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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写一本历史教科书 | 迟子建先锋活动回顾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9-01-10


2019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迟子建老师在读者们的期待中如约来到了先锋书店。当天,全国各地赶来的读者很早就在现场等候,他们当中最远的,是从黑龙江一路追随迟老师过来的。


活动当天,迟子建与她的朋友们交谈甚欢,作家格非、毕飞宇,诗人陈迈平,学者季进以及评论家何平,《钟山》杂志副主编何同彬几位嘉宾都来到现场,活动现场俨然一场老友聚会。



迟子建的魅力,是要见到她本人才能感受到的。


很多人没能来到现场,小编特地放出活动现场的文字全记录,以飨读者。


 

译林出版社陆志宙: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登场。


迟子建老师、格非老师、毕飞宇老师,远道从瑞典飞来的著名诗人、出版人陈迈平老师,以及两位学者,南师大何平老师和苏州大学季进老师,还有一位特邀嘉宾是《钟山》杂志副主编何同彬老师。


译林出版社很高兴能够邀请到这样的“梦之队”阵容来到先锋书店。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迟子建老师的《伪满洲国》,同时也是老朋友的聚会,现在我把话筒交给今天的主持人何平老师。

 


因缘巧合与一本书的游子还乡



何平


何平:刚才出版社主持人已经介绍了今天的各位嘉宾,大家都是资深读者,也是很巧,迟子建从哈尔滨过来,前天上飞机的时候南京就下雪了,这个好像也是冥冥之中有感应,下一场雪来迎接雪国的女儿。


今天还比较巧的是,这场读者见面会迟子建、格非和毕飞宇,他们都是1964年的,所以很巧,1964年在中国的文学中间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年份,他们是三个作家。


迟子建跟南京的渊源很深,在很多的场合里面表达过她有两个最好的朋友,这两个最好的朋友都在南京,一个是苏童,一个是毕飞宇。迟子建另外一个很好的朋友格非跟江苏也有关系,他是江苏镇江人。


我也看了一下《伪满洲国》这本书,子建这次又专门写了一个后记,在后记里面引用了姜夔的两句诗,“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也是你特别喜欢用的一首词。我知道你有一个创作谈就叫做《心在千山外》。特别有意思的是姜夔这首词也是写在南京,而且是新年的第一天写的,只不过当时是农历。


所以说有这么多的因缘巧合,今天在先锋书店做这样的活动,有一种默契。我今天听她讲已经18年没有进书店做活动了。所以说今天的这些读者应该说是幸运的,我们先请迟子建讲两句。




迟子建:站一会儿我就坐下聊,因为腰不是很好,也避免我带一个开头站着,我的几位老朋友也会这样站着。


首先从北国来南国,来到南京,我特别开心,像何平老师说飞机即将降落前看到悬窗外模模糊糊的。我说飞错地方了吗?说是马上抵达南京了,却看不见灯火。原来雪花就是最灿烂的灯火在迎接我,好在平安降落了。


前年参加江苏作协的活动,那天是雷暴,我乘坐的航班飞到了南京上空但是没有降落,我们就飞到杭州了,在杭州等了一夜,第二天才飞回来,那次包括余华都有返回的记录。我就觉得很幸运,这个新年是无比美好的。


首先我要祝福今天来到现场的有我的很多读者,还有其他毕飞宇、格非老师的读者,我要给大家鞠一躬,祝大家新年好!


今天来的我的几位老朋友,刚才何平老师也介绍了,我左侧的格非老师是我们60后作家里面,我们认识的时间是最长的。1986年的时候我们在青岛的中国杂志上开一个笔会,那个时候真年轻,格非老师那时还没有这样的白发,还没有这些伟大作品的出现,但是已经有了他早期的作品,奠定了他日后在文坛的走向。所以那时候我们在一起还会偶尔斗斗嘴,年轻嘛,我们是这样一路走来的老朋友。


刚才也谈到苏童,他不在南京,否则今天怎么样也要把他揪到现场来。


那一位是伟大的毕飞宇帅哥,这个帅哥他不太敢出现场,是因为挺怕女粉丝太多,怕遭到围观。我说算了,你跟我一起出去吧,这种事情就会避免了。你跟我在一起她们不大好意思往上扑。他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也是我非常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会为文学或者其他的事情打电话、聊天。


何平老师大家就都知道了,南京本地人,是这几年风声水起的批评家。


季进教授也是我的朋友,专程从苏州过来,我认为他是做的最全面、最好的、贡献最大的一位教授。也是蛮感动的,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说你不要来了,新年还是在家里陪陪家人吧,(但他还是特地赶来了)我表示特别的感谢。


最后压轴的这位就是陈迈平先生,从80年代过来的人都应该非常熟悉万之诗的影响。他的夫人也很有名,是陈安娜女士,翻译过莫言的作品,毕飞宇、余华也刚翻译过我的作品,也刚刚出版。我很有幸,很有缘在南京相遇到陈迈平先生,他恰好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来到这样一个现场。




对于我来说《伪满洲国》是我一本跨世纪的小说。我从20多年前、1998年开始写作,但是在1998年之前,我对这部长篇的筹备已经开始了。写完以后长达两年正式出版的是在2000年,初版是在作家出版社,后又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有一个版本。这些年可能熟悉我的朋友知道,我在这之后又写了一系列的长篇小说《白雪乌鸦》《群山之巅》等等,我个人写作历史上格外看重的一部长篇。个人感觉,因为它的体量比较大,又因为当时的那个年代可能接纳这样的一个作品也是需要机缘的,我觉得可能无形当中被大家没有太注意到。


