为主,什么卖布头、卖包子这种以贩夫走卒为题材的段子比比皆是。换言之,相声固然可以容纳一些典雅的内容,但不论是相声形式本身和它的题材、内容,从来都不属于什么“高雅艺术”,遑论“圣洁”。

  非但相声如此,即便被称为“国戏”的京剧,也不是从高雅处起源。鉴于我对“样板戏”略有研究,自然也了解一点京剧的历史,不论徽班进京还是科班喜连成(后改为富连成),都是典型的民间艺术。纵然一些大戏班进过皇宫,为慈禧太后、达官贵人进行过表演,但它不是宫廷艺术,不是高级知识分子们的吟哦,和西方艺术的出生场所大不相同。许多西方艺术门类是从宫廷艺术、宗教艺术转化而来,所以它们庄严、所以它们肃穆。而传统京剧的剧目,不是“帝王将相”就是“才子佳人”,诲淫诲盗的内容也不鲜见。

  中国传统艺术有自己的体系,这意味着它有自己的特性,比如京剧的表演程式、唱腔看似简略,其实百转千回,比民歌、流行歌曲难度大得多,其中还有非常独特的个性化色彩,同样一出戏,梅兰芳和程砚秋表现得就不一样,马连良和杨宝森表现的也很不相同。这种差异性导致必须要师傅手把手地授艺方能得到真传。京剧鼎盛时期各大流派林立,艺术家们争奇斗艳,不断有新的流派诞生,这是现代“戏剧学院”无法做到的。相声的情形大致也是如此,讲究“辈分”,其实讲究的是流派传承性,这都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部分延续。抛弃这个传统,就不会有麒派、马派的京剧,也不会有马三立这样的相声大家。

  顺带一笔,中国的长篇小说,其前身也是出自“评话”,是古代“小剧场”的产品,否则就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章回体、为什么每一回的结尾都要“且听下回分解”。而西方的小说却首先出现在贵族沙龙里,是精英、甚至可说是“统治阶级”品味的东西,尔后才有了社会性。中国大量传统文化艺术的杰出代表并不在官方而在民间——甚至我还能从历史文化角度阐述东西方之间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差异。

  相声的主要功能就是市井的愉悦,所谓“理不歪,笑不来”。它是我等这般小市民的欢乐,它和高雅、圣洁之类的大词连边都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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