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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瑶:街道是看不厌的风景

 一生知止 2018-12-29

       在姚瑶同名个展开幕的前几天,我与她约好在影展的画廊附近见面,那是她在上海最喜欢的街道之一——安福路,旧法租界汇聚老洋房,画廊、艺术中心,咖啡馆。那天的上海刚刚下完雨,空气中透着南方的湿润与凉风。

       在上海生活多年的她,步行一直是她了解这个城市的独特方式。夏天的午后,她会戴着有檐的草帽与深色的墨镜,迈着轻巧的步伐,在自己居住的街区附近“漫游”,像一个四处乱窜的爱丽丝,将看到的事物都拍摄下来。街道对于她而言是“永远也看不厌的风景”,那些凭着直觉和奇特视角拍摄的照片则是“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最为抽象的情绪”的写照。

 

摄影师姚瑶的自拍像

她影像:你是怎么接触到影像文化的?
 
姚瑶:我本科读社会学专业时就对影像比较感兴趣,大四时曾在中国最好的艺术类外文图书公司布科BookArt实习,在那里看了很多摄影艺术家的画册;毕业论文研究影像与社会运动的关系。之后保研去了复旦大学,硕士期间,看了许多视觉史论、摄影史论的书籍,继续更深入地学习。
 
她影像:阅读大量摄影师的作品、研究摄影史论,必定对你的创作产生影响。

姚瑶:最初受到摄影的感召源于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对美国社会的描绘,而对色彩的开窍则归功于索尔·雷特(Saul Leiter)斑斓的哈雷姆区印象……他们直接影响了我的拍摄,所拍的照片都是摄影研究发酵后的产物。

《庭院》,法国,2016

她影像: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拍照?

姚瑶:小时候,我就拿着家里的相机拍照,母亲很支持我,暑假会带我出门旅行、拍照。那时候就觉得摄影挺有意思的。近来主要用iPhone拍照,因为平时出门希望轻松一些, 渐渐形成了一种日常习惯,也变成了我的观看方式。

《单人间》,威尼斯,2016

 
       英国摄影家迈克尔·弗里曼(Michael Freeman)在姚瑶的作品集《YAO YAO》的序言中这样写到,“从编辑到活跃的摄影创作者,姚瑶的转变轨迹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对自己城市社会学图像的敏感和自信。敏感,是因为她将摄影作为一种建设性、主观的方式,聚焦于意义的细微差别,尤其是你将她的图像汇集在一起,构成某种故事——或者说某种为观者建构的体验。自信,是因为编辑的环境促使她去理解摄影师和观众之间关系的重要性。”(刘免译)
 
她影像:你曾采访过许多摄影师。

姚瑶:第一次采访摄影师是硕士二年级在法国交换的时候,在阿尔勒摄影节上,荷兰摄影师杰奎琳·哈辛克(Jacqueline Hassink)具有社会学视角的作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她图书签售时便采访了她,那也是她第一次被中国媒体报道。
       当时我对摄影师的工作比较好奇,回国之后进入了《生活月刊》实习,采访的第一个对象是史蒂夫·马凯瑞(Steve·McCurry)。后来相继在瑞象馆、现代传播旗下的杂志当过编辑,工作期间采访了许多海内外摄影艺术家、评述摄影作品与展览,也与许多摄影师成为了朋友。摄影不仅让我认识了这个世界,还让我遇到很多气味相投的人。有时候,采访是我的完美的借口。

《无题》,威尼斯,2016

《无题》,威尼斯,2016


她影像:从事编辑工作的同时,如何积累自己的摄影作品?