所以我也要感谢译林出版社,译林出版社比较看好这部作品,我就把版权拿来。格非老师的《望春风》,是译林出版社出的,很漂亮。李敬泽的书,还有余华的书都做得非常好。我也有信心把这部作品交给了译林出版社,长达接近两年,这本书今天大家看到的就是这个样貌。


我对这个书重新出版,无论它的装帧设计等等都比我的气质好得多,要美丽的多,但是也贵重得多。对于读者来讲,可能贵重一些,这也是我心里稍有不安的。但是书本做的确实很好,我也看到了有媒体的朋友在场,新年的第一天你们还在工作,也感谢媒体的朋友们的到场。


我话说的太多了,我接下来把话筒交给主持人。


何平:刚才子建说了跟台上嘉宾的交往友情,也说了《伪满洲国》的出版情况,这本书跟南京的缘分太深了。1998年子建开始写这本书,2000年在南京《钟山》杂志上首发,所以今年的《钟山》副主编何同彬专程过来,因为这本书跟《钟山》的缘分太深。这本书在18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南京。我们今天没有把子建当成外人,这么多的读者,你是不是有种回乡的感觉?就像这本书在外面流落了这么多年,没有得到特别公正的评价,18年又回到了故乡。


刚才子建讲到了跟格非之间友情的长跑,从86年到现在,你们想象从86年到现在,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之间的友情长跑,这里面肯定有很多的故事,就先请格非谈谈吧。

 


格非:

当代作家怎么涉及历史问题?


格非


格非:话题说回来,《伪满洲国》这个作品当年2000年发表的时候我看过,我们学校中文系后来的系主任王忠忱教授对这本书也非常的赞赏,因为王忠忱是做伪满的大家,所以他非常关注,一个当代作家怎么涉及到历史问题。


这次借着书出新版我又看了一遍,我家有老的版本,这次也给我寄了新的版本。我看的时候很震惊。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时空观会发生一些变化,对作品的判断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比如我再重新读《伪满洲国》的时候很惊讶,整个作品的编排,比如它的章节是年份排下来的,特别的简洁大方。整个的叙事是一个年轻人干的活。我昨天还问迟子建,有没有觉得像你这个年龄已经写不出来这本书了。她完全承认,我现在不太敢写这样的东西。这是她34岁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力气好像是用不完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我把这个《伪满洲国》称为是一个历史长篇小说。大家知道要写历史小说有一个起码的工作程序,历史小说写作跟我们一般虚构一个长篇小说,根据个人的经验写一个虚构性的长篇小说完全不同。因为历史就摆在那里,你需要做大量的功课,需要建立一个规律的规范,不能说我对这段历史有一个大致的感觉,我就来写小说。这不对,尤其是《伪满洲国》这样的一个事情。


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发现她做了大量的案头的工作,读了非常多的书。她整个写作的过程我也觉得特别有意思,比如说她关注了很多重大历史事件,视野非常开阔,她的落脚点和我的观点一样,作家可能跟历史学家最大的不同是作家会更多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存方式,他们跟历史之间的关联。这个是我读她这本书的时候感觉到特别有认同感的地方,她的工作方法和她的价值观、世界观我基本认同。这是一个方面,这是我感触比较深的,也是让我肃然起敬的方面。


什么是长篇小说?很多人觉得长篇小说20万字、30万字以上就是一部长篇小说,我从来不这么看,我觉得中国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比如说《追忆似水年华》,从我个人意义上来说它不是长篇,为什么?因为它的主题非常单纯,它没有像托尔斯泰那样的构架。中国也有很多作家动辄写到20万字,那是不是长篇?现在中国文学史里面最有长篇气息的作家是茅盾,他的篇幅其实并不长,但它的构架是长篇的构架。


像这样的作家擅长写长篇,建立这样一种写作的修辞方法的,中国现在并不多。当代我觉得这个情况也就更复杂了,我看迟子建作品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长篇小说的作家。特别是她的具体的人物的情感的描述,一直到当地东北那么多的风土人情,所有的地理、气侯,所有的全部集中,它是一个地方风俗史、社会史,构建了一个大的构架。




我到栖霞寺的路上一直讨论这个《伪满洲国》。我个人重新读的时候,我觉得它是一个具有饱满的热忱,有非常充沛的精力,有一种野心。同时在关注一个比较重大的问题,融入了很多她的既随意又特别自然的手法。小说一开头写吉来的故事,慢慢过渡,你会看她的笔触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很小的事件,一个很小的人物然后进入,写着写着河流就变宽了。我昨天问她,今天可能没有那种大的心力做这样的东西。


我刚才非常同意何平的看法,我作为迟子建的好朋友,我重新读这个作品的时候有非常多的感触。我相信各位认真地读这个历史,结合当时的历史状况,对历史不同的解说,我觉得会得到一个跟迟子建再一个更深意义上交流的方面,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何平:我们今天是聊天式的,我们是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来,我总结一下再交给你,下面再请毕飞宇。


格非今天也是一个比较奇怪的,两位作家都是对于理论和批评的修为很深的作家,格非的书也是在你们译林出的。毕飞宇去年刚刚出过《小说课》,他们两个不只是写小说的小说家,也是懂小说的研究者。刚才格非讲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时代、时间跟每个时代中间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刚才格非特别讲到了这个小说的结构是以时间往下去的。我们的读者留意看一下的话,它有四个时间,一个就是我们正常的,比如今天是元旦,1932年刚开始的,然后你们可以发现下面还有民国,有日本的昭和,有伪满洲国的大同。这四个时间之外,其实迟子建从一开始讲这个男孩吉来在街上闲逛,又获得了每一个人的个人时间,格非刚才谈到了这样的问题。


