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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又要钦定奥斯卡?你不服气也没用

 野田高梧 2019-01-01

作者:Erin Overbey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纽约客》


2018年12月3号,《纽约客》推出了特别版的杂志特辑:入选的文章中,就包括詹姆斯·鲍德温1962年的一篇书信体杂文《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此文在次年被收入了散文集《下一次将是烈火》。


尽管距今五十余年,鲍德温有关种族歧视、贫穷和大规模监禁的书写,仍然能引发共鸣。巴里·詹金斯就是鲍德温的现代忠实读者之一,詹金斯曾凭借《月光男孩》荣获2016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奖。而他的新作《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正是改编自鲍德温1074年写就的同名小说。


《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


原著和电影都聚焦在蒂什和芬尼这对年轻的美国黑人情侣身上,芬尼被诬告并定罪,两人将竭力对抗世界的不公且坚守他们的底线。《纽约客》通过电话联系到了詹金斯,跟他聊了聊新片以及鲍德温对他的影响。


《纽约客》:你最初接触到的詹姆斯·鲍德温的作品是什么?


詹金斯:《乔凡尼的房间》、《到高山上去宣布》(又译《向苍天呼吁》)、《另一个国家》——我最早读的都是他的小说。


其后,又开始读他的散文集《下一次将是烈火》、电影评论集《游手好闲》(译者注:The devil finds work for idle hand to do为一句谚语,意译为——游手好闲,造恶之源)。


这些作品塑造了我对鲍德温的认知,直到我读到《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


《纽约客》:你第一次读《下一次将是烈火》的感受如何?


詹金斯:《下一次将是烈火》其实是我的某位前女友交到我手里的,所以我不得不翻开——她跟我说我「必须」读一读这本书。《下一次将是烈火》给我带来的感受是振聋发聩的,鲍德温如此直率地描写出了一个还未消失的美国,以及我那时所处的环境。


我一直十分钦佩鲍德温的诚挚——在描写我们身处的社会和政府的体制这一层面,他一以贯之地,为被剥夺了正当权利的美国黑人书写故事。


《纽约客》:鲍德温显然希望人们能更开放、更直爽,并不仅仅是种族问题上,也关乎爱和性。


詹金斯:鲍德温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的性欲及性取向开诚布公的作家。非常坦白,且实事求是。


我喜欢《比尔街》的原因就是,他非常清楚「不一样」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蒂什和芬尼的孩子是未婚先孕;蒂什还是一个有过婚前性行为的女孩。鲍德温对于这些情节直言不讳。



我认为,这种描写是鲍德温为了对抗性压抑。对于这些角色情感和经验的丰富刻画,甚至都有点激进了。这些内容可能是令人不适、或骇人听闻的,以致角色显得出离现实。


但一旦你回过神来——以鲍德温的口吻来说——你就知道这其实讲的是人性堕落的一面。而且,我认为,通过对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或的扎实描写,鲍德温是在展现角色的完整人性。


对于鲍德温那个时代的作家来说——一切似乎都处于危险之中,随时都可能有摩擦和炮火——坚持书写这些元素,探讨性欲,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持续关注平权运动?把书写得简单干净、适合所有年龄段读者阅读不好吗。


鲍德温的反应大概是,「见鬼去吧!」对于美国黑人来说,关于(性)的认识和对种族隔离、体制不公的了解同样重要。



《纽约客》:接触到《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是什么契机?


詹金斯:是一位朋友大概在2010或2011年拿给我看的,她大意是说,我必须看,因为这本小说里有电影的影子,而且我是完成改编的不错人选。我对于这种话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当我真正开始读的时候,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蒂什和芬尼之间的爱是那么纯粹,让我非常感动。这本书也拥有鲍德温散文中标志性的愤怒情绪和社会批判,它很好地融合了小说笔调和随笔表达。


《纽约客》:《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中,鲍德温提到了他的恐惧,当他父亲「意识到我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白人男孩能做的所有事,以及我全力地想证明自己可以。」这篇文章和《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有缺陷的刑事体制——《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中,芬尼因莫须有的罪名关入监狱。


