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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与最初的那个人走到最后

 金色年华554 2018-12-26

文/临溪为砚


冰心

1.

我与冰心的第一次接触,是在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堂上。

年轻的语文老师,翻开课本,对着底下的学生们说:“哪位同学来读一读,冰心的这首诗呀。”

同学们默契十足的没一个人举手,老师无奈,随手一指,点了我的同桌。

读着读着不知怎么的,他哭了,用课本遮住了脸,一个人压着嗓子全身微微发抖。

老师和同学一下子也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清。习惯性开小差的我,连忙扫了一眼标题——《母亲》。

我顿时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他,已经没有母亲了。

同时,我也诧异于是一位怎么样的女作家,能写出令一个大男孩潸然泪下的文字。

母亲呵!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它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她的文字就是这样,你说不上有多细腻,也说不上有多深刻,她只是行云流水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倾诉一身衷肠,温柔中带着忧伤,清丽中又别具一格,不走寻常路,自成一派。


2.


冰心与父亲

1900年,冰心出生于福州三坊七巷谢家大宅,该宅院是写出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情书——《与妻书》的作者林觉民的故居。是冰心的祖父从林觉民家属手中购得。

她原名谢婉莹,其父谢葆璋是参加过甲午战争的爱国将领,后任海军训练营营长,为筹办海军学校,冰心一家迁到了,山东烟台。

海是倒过来的天,幼年的冰心受父亲的影响,也深深的爱这片湛蓝,大海宽广无垠造就了她丰富的想象力,温柔的海风,细软的沙滩,精美的贝壳,是冰心童年里最好的玩伴。为什么她的文字里,总是充满童真,大概也得益于这片包罗万象的蓝色海洋吧!

冰心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请了先生来家里给她上课,在先生的引导下,她开始大量阅读古典名著以及西方的批判性小说,8岁的冰心第一次走进了学堂,也成为谢家第一位女学生。

1914年,冰心考入贝满女中。

1918年考入协和女子大学理科,同年写下了小说《斯人独憔碎》和诗集《繁星 春水》。

1918年,冰心在《晨报》上发表的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因为涉及到社会敏感话题,很快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她也因此而成名。

冰心的笔名,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用本名写作呢?”

冰心答:“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很多人认识谢婉莹,但冰心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新人,她的作品会受到公正地对待。”

有着民国第一名媛之称,号称上海的金枝玉叶的郭婉莹,出生于澳大利亚,本名叫黛西,随父母来到上海之后,学校要求她取一个中文名,她说:“现在最红的女作家就叫谢婉莹,我就叫郭婉莹吧!”

由此可见,当时的冰心有多红。

3.


冰心一家

并非所有的女作家,在名流齐聚的民国,都能受到万方喝彩,自古文人相轻,同期的很多作家,是瞧不上冰心的。

比如,文坛领袖鲁迅曾在给郑振铎的信中说:“近闻杭州有十余作家遭禁,连冰心也在内,奇极。”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冰心不配。

才女张爱玲也曾说:“如果把女作家分为一栏去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他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愿意的。”

言辞中毫不留情地表达了对冰心的轻蔑。

如果说张爱玲和鲁迅是从文学造诣方面,认为冰心不配称作“大家”,那么,张爱玲的好友苏青,这位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毒舌美人,说出来的话就更加不堪入耳了。

“我从前看,冰心的诗和文章,觉得很美丽,后来看她的照片原来,非常难看。又想到她在文学作品中时常卖弄她的女性美,就没有兴趣再读她的文章了。”

果然,女人对女人,总是比男人对女人更加刻薄!

冰心虽称不上花容月貌,至少还算得上清秀婉约,也并没有苏青说得那么难看。

诚然,冰心的文风,在动乱时期的中国,是不入流的。她既不反应现实,也不针砭时弊。

反而用文字描绘出了一栋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好像她是一个活在童话里的公主,无所顾忌的为自己筑梦,为这个被战火荼毒的世界筑梦。

很多人认为,她的走红,只是凑巧,她华而不实的文风,只不过幸运的迷住了读者的眼睛。

这么说是带着偏见的,任何年代里,我们少不了像冰心这样一颗赤子之心,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她始终追求爱与美,追求自由与和平,哪怕是世外桃源又如何。

正如罗素先生所言:“世界,因为参差多态而精彩。”

文学作品,亦要百花齐放,才能馥郁芳香。


林徽因与冰心

4.