一个人在小说中间获得了自己的时间是获得了他生命的开始,如果没有自己的时间长度,没有自己的空间,其实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


格非谈到了第二个问题,什么是长篇小说,这个问题在我们今天的时代里面尤为关键,因为网络作家网络会把一个小说写的上千万字,这个东西能不能叫小说?能不能叫长篇小说?可能某种程度上面来讲只能叫长的故事。刚才格非说的茅盾的《子夜》,它是一个好的长篇小说,是一个在中国的百年文学史上面重要的长篇小说。


刚才格非还讲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小说的节奏,它的节奏苏童以前讲过,每一个作家都有基础的提问,迟子建自己也讲到了这个小说她用了四个字叫悠徐从容。子建可以谈一下如何在这个阶段的写作获得了那样的特别从容的写作感觉?

 


迟子建:

一朵花的背后都是一棵大树


迟子建

迟子建:悠徐从容,一个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这个孩子有点淘气或者比较任性,不是很乖的。当代文坛那个时候我不是受宠的孩子,是没有人关注的孩子。我不入流,我就可以很自在的干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在这个事情上做资料准备,到写作,到出版,可能会耗费我很多的时间。写《伪满洲国》这件事情在我的生命和写作历程当中也是注定的,做什么事情是有缘分的,《伪满洲国》和我是有缘分的,在一个特定的时代它才会出现。


格非因为写作,深知一个作家在文本体现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一个作家在案头工作做了哪些功课,确实是做的特别多。而且做的过程当中何平老师谈到了悠徐从容,就是在那样一个时代我特别的沉静,觉得我要做一件我特别想写的一个作品。我小说里涉及到很多细节,当年那个年代我涉及到的一些民俗,比如秧歌扭法是什么样的,那个时候的衣着,那个时候的妓院是什么样的,烟馆的陈设是什么样的,在哪条街巷,我基本上是用史实的。我要写奉天的当铺,我就要了解到那个时候的当铺。人们什么时候来当铺,当票什么时候开,死当怎么处理,比如人没了,当来的东西特别的昂贵,这个东西是怎么处理,来的人,来当铺的人有各种,心思不同,我又了解到当铺的柜台通常是很高的,让里面的人看下面的人,或者下面的人只通过高高柜台把东西递到上面……小说里这些细节比比皆是。


比如说那个诗人陈希金,他读到的封禁的书是什么,我查到应该是《铁流》,那时候哈尔滨的报纸是什么,是《大北新报》,那个时候的街巷是什么,烟馆和妓院,妓院的行话。甚至我写到土匪,书那里的土匪说了很多的行话,你想我要看多少的资料。每一个细节的背后,一朵花的背后都是一棵大树,要张开很多的树叶,你要把这些树叶都看到了,才能从你的细节里面凝练成一朵花,放到我的《伪满洲国》。




对于我来说,我觉得格非说的对,昨天我们两个一直在聊这个事情。我肯定会一直的写下去,但是这种元气、力量,包括勇气,甚至有点无知者无畏。可能也会有人突然动这个题材,写了你怎么办?那个时候各种的文坛的流派特别多,我完全没有管,就一门心思地做这样一个事情。


今天我来到先锋书店,我也要感谢一下先锋书店提供一个这么好的跟读者交流的场所。今天一进来,毕飞宇告诉我上面是一个体育场,可是下面看,我以为就像一个在自然环境当中环抱的书店。一路走进来,我觉得应该是类似防空设备的一个地方,一看到先锋两个字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格非,因为那时候我跟毕飞宇还没有我们什么事情。


作为不先锋的我,我就在《伪满洲国》的情境里。那个时候我后记里也写到,我写《伪满洲国》的时候,在那个年代我是住在哈尔滨,我最早是一个八楼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每天写完了我下楼,有一种恍惚感,历史事件李香兰,想当演员的沈雅娴,我就觉得我挺像我自己笔下写的那个人,你分不清你是在那个年代还是在现在,周围游动的好像都是那个年代的人一样,说明我整个写作的状态是好的。因为这个小说不可能是一周可以完成的一个短篇,我可以在大概两年的时间里写完这部长篇,只能说我那个时候掉到这个情境当中了。所以何平老师刚才说的悠徐从容,我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表扬自己的词。

 

何平:该表扬的时候还是要表扬。这个小说刚才子建讲到了是她的一个写作时光中间的状态特别放松的阶段。可能毕飞宇在这个阶段在准备他的长篇《平原》。毕飞宇是江苏特别重要的作家,所以我们现在特别害怕毕飞宇有一天也像苏童一样的跑到北师大去或者跑到哪个学校去。

 

迟子建:我能保证他不会跑掉的。

 

何平:你要负责任地讲。

 

迟子建:如果他跑掉,我就跑到江苏来。

 

何平:大家都听到了(众人笑)。飞宇也是中国文学上特别重要的作家,他用一个词叫少年心,毕飞宇的少年。因为现在批评家都特别生动,我用的词都不懂,我用的一个词就是看你写的动人不动人。写飞宇的这篇文章特别动人,那种日常生活的琐事。就像刚才格非讲到的也是一种个人的风俗史,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那样一种风俗史。具体到每一句话,每一条围巾,每一个场景。飞宇本身是双料,小说跟批评都做的特别好。飞宇,你讲讲吧。