姚瑶:用手机拍摄出一种感觉大概是在前年的时候,当时还在杂志社做编辑,因为这份工作,我去了一些平常没有机会去的地方,例如参观一些建筑内部。这个时期拍了很多照片,似乎观察力也有所提高。
       2016年夏天在欧洲小住,那段时间整个人都特别放松,是一个很珍贵的状态。南法的光线很纯净,同样的事物在不同时间段的太阳光下看完全不一样。我着迷于光的变化,拍摄了很多带有阳光、影子的照片,对光影的感知便在法国开窍了。回国后,觉得自己既然喜欢拍照,可以尝试构筑一个作品集来与更多的人交流。因为这个作品集,后来也得到展出的机会。
 

 

《阿尔勒女人》,阿尔勒,2016

 
她影像:你的很多作品源自街道。

姚瑶:我的社会学导师曾让我们观察街区,看看居民是如何使用空间的,这对我很有启发。街道是一个很丰富地方,创造力和想象力都是惊人的,它是流动的,让你惊艳,也可能荒谬可笑的。街道对我来说,是一处看不厌的的风景,不会感到厌倦。
 
她影像:我看到不少照片中都有帽子的元素,这是刻意为之吗?

姚瑶:夏天为了遮阳几乎每天都戴着帽子,所以有的自拍像或影子有帽子出现。帽子本身的造型感也非常吸引我,比如在街上看到有老先生戴帽子就很想拍下来,又或者大概是受尤金·阿杰特(Eugène Atget)的影响,帽子店的橱窗也总是不肯放过。以及,我在反复阅读索尔·雷特的画册时,也发现他拍摄了不少帽子。
 
她影像:为什么常把自己的拍摄行为称为“漫游”?

姚瑶:“都市漫游者”是法国作家本雅明(Walter Benjamin)书中所提出的,指在巴黎街头游荡,以漫游为武器对都市进行意向性抵抗的人,而我的“漫游”最初是为了排解工作的压力,便去街区里散步、拍照,这能让我非常专注,忘掉一些烦恼。
       散步的过程对于拍照很重要,许多摄影作品都是散步时候拍摄的。步行同样也是了解城市的一种方式,我常在生活的街区里乱窜,我会反复地回到一些地方去观察它的变化。

 

《有风景的房间》,上海,2016

她影像:常常会在朋友圈看到你拍摄的照片,图片有许多传播的渠道,为什么会选择在朋友圈发?

姚瑶:最初只是一种日常的分享,经过一些时间的累积,收到了朋友圈里的朋友对我照片的一些反馈。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拍的照片,还有人会为了看我的照片来加我的微信。通过朋友圈,观者不需要到达特定的地方就能观看我的照片,它好像成了我的一个在线艺廊,渐渐地,我也比较有意识地去编辑这个艺廊,调节图片的节奏等等。

       第一次做展览的契机,也源于朋友圈。《艺术世界》杂志的朋友长期看我的(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十分喜欢,常常给我点赞,还存在手机里。去年夏天,他们计划在上海影像艺术博览会(PHOTOFAIRS Shanghai)策划四个女摄影师的展览,邀请了我作为其中一员参展。自己的照片由此第一次在屏幕之外的地方呈现。

 

姚瑶同名个展第一章《街道和橱窗》

       2017年6月17日,姚瑶同名个展在上海的IG 映界·影像艺术馆开幕,照片结构于五个章节之中,以不同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

       “这些物品和照片都是我在都市漫游中的收获,像拎着一个篮子出去采蘑菇,或者买菜的那种感觉。照片也好,物品也好,都是我捡来的、拾来的某些东西,所以大家看到的是实物和照片一起展出。”姚瑶在开幕式上这样介绍自己的照片。

 

姚瑶同名个展第三章《小径》

她影像:这次的展览的整体思路是怎样的?

姚瑶:我将IG现有的空间划分成五个展览章节,分别是《街道与橱窗》、《沙龙》、《小径》、《多宝阁》、《秘密花园》,希望给观者呈现出一个从远到近的感觉。
       《街道与橱窗》这一章节的拉网结构设计,灵感来自我在巴黎看到一位日本艺术家和乐蓬马歇百货合作的项目,通过密集的线将巴黎的老地图悬在半空中。当我看到IG的橱窗时,也想编织一张网,拉线形成一些结点将照片兜住,让照片看起来像是要掉落的感觉,“落英缤纷”,一位朋友形容。

