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优良 去过安阳多次,然昼锦堂总是因种种原因未能谒拜,记得主持《中国书画报》的“书史遗迹”专栏时还专门写过有关昼锦堂碑记的文章,但都是综合了所见的资料整理而成。此次逢在安阳开会闲暇之时,由张坚李昕两位兄长的陪同下,冒着寒风寻胜昼锦堂。 最早知道昼锦堂是在读《古文观止》一书的文章中,再知道昼锦堂则是通过书法方面知道的,安阳当地人及书法界把昼锦堂碑记称之谓“三绝碑”。因该碑为宋代文豪欧阳修撰文,由大学士著名书家蔡襄书丹,而碑文记述了宋三朝明相韩琦的事迹,故称三绝,后由大书法家书写碑额,又称“四绝”。据说蔡襄书此碑时写了很多遍,然后挑选自认为满意的字集合而成,故又称“百纳碑”,所以该碑刻字书法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一纸拓本是藏家至宝。近年来该处已添列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此碑被重点保护,则更显得珍贵而不可及也。 冬天的安阳,风吹到脸上还是有几分凛冽,高高的树干在寒风中摇曳。我们午饭过后便乘车走街串巷来到位于古城内的东南营街,现在这个地方叫韩魏王祠,而当地人习惯叫韩王庙。传统的歇山式建筑,该处的负责人韩氏后裔早已在门口等候,站在街道的边口,一种说不出的古意盎然心头。走进古老院子,两边的厢房一边是旅游用品服务,另一边则是韩琦先生学术及生平事迹的陈列。院中的一颗石榴树看来也有些年份了,它的存在让这个方形院落多了几份别致。穿过迎门的小院,一座大殿矗立在眼前,据陪同的人说这是一座明代的古建筑,曾做过几次修葺,但殿上的一些梁和檩都是原物,可以说是文物了。大殿正中立着韩琦雕像,该像面如天神,头戴王冠,因为韩琦三代为相,为官清廉,为表彰其功绩,去世后曾封魏王,故其像以王冠饰。大殿外的台阶下一片青竹点缀着雕梁红墙,这竹子散发着清气,表现着挺拔,正是韩琦老先生留给后人的精神写照。 韩琦的一生颠沛流离知守多地,也数次知守家乡相州,勤于政事,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是宋代三朝宰相。昼锦堂是他回乡任相州知府时,在官署后院修建的一所堂舍,并以据《汉书项籍传》“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之句,而韩琦则一反其意提名“昼锦堂”以警示自己纯朴为人,诚朴为事。如今昼锦堂早已只留青石柱础,一片荒草丛生的台基上还摆放了一些从其他地方收来的石刻。让人在怀古幽思之中想象昼锦堂里捧卷静读的韩琦,想象执笔挥洒的韩琦,几册古书一柱清香,刻画出居陋巷不改其乐的韩琦。昼锦堂的正背后还有一栋两层的破残阁楼,据说是韩琦的书房,从砖瓦构建上看有一些年份,依稀可见当年人家居住的样子,从建造形制看此建筑大概有百十来年。同行的张坚先生说这里曾做过学校,这使我想起大部分的城市寺庙,都曾经一度改为校舍使用,当然佛教也是育化人心,此亦不损大雅矣。 院子很大除了一些遗址之外,没有太多的建筑,我们在“昼锦堂碑”亭前停留的最久,这才是昼锦堂最接近主人的遗物的地方。这虽是一块普通的青石碑刻,都是在后人心里有不可企及的高度,这种高度在凿刻的石屑中存留至今。虽然从宋代到如今,经过多少岁月的侵蚀,但他的光耀却更加夺目。欧阳修先生的雄文表达了对韩琦先生的尊重,真实的记录了这位三朝名相,一代文人的事迹。“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可见欧阳修对韩琦的为政之赞。该碑记由有宋四家之称的蔡襄书写,其时蔡襄正值盛年,书风臻熟,其书法以楷书写就,有柳公权之遗韵,用笔方正俊秀,结字严谨险绝,上下气息贯通,虽是碑刻亦不失书翰之颖韵。历经千年依然隽美,其刻工精细,保留了书刻之契合,虽因保护不得触及实物,但近距离的观瞩足以让我心旷神怡。今天天气很冷,院子里没有其他的人,这更使我不受干扰的细心观摩。读其碑文,品其书法,文书之美让我陶醉而忘于寒风之中,眼前的碑石一下子变的有了人文的温度,有了乡贤的亲情,我更像是对着一位老爷爷在仔细的端详。这座碑亭里有几块碑,分别有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写成的《昼锦堂记》。昼锦堂已经不再是韩琦在安阳的居舍,而是中国文化园地的庙堂,他已经化为中国人心中的昼锦堂。绕过这个碑亭我们沿中心路到后面,沿着围墙做成的碑廊,这里陈列了不少近年收集的一些墓志和石刻,不同时期,不同风格,不同地域的物件都在历史的沧桑中留给我们无尽的想象空间。院中的荒草之中横七竖八的安放着一些古建筑的构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但可以想象的到他曾经的辉煌和作用。这个方形的院子有几颗大桐树,长得很高,如果是夏天可能会遮阳蔽日,今天则显得有些空旷。这个院子和大殿祠堂是两个院子,只是贯通而已,这边大门建的很威仪,据说这是清早期的建筑,虽经几百年,但依然保存很好,只是因管理问题很少开门迎客。 参观完院子,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可能是看的时候太用心以至于忘了身处的环境和气候。心里只是还停在昼锦堂的铁划银钩之中,在体味王世贞的赞语之中“ 今观其用笔,特遒劲伟丽,出入清臣。诚恳间而不无?师琵琶之消,然自宋书家当以襄为首”。毕原《金石录》也言:“襄字方正,为一代绝手,此碑尤名一时。”而我言:“心摹手追,文书并重,人文精神,效贤景行”。 戊戌冬月十月于墨石斋 合影留念 附原文: 相州昼锦堂记 欧阳修 原文: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予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馀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裳,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夕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