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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是荣国府长久以来，各种矛盾的一次集中暴发，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矛盾，邢夫人和王熙凤的矛盾，贾赦和贾母的矛盾，底下婆子仆妇们的矛盾，归结起来其实便是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争斗。 这次抄检，使得各处水面下的矛盾争斗全都被迫体现到明面上来，连宁荣两府中人惯常用的假体面都掩盖不住，讲究不得了，丑态百出，人心尽失，可见这次抄检的激烈和对贾府众人的伤害。 一、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矛盾 抄检大观园看似是由傻大姐捡到绣春囊引起，其实是一直以来长房和二房的矛盾角力。王夫人是二房夫人，却居荣国府正房“荣禧堂”，是荣国府的当家人。大观园是姑娘们的居所，绣春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山石子上，在当时是一件关系到国公府脸面的大事件。 管理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按理来说王夫人难辞其咎。邢夫人打发人把绣春囊封给王夫人看，并派了陪房王善保家的打探处置方法，是自以为抓着了王夫人的错漏之处，想给她这个有权有势的当家人一个难堪。 王夫人为了堵住邢夫人的嘴，不惜大张旗鼓地做出抄检大观园的丑态来，谁知最后邢夫人一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邢夫人和王熙凤的矛盾 王熙凤是邢夫人的儿媳妇，也是王夫人的内侄女，更是王夫人当家的助手。王熙凤平时便只哄着贾母和王夫人两个人高兴，巩固自己的管家之权，又兼知道邢夫人秉性愚犟，素有些左性，故对她有些敬而远之，婆媳二人多有嫌隙。 邢夫人曾经说王熙凤“雀儿拣着旺处飞”。邢夫人想借绣春囊一事一石二鸟，一次性打击王夫人和王熙凤二人，果然王夫人先怀疑到了王熙凤头上。 幸好王熙凤心思机敏口齿伶俐，有理有据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并在查抄大观园的决定中不多作意见，过程中进退有度，保全了自己，让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打头阵，和晴雯、探春都起了冲突，更出乎意料地抓到了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司棋，使难堪又回到了邢夫人一房的人身上。 三、大房和贾母的矛盾 第七十五回中秋赏月时，贾赦借笑话表达自己对贾母一直以来偏心二房的不满，说出一句：“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贾母勉强吃了半杯酒，半日才笑说她自己也得这个医生治一治才好。 书中虽然最后解说是贾赦自己出言莽撞不慎，惹贾母疑心，众人打圆场过去，但作者惯用这样笔法，其实没有一句虚言。贾母、贾政、王夫人是荣国府的权利中心，贾赦一房作为荣国府长房，却被排挤出荣国府权利结构之外，长久以来对此多有不满，邢夫人久在这种不满的情绪之中，使她迫切地想要抓一次二房的错漏之处，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结果使自己难堪。 四、大房二房底下仆妇婆子们之间的矛盾 仆妇们的体面与主子的权势连在一起。邢夫人因为贾赦讨鸳鸯一事被贾母冷淡，连贾赦邢夫人身边的下人都减了体面，因此对贾政王夫人身边有些体面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等着寻事。 抄检大观园之前不久的第七十一回贾母寿辰，王熙凤惩罚两个做错了事的婆子，理所应当，谁知邢夫人被身边的婆子们挑唆，当众给王熙凤没脸，使凤姐心灰意懒，委屈落泪。抄检大观园时邢夫人的陪房在王夫人面前进谗言，王熙凤更是不敢多言，使得查抄大观园的丑态成为事实。 这次抄检，使一些平时被掩盖着的不堪直晒到太阳底下，这个“赫赫扬扬，已将百载”的“诗书旧族”，连最后的一丝体面都被揭走了，连面子上的和谐都保持不住了。王熙凤、探春、惜春、尤氏、李纨、宝钗、湘云……人人心灰意懒。 王熙凤此次之后开始抽身退步；探春在抄检当场便不无痛惜地说过：“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第二天惜春请尤氏带走入画，并直言风闻得关于宁国府多少不堪的闲话，撂了狠话跟宁国府划清界线；尤氏被惜春所激，难以争辩，只能在李纨处自嘲宁荣两府的各色人等：“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 李纨便知尤氏已知昨日始末，但她向来“竹篱茅舍自甘心”，不参与各种争斗，此时更是只作壁上观，假装不知情：“谁作事究竟够使了”。 稳重谨慎的宝钗第二天便干脆利落地搬离大观园，并忍不住讽刺荣国府的这次自家抄检自家的行为：“落什么不是呢……你又不曾卖放了贼”；向来活泼的湘云一句话都没有，“回房打点衣衫，一路无话”，她在荣国府本就是借住。 这次荣国府如此激烈的行动，宝钗能回家，她只能接受宝钗的提议和大家的安排，和李纨同住，她还能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心内又再默默难过一点，对荣国府冷了一次心；探春再次直接表达对家族内部一直以来互相争斗的不满：“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们对家族前途的洞察、判断和预见，真是犀利精准、惊心动魄而又振聋发聩，可惜再叫不醒当时忙于也只会在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的主子们和奴才们。 作者：浓淡各宜，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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