姚瑶同名个展第五章《秘密花园》


她影像:你的照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屏幕上展示,做成书籍、展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姚瑶:我习惯在屏幕上看它们,但变成不同的尺寸印刷出来时,我会感到又惊喜、又陌生。看到它们的时候,我不会去想它是不是用手机拍的,而把它当做一个完整的作品去看待。
       书的编排要早于展览,我意识到摄影书是很重要的传播载体,就开始慢慢整理照片。果然,凭借作品集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展览机会。做书的时候需要考虑图片排版、节奏、观看秩序等,做展览还要考虑到观者在物理空间里来回走动等等感受。展览的形式也是艺术体验的一部分,同样的照片,展览的形式不一样,它可能会是不一样的作品。如何利用展览的空间、怎么让照片与空间的结合,这些都是需要考量的。对我来说,将照片做成摄影书、展览会有一种强烈的仪式感。
 

姚瑶摄影作品集《YAO YAO》内页

姚瑶摄影作品集《YAO YAO》内页

她影像:你的作品集《YAO YAO》中,许多版面都使用了并置的方式。

姚瑶:我觉得并置非常有意思,并置图片是有点蒙太奇的工作方法,两张不同的照片并置在一起会产生不一样的关系的联想。好的并置还能折射出摄影师的某种趣味,或者编辑的侧重。

       跟我一同编辑作品集的编辑是我的大学好友,她对图片审美很好,我们一起反复去挑选照片、尝试并置,这个过程挺有趣的。那时,正好我在看罗伯特·亚当斯的全集,其中有一本讲他如何做书,他和夫人都是做书的高手,早期也犯过错误,他对两张照片的并置很重视,“寻找两张可以相互增强的照片”,把它们放在一起,会产生某种1加1大于2的效果。重新回头去观看照片,对自身来说也是一种练习。

姚瑶摄影作品集《YAO YAO》内页


她影像:这两张并置的照片看起来似乎比较独立,为什么会将它们放在一起?

姚瑶:这两张是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照片,我个人比较喜欢,其他人对这两张印象也都比较深刻。右边的影子许多人看了都觉得像是十九世纪的法国人,其实那天我并没有特意装束,只是穿了一件穿惯的连衣裙,戴了宽边的帽子。在尝试并置的时候,发现它们放在一起好像也可以,草与我的影子向着同一个方向,像是被同一阵风吹拂。

 

《上海,上海》,2015

 
她影像:拍照与编排图片,哪个过程更享受?

姚瑶:我都非常享受,拍照的时候总怕会错过什么,那是一种冲动性的行为,但编排是一个打磨的过程,需要不断地回看照片,反复推敲。
 
她影像:在摄影创作上,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计划?

姚瑶:我下一个想要整理的照片主题叫《上海,上海》,都是在上海拍摄的。

姚瑶摄影作品集《YAO YAO》内页


她影像:从照片收藏价值来说,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拍摄工具,例如大画幅相机?

姚瑶:身边一些朋友也建议我换成相机去拍摄,但我觉得一个作品是否能够成为收藏级别,不完全取决于拍摄的器材。我的照片某种必然上只能用手机拍出来,手机可以拍得很快,但大画幅就不能,如果换了一种相机,可能会是完全不同的拍法。

       我记得荒木经惟以前说过,如果你想换一种拍法、换一种思维,那你就换一台相机。如果把手机、相机当成生产图片的媒介和工具,它们其实各自决定了你的观看方式、思考方式,包括对图像的想象,同时也在影响着你拍照。所以对我来说,每一种生产图像的工具都代表一种思维方式,就像我们说一种语言的时候,有一整套逻辑在里面的。

《火焰山》,柏林,2016

她影像:接下来想往职业的摄影艺术家方向发展吗?

姚瑶:之前一直在思考究竟是成为策展人、摄影师还是评论者。后来荷兰摄影师杰奎琳·哈辛克来到上海,她像老朋友一样给了我很多建议,一下子被她点醒。她从对美国摄影生态的了解,建议我去做策展人或收藏顾问,她觉得我能够理解摄影师的作品,能将作品解读并传达给藏家。但也不需要局限于某种身份,想做的都可以去做,编辑、摄影创作可以同时进行,核心是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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