毕飞宇:

小说家最大的荣耀在于创造历史

 

毕飞宇


毕飞宇:我首先要讲迟子建,讲完了迟子建再讲《伪满洲国》。


我回顾了一下,一个作家大概成长得比较好,他可能要有几个东西,一个是时势,你撞上了一个比较好的时代。第二个就是外力,这个外力,比如一个写小说的人得到一个导演特别喜爱,你的某一个作品成了一个电影或者电视作品,这个电影或者电视作品一下全铺开来了。这个时候一个小说家特别容易借这样的势,一下就冲了出来,我本人是享受过这种好处的。


迟子建大概是极少的、几乎没有得到外势的作家,在我的印象当中,子建是一个自己拿了一把榔头或者凿子在那里打石头,把石头打得一块块落下来以后再打再落。迟子建就是那样通过一个汉字一个汉字,一个作品一个作品地把自己摞成了一个丰碑的作家。每当我想起这个来的时候我就对迟子建肃然起敬,确实是一个特别令人尊敬的一个作家。什么都没有靠,也不靠哥们儿,也不靠恶性的炒作。当然更不用说满嘴谎言的所谓的新闻在那里骗人,然后把自己弄得多么宏大,其实是一个气球。迟子建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气球,迟子建就是一块丰碑,丰碑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她亲手用自己的才华、耐力一直感受血脉打出了一块一块的石头。我坚信不管有多么大的风浪,那个丰碑会相当长的时间里面屹立在那里,很少有谁能够有力量把它推倒,这是一个特别扎实的感受。


当时我跟迟子建之间拥有非常好的私人友谊。但是在更多的时候我读她的作品,我想起她时,有的时候其实对她的尊敬多于对我们的友谊。像她这样的一个人,势她几乎没有借到,地她更没有借到。要说到一个人在江苏的写作,相对来讲要容易得多,你不信跑到漠河跑到黑龙江写写看,20年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如果我沿着格非的思路往下走,小时候有一个东西叫史诗,如果我们把史诗类的作品往下细分,我们在中国最起码可以发现两种,一种是《三国演义》,一种是《红楼梦》。当然有很多年轻人认为我把《红楼梦》看成是一个史诗作品他会不理解,不理解没有关系,回去慢慢看书,会理解的。首先我们要比较的是《三国演义》这样的作品,《红楼梦》这样的作品到底谁更有价值?我会毫不犹豫地说《红楼梦》有价值的多,虽然《三国演义》也很有价值。我不能瞎说,要有理由,我的理由是什么?《三国演义》里面所处理的事件,所处理的人物,虽然作家重新做过文化审定,但是它在历史上已经被命名的史诗,它已经被命名过了,它就是那样,你所做的工作是什么呢?是组装。这样历史题材的史诗,我们说它有一个巨大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它呈现了历史。《红楼梦》也是史诗,但《红楼梦》里面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情,除了园子里的树木以外,石子以外我们看不见,它的历史文化,那是需要作家命名的,那是需要作家加以文化处理的。换句话说,《红楼梦》这样的史诗它的价值不在呈现,它的价值说起来特别牛,它在创造历史。


我觉得小说家最大的荣耀就在这里,他可以创造历史。他不能创造一棵树,不能创造空间和时间,但他可以创造历史,历史为什么要创造?因为历史特别容易被淹没,特别容易被遗忘。




下面来谈《伪满洲国》。我们所知道的《伪满洲国》,迟子建刚才自己也讲了,做了大量的历史的田野,做了很多的田野调查,充满了大量的史诗,那里面也有跟历史相关的,在小说里面有呈现的部分。但是在我看来,《伪满洲国》最了不起的地方不在于它呈现了什么,那段历史迟子建在《伪满洲国》里面呈现出来了,我觉得迟子建最了不起的一点就在于她通过大长篇,史诗般地创造了只属于她的历史,就这一条,《伪满洲国》就了不起。虽然《伪满洲国》的命运不如《额尔古纳河》那么好,《额尔古纳河》获得了茅盾文学奖,获得了更多读者的关注。可是说实在的,我们这些人又不是媒体人,我们这些人又不是专门去卖她书的人,我们可能看问题的角度还是有所区别的。


如果我们以一个文学奖去衡量迟子建的话,我个人认为她起码该获得两个茅盾文学奖,她没有获得两个茅盾文学奖,反过来说也不影响《伪满洲国》这本书的质量和地位。

 

何平:毕教授讲小说不像我们讲的这么啰嗦,批评家会把一个简单的事情弄的特别复杂,小说家讲小说,他会把这个问题讲的特别的通透。

 

毕飞宇:没有能力复杂。

 

何平:没有能力复杂能写一本小说吗?刚才毕飞宇老师讲的特别好。如果迟子建可以有两个茅盾文学奖,当然一个就是文学意义的读者,包括审美意义上面的文学奖,可能《伪满洲国》这个小说是一个同样的应该给予她这样荣誉的一个作品。比如毕飞宇教授的《平原》。

 

毕飞宇:这个我觉得格非应该讲。我们许多人都有这个情况,最高的东西不一定受到大家特别的关注。比如我们说起格非代表作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说四五个作品。格非有一个特别特别棒的小说,叫《相遇》,那个小说你看过没有?