詹金斯:对,而且《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是1974年出版的——今天看来更为震撼人心,因为体制充满了蝇营狗苟:那些年轻人是体制的牺牲品且被要求按照规定行事。体制目标是为了巩固体制。


《纽约客》: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到了克里夫·布劳德,那个被指控偷了背包的纽约男孩,他被关在雷克岛监狱三年,多半是单独拘禁。刑满释放后,他选择了自杀。


詹金斯:有意思的是,史蒂芬·詹姆士(饰演芬尼)曾说,他在揣摩这个角色时,曾竭力去描摹体会克里夫·布劳德的可怖遭遇。鲍德温透过这对无辜情侣的苦难,去揭露大规模监禁体制的黑暗。


这本书第一时间打动的我是蒂什和芬尼之间的爱情——但同时它也是关于爱是如何被摧毁的故事——当芬尼陷入体制陷阱的时候。



《纽约客》:影片最长的一个镜头是,芬尼和已被监禁的朋友丹尼尔之间的一段对话。


詹金斯:小说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孩子总被告知自己一文不值,而他们周遭的一切都在证明这一点。」丹尼尔就是这样的孩子。他成长的环境就灌输给他这一观点,而体制更是雪上加霜——你一文不值,因为我们可以对你任意处置,没有任何道德或法律的出路。


我们很早就决定这一段内容应该出现在影片中段的位置——在我们已经了解了蒂什和芬尼这对情侣的情况后,其他角色就该适时出场了,观众得以知道芬尼将会面对怎样的折磨。



简单来说,这类对话可能常常发生在年轻黑人男孩之间:「嘿,最近过得怎么样?」「挺好的。」如果对话继续,可能是,「挺好的,而且……」再继续,可能会变成,「挺好的,但是……」最终可能会是,「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会将对话进行到最后阶段,除非我们需要露出伤疤。而在芬尼和丹尼尔之间的对话中,鲍德温提供了非常生活化的经验,让你能感同身受。


《纽约客》:两人谈话时的配乐是什么?


詹金斯:是迈尔斯·戴维斯的《绿中蓝》。这首歌是《泛蓝调调》那张专辑中我最喜欢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播放这首歌时,有人跟我说,「为什么会播放这种爵士乐?听起来就像某种公共场所的背景音乐。」


但这是我听过的最哀伤的爵士乐!丹尼尔虽然自揭伤疤,但他也已经能坦然处之了。《绿中蓝》不仅是留声机播放的旋律,更是丹尼尔的心声。


《纽约客》:《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中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是关于爵士乐的描写。鲍德温写道,「所有的爵士乐,尤其是布鲁斯,总有些尖锐的、讽刺的,乃至庄重的、意义双关的调调。」歌曲似乎有两面性。最欢乐的歌出现在伤心之地,而最哀伤的歌跳脱于欢乐之中。


詹金斯:这就是为什么《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中用了大量的爵士乐。影片从罗曼蒂克的幸福时刻急转直下,到创伤过后的惨境。


有时候,欢乐的事情事实上并非那么欢乐,而听起来哀伤的事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哀伤。这得取决于具体感受,以及演奏者投入的能量。


《纽约客》:《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和《下一次将是烈火》另一个共通的话题是消极的自由主义——鲍德温发出提问,如果偏向积极,应采取何种行为?


詹金斯:这就是我们塑造海沃德这个律师角色的原因,他比小说里年轻十岁。他是一个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形象,大体是个消极的自由主义者。所以除了随大流,他还做了什么呢?蒂什和芬尼进入他的生活后,他开始思考一味随流的后果?会有多少「芬尼」的命运因此改变,如果有人像他一样开始肯定他们的价值。


我们还给这个角色加了一段小说中没有的剧情。尝试表现出他实现了鲍德温认为可能的转变——从消极变为积极地信守自由主义。


但这个桥段最后被剪掉了,因为这样的呈现可能会让人以为在芬尼身上的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是任何人的错——时局就是如此——我认为鲍德温所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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