冰心出生在一个慈母严父的标准中国式家庭,这也造就了她保守的个性。

在民国众多女子中,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林徽因。

那时,林徽因喜欢组织太太客厅,宴请一大帮文化名人来家中饮茶作诗,谈论文学,金岳霖,胡适,郁达夫,闻一多,徐志摩都是她的座上宾。

长袖善舞的林徽因,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风头一时无人能及。

像她这种明明已经成家,还与其他男子同进同出,借交流学术为名,行满足虚荣心之实的行为。冰心十分鄙夷,还特地写了一本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影射林徽因私生活不检点。

这本书,让刚从山西回来的林徽因看见了,她也不恼火,只是将刚从山西带回来的几瓶,又酸又陈的醋,寄到了冰心家里,讽刺她,打翻了醋坛子。

冰心连忙解释说文章中的“太太”是指“陆小曼”,可谁都知道,陆小曼虽风流成性,却从不办太太客厅,冰心的解释未免太过欲盖弥彰了。

有些人从这件事情上,认为冰心此心思狭隘,我却认为,这是她保留童真的最好证明。

要知道,那时候的冰心已经在文坛小有名气,她不会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拿来说道,但是,她仍然敢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像个不会说谎的孩子。

当时,看不惯林徽因的人很多,但是,敢说出的也就只有冰心与钱钟书。


冰心

5.

好朋友要结婚了,找了一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要知道她自己可是学霸级的女强人呢?我十分不解,单身聚会那天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最后会是他呢?”

朋友莞尔一笑,对我说:“谈过那么多场恋爱才悟出来,爱情的最美的时候是一见钟情,最遗憾是爱之不得,最长久是平平淡淡。”

从她幸福的笑容里,我好像懂了她的意思,她不愿意自己的爱情如昙花般只存朝夕,她要的长久的相濡以沫,而这位什么都不出众的好好先生,是能陪她一起走过后半生的平凡之路的人。

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幸运的婚姻却总有相似。

和最初的那个人走到最后,是每一个女人穿上婚纱时的希冀,然而,在生活的角斗场中,携手走完一生的本就少得可怜,如果是从青葱岁月走到白发苍苍的就更是寥寥无几。

可是,冰心和吴文藻做到了。


冰心与吴文藻

6.

1923年8月,冰心被威尔斯利大学录取,坐上了前往西雅图的邮轮。上船之前,冰心的同学吴搂梅写信给她,希望她能在船上找到与她同去美国的,清华大学预科班的弟弟吴卓。

冰心就托同学许地山去找吴卓,谁知许地山一时懵糊涂将吴文藻带了过来,两人经过一番交谈才知道找错了人。

缘分真是奇妙,没有多一秒,也没有少一秒,阴差阳错的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带到你的面前。

从此,你的世界里有了他,他的世界里有了你。

随后,几个人一起玩丢沙袋的游戏。游戏结束后,他们就站在甲板上一边看风景,一边闲谈。

此时,已太阳西斜,海风徐徐地吹过来,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海鸥翱翔在蔚蓝的天空里,海豚不是溅起朵朵水花,一大片的云翳拢了过来,造就了一个惬意的黄昏。

吴文藻问冰心:“去美国打算学什么?”

冰心答:“我想选修英国十九世纪墨客的作业。”

吴文藻随即罗列出了一些英美的批评家拜伦与雪莱的书,问冰心读过没有。

冰心如实告诉他,没有读过。当时的冰心已经是文化圈里的名人了,她的诗集《繁星》与小说《超人》已经出版,他不可能不认识她。

可是,吴文藻却半点情面都不留的对她说:“你如果不趁在国外的时光,多看一些课外书,那这次美国就算白来了。”

冰心没有生气,反而佩服他的快人快语,也真是因为这番特殊的话,让冰心记住了他。


冰心结婚照

7.

不久以后,冰心收到了很多国内同窗寄来的书信,她给每一位好友都寄去了美国当地风景各异的明信片,寥寥几句,就都打发了。

唯独给吴文藻回了一封信,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冰心就开始对吴文藻特殊对待了。

吴文藻爱看书也爱买书,每次遇到好的书,他就迫不及待的给冰心寄过去,书中还写满了他亲手做的批注,方便冰心理解。

冰心收到信之后,也会抓紧一切时间看书,然后再与吴文藻交流读书心得,两人都是爱好读书的人,在对文学作品的领悟上也常有契合之处。于是,他们开始了频繁的书信往来。

威尔斯利大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学生必须修满四门语言才能毕业。那年暑假,冰心选择了去康奈尔大学进修法语,正巧吴文藻也在那所大学,靠书信往来的笔友,发展成了现实生活中的挚友。

学校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中国学生,两人就常常一起游山玩水,泛舟江上,谈文学,哲学,谈国际形势,时间久了话题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两个爱读书的人,最爱去的地方,是康奈尔大学的图书馆,每晚从图书馆出来,便坐在石阶上闲聊。

秋天,吴先生送给冰心一盒很讲究的信纸,上面印有冰心姓名的缩写英文字母。

吴先生自己则几乎天天写信,星期日就寄快递,因为当时美国邮局星期日是不发平信的。

有一天,冰心正在畅谈她对未来的期望,她说:“我理想婚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生相随,不求羡煞旁人,只求平平淡淡,我自己是个凡人,我只求凡人的幸福。”