 

迟子建:没有看过。

 

毕飞宇:哪怕格非下来以后揍我我都要说,那是格非最好的一部小说,天才级的,他写这个小说的时候很年轻,叫《相遇》,是真的好。

 

何平:刚才飞宇教授说了一个问题,我们的阅读不要太容易被评奖,被大众媒体所左右,大众媒体有一套它的生产的机制,它所关注的东西,有些东西不一定是文学的东西。比如说最近我说媒体关注的东西是文学吗?是写了多长时间的,小说写了多长的,我说你们媒体现在关注的问题没有一个是跟文学相关的。


刚才飞宇说到格非的问题,从我个人的阅读史上面,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特别疯就是读他的《褐色鸟群》,也是《钟山》发的。我们今天不是解剖格非跟飞宇,我们还是子建的《伪满洲国》,你同不同意他说的?

 

迟子建:他说什么我也不敢反对,毕竟在他的地盘上。

 

何平:他今天是一个人。飞宇说的特别有意思的讲小说家如何发明历史,这个和我17年前写的《从历史拯救小说》之间的话题特别有意思的。最近李敬泽转了一篇文章,有一个人专门从植物学的角度研究她的小说。

 

迟子建:因为《额尔古纳河右岸》出版以后,获得文学奖以后得到评论比较多。这篇文章完全从我写的那个北纬53度左右的地区,陈安娜女士应该很感兴趣。在这一带生活的人从植物的角度,比如卡娃娃草,我写了马粪包,包括什么样的时候开什么样的花,驯鹿整个迁徙,苔藓的名称。包括森林湖泊,所有人物的走向跟这个植物的变迁是在一起的,包括森林的退化等等。我觉得这个人确实很了不起,我没有看过这种解读。这篇文章是一个武汉大学的教授写的。

 

何平:我也看了。这个文章写的确实扎实,也漂亮。所以像这样的一个作家肯定有他独特的风格。刚才子建也说到了陈迈平的夫人翻译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些年在做对于中国的汉语文学在世界的传播,做了很多的工作。我们现在汉语言文学在世界上的贡献是陈迈平夫妇给予的。


我经常看到每年到了诺贝尔奖的时候都会写一个题目,《从中国到斯德哥尔摩有多远》。下面请迈平兄聊一聊。

 


陈迈平:

我很看好60后这代作家



陈迈平


陈迈平:大家好!看这个海报上其实没有我的名字,但是我觉得我必须来。因为今天是为迟子建的书做的活动,所以我先说迟子建。她是安娜非常喜爱的作家,安娜比我还熟悉迟子建。比如她读完了《伪满洲国》,她读完的迟子建的作品比我还多。安娜喜爱的作家,我当然喜爱,但是我觉得非常喜爱就得加到安娜头上。我知道子建非常不容易。今年我们在瑞典出版了她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我就想请迟子建去瑞典,也在那里做这样的一场活动,不过遗憾未能如愿,能见到她真的不容易。好像是前年安娜要动手翻译《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时候,我特意跟她说要去那个地方,拜见了作者,跟作者有直接接触,对翻译都有帮助。而且我们也去了额尔古纳河右岸那个地方,安娜就觉得这很像她自己的家乡。因为她也是瑞典北部出生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几乎和我们家一样,到处是森林,那里也都是养麋鹿。


我正好来这里,我其实是探亲的。这里有很多朋友,正好听到迟子建在这里要做活动,我觉得当然要来。我本来是做观众的,坐在这里是为迟子建坐在这里的。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迟子建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作家,对迟子建我不是喜爱,我是敬重。


刚才他们说了很多的迟子建,好像要去世了,我觉得不要悲。我不是轻视女性,她有一种男子汉的气质,是巾帼英雄的气质,她触及一些很多女作家不触及的方面。我也看了《伪满洲国》,我觉得在两个大作家面前我就不多谈作品了,我还是联系一些国际性的话题吧。


我把作家也分代,我现在很看好60后的这一代。不是说我否定,我是50后,我也有很多50后的作家朋友,包括莫言,以及跟我同龄的贾平凹、韩少功这代作家里也有很多好的作家。


但是我觉得50后的作家,在莫言得奖之后差不多了,现在该60后的作家脱颖而出了,通俗地话说该你们赢一把了。因为这一代的作家确实也很优秀。他们的天时地利人和,也比较特殊。比如50后的作家差不多多少对文革有记忆。飞宇也写了关于文革的作品,但是我们的记忆像韩少功。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想写历史也写不了,因为历史对我们是封闭的,要像迟子建那样查资料去做调查工作,没门。不是我们不想写,我们没有这个条件,所以我们写的多半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环境,也是有局限。



我把我们这一代又分成两种,一种叫知青作家,一种就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知青作家,比如说城里的王瑞、王毅,还有郑毅。但是我没有写过那些农村长大的,你们顺着黄河流域,从西部道路东,陕西有贾平凹,河南有阎连科、有刘震云,下游有莫言。这些农村长大的作家比城里长大的作家写的好。我们这一代作家真的是差不多了,有点危机,很多作家写不出东西。但是60后这代作家,尤其64、65的,苏童还早一点。

 

迟子建:比我大一岁。

 

陈迈平、毕飞宇


陈迈平:因为他们进入改革开放时期了。查资料,改革开放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历史对你的开放;还有一个是外国文学,外国文化对你们的开放。你们的眼界比我们开阔的多了,所以你们是虚势而发,你们脑子里没有什么限制的话,你们的自由大多了。


遇见安娜我是很幸运的,我不是当这大家的面夸她,她是一个瑞典语非常好的人,她不是中文好。很多学了中文的人本国语言未必好,她的父母都是瑞典语文老师,她现在已经翻译了60多部书。莫言有四五部,阎连科有四五部,余华也有四五部。我跟她也经常说,我们应该把眼光放到60后的作家。


