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坐地铁，虽然很早，但地铁里人满为患。学生并不多，更多的是工作人员。我麻木地顺着人流，该下的地方下，该转的地方转。然后到了乐桥中心枢纽站。 我也需要转一下，人真太多了。脚尖碰着脚尖，前胸贴着后背。顺着电梯下的时候，我居高临下，只看见一个个黑色的脑袋。女孩子的发髻梳得纹丝不乱，她们手里拿着大包小包，流淌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工作好的，能够让她们体面，有尊严；差一点的工作也能够养活她们，不让她们忍饥挨饿。 我突然很感动。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不由自主地，眼角似乎都有泪水。普通人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活着，不也很幸福？ 什么是中国？你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国！什么是中国梦？让普通人生活有奔头就是中国梦。 我把感想在朋友圈发出来。马上有朋友回复：如果是大妈大婶们梳着光溜溜的发髻，热气腾腾地奔向工作工位，你会有如此程度的感动吗？ 这一问把我吓住了。看到一大堆大妈热气腾腾跳广场舞，或者斗志高昂地去干革命，我确实是不会感动的。 那么，感动我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第一是青春女性。
马克·吐温《亚当夏娃的秘密日记》中夏娃有一段独白，极有意思。 我为什么爱亚当呢？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的体贴；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的歌声；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聪明；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的骑士风度； 我爱他也并不是因为他的刻苦耐劳； 我爱他更不是因为他的教养。 那么，我为什么爱他？ 我想，我爱他，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那么，我为什么感动？仅仅因为她们是女性？不是的，正如朋友所说，大妈我可能就不感动，所以必须是青春女性。 仅仅因为是青春女性我就感动？青春女性太多了，我为什么为她们感动？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感动？应该也不是。 最后是她们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这个烟火气息的细节很要命，这些女孩忙碌中还没有忘记美，这一点让人感动。 但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老了。只有老的人才羡慕青年人的热情。我想起韩寒说：“我怀念某年，空气自由新鲜，远山和炊烟，狗和田野，我沉睡一夏天。” 都说万里归来仍少年，但事实上归来的我们早已不再是少年，也不再是青年。当初的桀骜不驯、口出狂言，早已灰飞烟灭，雨打风吹去。谁不是尘满面、鬓如霜？
第二是用力生活。
前段时间朴树唱李叔同《送别》，唱到“声声离笛催””，朴树突然泣不成声，失控大哭。 很多人不理解。我们这些中年人可是秒懂。正如朴树所说：“我感觉生活像炼狱，特别煎熬，但即使这样唱起最悲伤的歌，也是一种享受。谁不是一边被生活压榨，一边努力的生活着。努力坚强的活下去！” 《送别》的曲子来自约翰·P·奥德威的《梦见家和母亲》，后来传到日本。犬童信藏填词改名为《旅愁》，李叔同的《送别》就是从日本而来。 日本人有物哀的审美意识。所谓物哀，就是从自然人性出发、不受道德观念束缚、对万事万物的包容、理解与同情，尤其是对思恋、哀怨、忧愁、悲伤等刻骨铭心的心理情绪有充分的共感力，万物与我同悲。 时光流逝，岁月的荣枯，这只是表象。重要的是，生命的衰老，好友的凋零、消散，无法挽回，又无能为力。 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中年人必须咬紧牙关，但牙在哪里？牙已经掉了。必须背负起这一切，背在哪里？背已经驼了，但哪怕伤痕累累，哪怕血泪斑斑，仍然要用力的生活。这可能就是朴树大哭的原因。 沈从文在散文《时间》里写道：其实一个人活下去真正的意义和价值，不过占有几十个年头的时间罢了。生前世界没有他，他无意义和价值可言的；活到不能再活死掉了，他没有生命，自然更无意义和价值可言。
说是耗费，但哪有那么简单？但就这个耗费就演绎出了无数的生命场景和样态。 第三是努力创造。
魔鬼和上帝打赌，把浮士德作为赌注。魔鬼引诱浮士德签署协议：他可以满足浮士德生前所有愿望，浮士德如果感到心满意足，就要把灵魂输给魔鬼。 在魔鬼的帮助之下，浮士德一共经历了五大追求。一是追求知识，他满腹经纶，但却于事无补；二是追求爱情，虽然他赢得海伦爱情，但却被保守思想扼杀；三是追求政治，虽然成为国王座上宾，但却因海伦葬送了前程；四是追求古典美的艺术，最终也如梦幻泡影。 四大追求，全部失败而归。浮士德并未获得真正满足，当然也没把灵魂输给魔鬼。最后浮士德想要追求社会理想，在皇帝封的一块海面上填海造地，维续建造他的心灵乌托邦。要让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 理想社会在哪里？理想社会是找不到的。找不到怎么办？那就自己创造理想社会，填海造地，建造建造人间乐园。 这时候浮士德已经老了，双眼浑浊，老态龙钟。当他看到数万普通人喊着号子，轰轰烈烈地劳动。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场景深深打动了浮士德，他灵魂的痛苦化解了，人生的虚无消失了，忍不住颤抖地呼喊：“啊，真太美了，我愿意此刻永久地停下来，我愿意因此而消劫永生。” 为了热气腾腾的生活，浮士德热泪盈眶，愿意为此输掉自己的灵魂。我为什么感动？我想也是如此。芸芸众生的普通人，他们立足底层，虽然屡遭挫折，但仍然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力地活着，努力创造生命价值，这是最可贵的。 世界主要由普通人构成，历史也是由普通人书写。什么是英雄？英雄就是普通人拥有一颗伟大的心。 我愿意用嘶哑的喉咙为普通人讴歌，讴歌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每一个老师都是普通人，一天天把自己消磨在三尺讲台，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潜移默化地滋润一代人的精神生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