几次欲言又止的吴文藻,终于开口对冰心说:“我们可不可以最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在爱情面前,每一个人都会“无师自通”,羞涩如吴文藻都能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实在令人感叹爱情的魔法之强大。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磨人的小妖精,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临门一脚,还要再考验考验对方。

保守的冰心没有马上答应她,她只说婚姻大事还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其实,谢家父母,是相当开明的,只要女儿自己愿意,他们是一句反对都没有的。

1929年6月15日,冰心与吴文藻在燕京大学临湖轩举行了婚礼,婚礼一共只花费了34元,他们的洞房是在一间寺庙里,当天冰心穿着洁白的婚纱,头戴花冠,吴文藻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两人的婚礼简单而又热闹,从此,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死生往复,岁月静好。

8.


冰心夫妇在日本

两人结婚后,相继生了三个孩子,吴文藻是出了名的书呆子,有时为了一个学术问题,几天几夜都不在状态,后来有报纸专门就他与冰心婚后的趣事,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傻姑爷” 吴文藻与冰心的婚恋趣事》。

冰心在美国留学期间,曾经给父母寄过两张照片,1930年母亲去世之后,吴文藻要回了其中一张,挂在书房里。冰心问他:“你真的是要每天看一眼呢,还只是一种摆设?”

吴文藻一本正经地答:“当然是每天要看。”

有一天冰心趁他不在家,悄悄地把照片换成了当红影星阮玲玉,结果,忙于学术研究的吴文藻过了几天都没有察觉,冰心提醒他:“你不是每天都看吗?那你现在看看!”

吴文藻生气地说:“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说完,他马上将照片换了回来。

清华大学的校长梅贻琦,来家里做客,冰心把平日里吴文藻的趣事,写成了一首宝塔诗,打趣清华的教育有问题。

香丁

羽毛纱

样样都差

傻姑爷到家

说起真是笑话

教育原来在清华

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首诗。

是指:有一次,吴文藻随冰心一起去看望岳父,冰心让他到街上去买点萨其马,由于平常孩子说话,都是说单个字“马”,于是,吴文藻到了点心店,开口就要买“马”,弄得店员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香丁是指,冰心与吴文藻乔迁新居之后,有一次她与母亲在庭前赏花,母亲让冰心请吴文藻出来也一同赏花,他人到心未到,便应酬似的问冰心:“这是什么花?”

古灵精怪的冰心答:“香丁。”

吴文藻心不在焉地附和:“哦,香丁。”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羽毛纱是指:冰心还让吴先生买一件双丝葛的夹袍子送给父亲祝寿,他到绸布店却说:“要买羽毛纱。”幸亏,那个店员平日和谢家有往来,就打电话问谢家老爷:“你要买一丈多羽毛纱做什么?”谢家人听后,笑得前俯后仰。

冰心只好说:“他真是个傻姑爷。”

冰心父亲笑道:“这傻姑爷可不是我替你挑的。”

梅贻琦听完后,笑着在诗末,又加了两句:

冰心女士眼力不佳

书呆子怎配得交际花

一定是深爱着一个人才会将他生活中所犯的小错误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责备,借着抱怨的名义,撒着爱情的娇。

9.


晚年的冰心夫妇

民国众多文坛伉俪中,除了杨绛与钱钟书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冰心与吴文藻,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他们的爱情太过平淡了,就像是时钟每天都在滴滴答答中度过,单调乏味地重复。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要经历浪漫与曲折,我欣赏的正是二人,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寻常幸福。我们都是为了共同的幸福而走进婚姻的柴米油盐,可我们却很难在柴米油盐中品味幸福。

在春日的暖阳中,漫步在田野上,看山花烂漫,美得张扬;夏日凉风袭来,我肩上是你衣裳,空气里是爱的果香;深秋的午后,我们一起看夕阳漫天,洒落人间;雪地里,温上一壶酒,与你月下独酌,对影成双。

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我们什么都不说,一切都很美好。

1985年9月24日,吴文藻带着对冰心深深的不舍,离开了人间。1999年2月28日,独自孤独了14年的冰心终于得偿所愿,随他而去。两人的骨灰合葬于北京,也实现了冰心生前的愿望,“生同床,死同穴。”墓碑上写着:江阴吴文藻,长乐谢婉莹。两人终于能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了。

冰心是幸运的,在一个家境优渥,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年少时有父亲守护她的童心,成年后有吴文藻对她呵护备至,她的一生除了文革之外,并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对于人世的丑恶她没有深刻的体会,所以她的文字里才充满了童真,善良,与爱,这也是这位世纪老人,一生的切身感受,于文学创作而言,也是发自本心,毫不造作。

如果可以,我不想在茫茫人海中苦苦追寻,我想像冰心这样,和最初的那个人走到最后。余生太短,我想争分夺秒,和你好好相爱,不愿让选择蹉跎了岁月,也不愿让人世凉薄了深情。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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