2018年,我现在办了一个出版社,我只出了三本书,一本就是毕飞宇的《玉米》,一本就是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格非我们也是一直关注的,格非96年我就请到斯德哥尔摩,还有余华、朱文。我觉得迟子建这一代的作家是非常有希望的作家,这个希望也并不在于得不得奖。说实话,诺贝尔奖没有那么了不起,但是中国文学在世界上已经占有它的重要位置。


中国读者经常可以记住伟大的外国作家,一说就是托尔斯泰什么的,但是中国作家其实在西方来说是非常边缘的。莫言要不是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书同样卖不好,不管你写的多好。


说实话,我是真的热爱中国文学。我是个出版人,说起来也有点哭笑不得,今天有人介绍我的时候说是一个翻译家,译林也出版过我的书。我最早的在所谓的官办杂志上出的是《钟山》,那个时候有个编辑叫蔡玉洗。我在中央戏剧学院读研究生,特地跑到北京跟我约稿。你们翻翻《钟山》81、82年的时候可以看到我的作品。我是特殊的原因,到戏剧学院当老师,我带研究生,不是培养作家的,我跟他越读我就发现越写不出东西来。


《钟山》有一篇朱伟评阿城的文章,《钟山》上有个阿城小记,也是83、84还是85,朱伟知道,后来他是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编。

 

迟子建:是我第一部中篇小说的责编。

 

陈迈平:他当过《人民文学》的编辑,就是刘心武当主编的时候,他把我的小说拿到《人民文学》去发表,是我78年写的小说。


阿城小记里面朱伟就问阿城,你为什么不写小说了?那个时候白底黑字印的,阿城说因为万之不写了,所以阿城83年开始写小说。我后来也经常开玩笑,他说万之,你为什么不再写小说了?我说后来看到莫言、迟子建这些作家在写小说,我就不用再写了。我的身份比较多样化,写过小说,当过老师,做过编辑,现在是出版人。我已经吃过两次诺贝尔国宴了,第一次也是跟江苏的一个作家一起去过的。第二次是2012年和莫言。我希望我死之前还能吃第三次。这可能是一个不太远的愿望,不太远的梦。

 

何平:刚才陈迈平从他自己写作的角度谈了这一代作家,我把他稍微地总结一下。今天的男作者也比较多,他刚才反复讲到的安娜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安娜就是他的夫人,所以以后你们夫人喜欢的也就是你们喜欢的。今天在台上面的飞宇、格非、迟子建他们这批作家登场的时候了,而且他的参照系是世界文学。你这样的看法也表达过了,他们的时代过去了,阎连科写过。



迟子建: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就是类似这样的说法。你们要相信我的说法,我不代表60后作家,我代表自己。我曾经在挪威的,那个时候离你(陈迈平)很近,否则飞到你那里了。我今年跟格非去了新加坡文学节,包括泰国有一本新书出版我也推掉了。我一定会专程看望陈迈平和安娜,书做得确实很漂亮。


我很早参加一次中国挪威的文学论坛,大概是2000年的时候。我在那里有一个几分钟的演讲,熟悉我的散文的读者会知道,我的结尾是说我童年在故乡北极村的时候,北极村就这么大。当我成年以后到过了很多的地方,见到了更多的人、更绚丽的风景以后,我回过头来看世界还是那么大,它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北极村。毕飞宇对我殷切的期望和评价,我只不过一步一个脚印这样走,我最后归于我的土地。至于任何的评价体系对一个作家来讲完全是不重要的,因为一个人要活着。尤其像我这样的女人活着,是需要文学作为伴侣的。对于毕飞宇或者是没来的苏童,或者格非等等,所有人对于他们来讲他们可能还有其他的。现在文学是我生命的一个伴侣,我对这个伴侣的要求只是陪伴我的人生,它能陪伴我好好的到80岁,我会说生命万岁,文学万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都挺好。


我前不久接受了一个采访,他问我一些生活细节。我讲到一个细节,东北人还是比较爽快,而且我也说话比较直接。我们家厨房的一块瓷砖掉了,我就上建材市场买了玻璃胶把它粘上去,还要给它合缝。我说的时候在笑,记者采访完说他心里很难受,我和他说,因为我这个家是没有男主人的家,所以我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做。我说的这些是生活上的。


文学在这个时候,当我成为我家唯一主人的时候,有一支无形的笔伴随着我,跟随着我,安抚着我。我觉得远比外界的那些的荣誉,哪怕是至高的荣誉,我觉得是很累的。我的颈椎又不好,戴任何的桂冠对我来说都是负担。


陈迈平对60后作家的期待让我特别感激他,说的也这么动情,就交给除我之外所有的60后作家去实践和完成。

 

何平:子建说的这一点,文学其实最重要的一块还是跟个人相关的部分。从我的职业来看,我可能会认为就是子建的小说,比如《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候鸟的勇敢》等等,我一直不能忘记的你就是当时我在80年代读大学的时候,读《北极村童话》,我当时还念高中,就读这个小说。

 

迟子建:你说你在念高中,我觉得应该特别叫我一声阿姨。

 

何平:所以说你刚才说的这一点特别重要。像飞宇,今天称呼都在不断的变化,我是跟他是一个地方的人,是一个大的文化区域里面的。我读他的小说特别亲切,我想这个家伙写小说把我能写的东西、我想写的东西都写光了,所以我读他的小说经常会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就是我写的。

 

迟子建:你这是表扬他还是在批评他啊?他能写的应该他能写出来,这是最严重的批评。


何平:我刚才说的是恍惚。我特别喜欢他写的关于故乡的小说,包括读《堂吉诃德》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的恍惚是这样造成的,不是因为我能写这样的作品,我就是生活在他的作品中间的感觉。

 


季进:

一部被严重低估的杰作

 

季进


何平:我知道今天很多的读者不是南京的,很多的读者都像我们的季教授一样的,是从外地赶过来的。今天最远的读者有从哈尔滨过来的,南面还有从福建过来的。这可能对于一个作家来讲没有一个东西比这个更值得他感觉到,或者他感觉到内心的喜悦。你今天作为教授还是粉丝?


