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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并非历史上的周瑜,他何以“羽扇纶巾”

 潇潇雨ekg9m5f4 2019-01-07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一篇怀古之作,那么词中所怀的古人是谁呢?原本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词的上阙中已经明确提到“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词的下阙进一步遥相呼应,“遥想公瑾当年”。可见,词中所怀的古人当为“周郎”“公瑾”无疑了。问题似乎已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解决。但正是下阙中关于“周郎”的装束描写——“羽扇纶巾”让这一问题变得复杂了。课本对于“羽扇纶巾”仅仅解释为“(手持)羽扇,(头戴)纶巾。”

从苏轼词本身塑造的艺术形象来看,“羽扇纶巾”者若为诸葛亮也显得不合逻辑。词的开头便已点明“三国周郎赤壁”,照应前文“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描绘赤壁古战场的壮丽景象,既是写眼前实景,也是在衬托英雄人物的背景,为后文的周瑜出场造势。下阙开头便以“公瑾”遥承上阙中的“周郎”,进一步点明要歌颂的英雄人物是周瑜。后文以“羽扇纶巾”来描绘周瑜形象,乃是为了表现其在赤壁之战时的指挥若定。倘若“羽扇纶巾”者是指诸葛亮,那么不仅抽掉了贯穿全词的轴心,也使全词的气脉突然中断。由此可见,“羽扇纶巾”者当为“周郎”。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确定:苏轼词中所塑造的“羽扇纶巾”者不是诸葛亮,而是“周郎”。那么词中的“周郎”是历史上的周瑜吗?课本对“周郎”明确解释为:“周郎,即周瑜,字公瑾,孙权军中指挥赤壁大战的将领。24岁时即出任孙策的中郎将,军中皆呼之为‘周郎’。”一般的教参在解读本词时也直接把“周郎”理解为周瑜。对此,笔者并不认同。

教材把苏轼词中的“周郎”直接理解为周瑜,其实是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把文学作品形象等同于历史人物形象。要知道《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一首词,是一篇文学作品。文学作品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并不完全等同于历史人物形象。纵观全词,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苏轼运用了想象、夸张等艺术手法来塑造“周郎”的形象,使之成为比周瑜这一历史人物形象更完美的典型形象。最明显的例证便是“小乔初嫁了”一句。据《三国志·周瑜鲁肃吕蒙传》记载,周瑜娶小乔是在建安三年,周时年二十四岁。“是岁,建安三年也……瑜时年二十四……时得乔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乔,瑜纳小乔”。而赤壁之战发生在建安十三年,当时周瑜已经三十四岁,小乔已经嫁给周瑜十年了。已嫁十年,却说“初嫁了”,这显然不是实写。作者此处不是误写,也不是误记,而是故意穿越时空,将十年前的旧事转为当下,以美人来陪衬英雄,突出“周郎”的年轻有为。

词中关于“周郎”装束的描写——“羽扇纶巾”,其实也与历史上的周瑜形象并不相符。《三国志·周瑜鲁肃吕蒙传》称周瑜“衔命出征,身当矢石”“跨马栎陈(掠阵)”,是一位武将形象,并非词中描绘的儒者形象。苏轼把“羽扇纶巾”这种儒者形象加于“周郎”身上,也是以周瑜形象为基础而展开的想象。历史上的周瑜虽是武将,但也有文雅的一面。苏轼用“羽扇纶巾”来描写“周郎”,也是基于周瑜文雅气质的一种合理想象,从而使“周郎”这一文学形象更兼风流儒雅的气质。可见,周瑜只是“周郎”的历史原型,不能将“周郎”与周瑜等同起来。

前文所说,词中的“周郎”是苏轼以历史上的周瑜为基础塑造的文学形象。但历史上的周瑜是一员武将,为何苏轼在怀古时要以一个武将为基础来塑造一个儒者形象呢?要解答这个问题,笔者认为应该从时代背景和作者的人生抱负两个方面来考虑:首先,任何文学作品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时代的影响,作品中的文学形象也会带有时代的印记。当时正处于北宋神宗年间,而此时的大宋王朝外部面临着辽国和西夏的军事压力,在国内却又实行“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苏轼虽然被贬黄州,但他没有因政治打压而放弃对国家、对朝廷的挂念。他来到赤壁古战场,自然会想起三国的历史。历史上的周瑜能够在赤壁大战中打败北方强大的曹军,苏轼又何尝不盼望着大宋也能有像周瑜一样能力克强敌的名将出现。

但周瑜毕竟是一员武将,在当时“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下,文臣掌握大权,即便将领英武如周瑜,在当时也是没有社会地位的。苏轼当然知道仁宗年间文臣们是如何排挤、迫害一代名将狄青的。虽然狄青能征善战,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仅仅因为狄青是一员武将,就受到了朝中文臣的猜忌、排挤和迫害。

苏轼是怀着爱戴之心来塑造“周郎”这一形象的。他希望大宋有周瑜这样的名将,同时他也知道武将在宋朝没有地位,即便周瑜在世,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苏轼干脆让周瑜“羽扇纶巾”,变成儒生形象,这样既表达了自己对英雄的仰慕之情,又暗合了当时的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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