迟子建:当然他是一个著名的教授。


何平:当然他是一个著名教授,而且国内没有哪一个人认识这么多的汉学家,他另外一个名字叫季哈佛。


季进:我的定位首先是粉丝。何平说了他高中的时候看了《北极村童话》,我是大学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么幸运,后来也就成了朋友,经常有机会见面。我也多次邀请她到苏州来,但是有人已经批评她了,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这次竟然跑到南京来了,到了江苏地界上,我想无论如何都得过来一下。既然是新书发布会,还得说点作品的感受。


迟子建的作品我基本上都看过,偏偏《伪满洲国》这个小说很奇怪,我当时没看,后来译林社给我寄这个书我几天就看完了,非常好看。读完以后我就觉得这不是一个20年前的旧作,而是迟子建刚拿出来的新作。她始终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准上,其他的也不怎么管,一心营造自己的文学世界。这一点真的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伪满洲国》刚才几位已经谈了一些看法,我完全同意。就我个人的阅读来讲,我读完了以后马上给迟子建发了一个短信,我觉得这个小说真的是一个被低估的一部小说。

 

何平:可能就没有怎么被估过。

 


季进:情有可原。如果用一个最简单的概括,我觉得《伪满洲国》是一个抒情的史诗或者是一个有情的史诗。这种呈现不是宏大叙事,是一种老百姓的视角。刚才飞宇提到了小说的结构、写法,这样一种写法是有一定的冒险,因为小说《伪满洲国》这个名字已经吊起了我们读者的预期,以为是一个宏大的历史性的叙事。但是进入到小说世界,发现是一个最最日常的,进入到生活基理当中的小说叙事,这样的小说叙事来呈现出这样宏大的主题,这两者之间形成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张力,我觉得这可能是这个作品非常吸引人的地方。


一旦进入了小说世界,基本上是欲罢不能的。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一个片断,一个一个情节线索,每个情节线索之间似乎没有太多的联系。读完了以后这个小说有网络状的东西,彼此之间建构起了一个非常严密的系统。小说开头的吉来,走失的伙伴狗耳朵,彼此内在的关联性有她的用心在里面。


读完了整个小说,我们原来所期待的一个所谓的宏大的历史叙事,就在这样一种日常的富于生活肌理的场景当中,这种叙事又常常是有真实的历史。在这个日常化的叙事当中,那样一种抒情性的东西,那样一种人性的东西,有情的东西,使得这个小说那么充沛,那么丰满。我觉得这个小说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


从我粉丝的立场来讲,我们还是非常期待迟子建能够有更多的更打动我们的作品,能够带给我们更多的阅读享受。

 

何平:今天本来《钟山》的主编贾梦玮要过来的,这个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开年,特别重要的作品。梦玮特别跟我交代,你一定要让同彬说,我刚才一直在想何同彬不能忘记。进到跟读者互动单元之前,何同彬先说一下。

 

何同彬:之前我做了一篇微信,这个微信给我争取到了今天作为特邀嘉宾的名额。我们的主编晚上十点多给我打电话,元旦的时候先锋书店迟子建老师的活动你去不去?我说去,他说一定要去,而且一定要强调《伪满洲国》是首发在《钟山》上的。所以我今天带着任务来的。第一点是祝贺由《钟山》在2000年第三第四期连载首发的长篇小说《伪满洲国》在译林再版。


我们作为首发这个作品的杂志,我作为《钟山》一个资力特别浅的编辑,我觉得非常汗颜。特别感谢迟子建老师对我们的支持,她第一次首发在我们的杂志,《伪满洲国》也是我们主编,当时的责编退休了,当时三位老师都退休了。

 

迟子建:但是我还没有退休。

 

何同彬


何同彬:感谢迟老师多对我们《钟山》的厚爱,去年我们创刊40周年,本来迟老师也是在我们的名单上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遗憾最后被默默地划掉了。


除了迟老师之外,还有毕老师、格非老师都是我们《钟山》的重要的作者。毕老师在我们那里首发了19篇作品,迟子建老师是13篇,格非老师是7篇。包括了今年的作品。包括格非老师几位专家提到的《褐色鸟群》,还有《傻瓜的时间》都是首发在《钟山》上的。


陈迈平老师说到在我们那里发表作品,我很抱歉,我们40周年目录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我都不敢想这是您的名字。我以前在《扬子江评论》做编辑的时候,陈迈平老师到南大做一个讲座,获得诺贝尔奖的讲座,后来的录音整理出来发表在《扬子江评论》上,我当时是责编。我真的没有想到他80年代写了多少多的小说,还有在《钟山》发表的经历。这个活动就像是我们创刊40周年的延续性的活动。

 

何平:时间不知不觉,我们说的差不多了,你们诸位还想表白吗?因为今天人太多,迟老师这几天在南京的活动很多,读者也特别多。


 

现场读者提问环节




读者:《伪满洲国》我读的比较早了,里面的一些细节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觉得在我读来并不是很难读,我当时觉得不是很沉重,我不太喜欢历史,所以历史的题材我很少读。我当时看到这本书是迟子建老师写的,我就读了。其实很好读,从一个个人物开始,渐渐把这些人物塑造得很丰满了,才切入历史事件。其中好像有把谁抓到了日本实验基地的时候,我觉得是切入到历史链里面。我觉得是不太沉重的,我只是觉得很丰满,人物和事件全部切入的恰到好处。我觉得真的写的很好,让我这种不喜欢历史的人都很爱国,我记得这本书是三天就读完了。我就是要表白一下迟老师。

 


迟子建:谢谢,刚才有人说读着很沉重,你也很真诚,当年读完了,还有这样的印象。今天这个场合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也不想再就历史小说的探讨上说过多的话,仅仅把我这个定义为历史小说我是存疑的,这14年的历史我写的不是在历史教科书当中看到的历史,显然我不是要写一本历史教科书,而是要写一部迟子建的《伪满洲国》。


对于我来讲它是一个小说的《伪满洲国》,这个小说的《伪满洲国》实际上延续着我创作的所有的风格,是这样自然的过渡下来的。虽然在那样的历史时代,我们要知道也有生老病死,也有快乐,不是完全我们想象的这些东西。包括有好的日本人,也有很坏的中国的汉奸等等。这里涉及的平顶山大屠杀,包括杨靖宇这些可歌可泣的人。当然也有那些败类,当然还包括一些像山口川雄这些比较友好的日本人,包括后来跟吉来好的日本姑娘麻枝子等等。我们现在不要依然以历史教科书的角度去揣测一部文学作品,否则我当年所有的努力和雄心白费了。


我现在回头来看,这部作品我依然觉得它的丰满之处在于还是一部活生生的文学作品。哪怕写到溥仪,我要看大量的资料,看当时发出的历史事件等等。甚至涉及到李香兰,还写到鲁迅先生之死,当年整个发生的历史事件对我来说是浩如烟海的。


这些都是小人物在讲述这些大事件背后的历史,它显然不是我们平常理解的历史小说。不是帝王将相的这些东西,它就是生活的,甚至译林社在宣传的时候说它是一个庶民史。我也很感激季教授,他也不是很年轻,但是他像个70后,像80后的样子,他给我发短信的时候,他就讲到这是一部为庶民立传的作品。生活之流依然在走,依然有生老病死,所有的历史事件折射到这些人的时候,我觉得你们熟悉的历史的闪光点就会出现。其实里面也涉及到南京大屠杀,但是我用了一个极小的细节,是一个奉天老人的儿子多年不回去看他,是因为他在南京大屠杀里面死掉了。


我当年就是这样,我觉得真正的写残酷,不是要学鲜血淋淋,真正杀一个人可能还看不到鲜血会比较高。当然我还没有做的那么好,当年我做的是这样的努力。如果细看会发现我涉及到刚才提到的是十分之一的细节,这跟那个时代,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是紧密相连的。



读者把迟子建老师最喜欢的《稼轩词》谱成歌

嘉宾们起立聆听


我也很感激格非教授谈到的,我面对他们的谈话我多紧张。苏州大学的教授,南师大的教授,清华大学的教授,那面是南大的教授,他们笔杆子又厉害,太吓人了。我没有这个教授的身份。但是格非教授谈到的就是每一章节用这种方式去写。我觉得确实也是我的用心,我只有这样。14年的历史浩如烟海,假如把每一个东西去放大或者怎么样,它不是70万字可以承受得了的。我用这种方式也是刚才季教授讲到狗耳朵后来出现了,中间也出现过几次,这样开场,可能第二年他没有出现,第三年他又恰当的出现,这个时候这个人物的出现就像我们看话剧中间转景了,再换另外的衣服,从32年到36年就不一样了。狗耳朵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奉天乞讨,是一个出现在王恩浩的当铺前,过年的时候施舍给他,再出现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在东北为了封锁抗联开始做集团部落,大片的农村农田荒芜了,狗耳朵进了集团部落了。其实在这两三年之间他是没有出现的人物,从乞丐被一个寡妇收留了。


如果我要回忆,我真的很感慨,现在来做,我跟格非说真的是无力完成的,这个写作需要才华,需要体力,我那个时候体力充沛,而且我写《伪满洲国》的时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两年,所以我在写它的时候非常畅快。我的《伪满洲国》是手写体,那个时候六个很大的笔记本基本工整,我现在还保留着手写稿,修改的地方是极少的。

 

何平:现在有一种批评家特别偷懒,就是只要作家的小说里面涉及到历史,就会把它简单的跟历史进行对应。我当时就是写了要从历史拯救小说,这好像在跟你的读者一定要强调这是个小说,这不是一个历史。


真正的“灯迷”(迟子建读者昵称)知道迟子建有一个小说,就是是讲一个女孩子她一生的时间,这种形式应该来讲在中国的历史中间一般只有帝王将相才用,但是她把它用在一个特别微不足道的人身上,写了一篇文章叫《烟霞生卒年表》。而我们面前这个《伪满洲国》就是一个个的小人物的生卒年表。

 

何平:感谢各位读者,感谢各位嘉宾,祝贺大家新年快乐!



奉上活动大合照,看看合照里有没有你

 


《伪满洲国》

作者: 迟子建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年: 2018-11
ISBN: 9787544773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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