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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革 || 鱼之患

 冬天惠铃 2019-01-13

鱼之患


文 / 赵永革      编辑 / 魏强


 

当我们正襟危坐举杯畅谈的时候已是黄昏的时刻了,我现在实在是健忘的不知道是哪头朋友在请客做东了,只记得我们喝的遍地狼藉。想想那样的场景我都是不寒而栗,菜没有吃多少,酒却灌了一肚子,还一个劲地挽着胳膊,挺着脖子,红着关公脸,喋喋不休和对面的家伙拼着不顺溜的舌头,心里窃笑着:“孙子,看我不灌死才怪。”别人的酒还没有进肚,自己的却豪气干云地在众目睽睽下一饮而尽了,微醺着,醉眼斜睨着每一个不顺眼的朋友:“和我喝?吓死你!”


酒桌上,我是最能胡侃的家伙。旁边暧昧的小姐冲我们已经是眉目传情了,不老实地对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打着暧昧的擦边球,看她那副德行,如果我们稍微地,哪怕一点点的暗示,估计她爷爷地也会毫不犹豫的投怀送抱了,甚至事了后,还丢给我们百儿八十元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面坐着一个超级胖子,给一直自诩为胖哥的我很大鸭梨。黑黑的,坐在那里像一座乌黑的铁塔,肥大的屁股把一把大大的藤椅塞的满满的。虽然坐的离酒桌不算太近,厚厚的肚皮已经死死抵在桌子角上,拿过杯子饮酒的时候一挺脖子,随着酒液的潺潺而下,我发觉整个桌子都似乎在水流中微微颤抖。我也在一直闷闷地想,那肚子是如何胡吃海塞填满的呢?这孙子不会吃着什么增肥添加剂吧?二百五十几斤的体重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家伙果然是个中高手,一边漫不经心地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吃的满口流油。一边吃,一边瞄着搔头弄姿的小姐,我怀疑他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终于,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哎……咳……什么价位?”


当一桌子的人都没反应的时候,站立一旁难耐骚动的小妞却喜出望外地俯首私语:“哥,一百,就一百,不贵的!”虽然声音不大,我却清晰地听到了,至今我都悔的肠子都青了的一句话。妈蛋,老子眼神不好啊,五六百度的镜片,又有一点醉意,偏偏耳朵那么灵敏,舌头又是那么巧辩如簧。于是我就说啦,说了我至今还后悔的一句话,我为了这一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像一个噩梦,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话:“是啊,不贵,不贵,就一百而已,一百元我们六七个人,一个人才十几块钱啊,卖肉的怎么会这么便宜啊?划算划算。”


小姐楞了许久,满脸青线的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摆弄着头发。旁边的哥们知道我喜欢高朋满座的气氛,厌恶在这种场合有什么莺莺燕燕的在吵闹不休,就一瞪眼:“不乐意啊,不乐意就滚!”小妞在他的训斥中落荒而逃,我估计那时候她一定会狠狠诅咒我的,一定是歇斯底里的那种诅咒。哥们的哥们,那个死黑胖子兴冲冲的劲头被我毫不犹豫的打压的一泻千里,估计也在心底把我翻来覆去骂上几遍吧?


余下的时间酒喝的有一些闷了。被我打压欲念的死胖子频频把酒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剩下的时间就是把桌面上唯一老子喜欢的酸菜鱼不动声色地挪到眼前,呼噜呼噜地喝着鱼汤,拿筷子使劲地捞着鱼块往嘴里死塞。我察觉他是在郁闷自己的邪火无处排遣,只有拿面前的酒菜撒气而已。小样,老子诅咒你吃鱼卡死,鱼汤飘红的辣椒辣的你肠烂肚爆,痔疮并发。


渐渐的我很诧异了,黑胖子看上去蠢笨至极,鱼块接二连三的塞在肥嘟嘟的嘴巴里,动作丝毫不见停滞,肥硕的舌头在大嚼特嚼的嘴里游刃有余地运动着,一挺脖子,鱼肉统统不见,鱼刺却在同一时间从嘴角飞出,鱼刺漫天飞的时候,进食的速度仍然是按部就班。我渐渐佩服起来这吃货了,怎么会这样?这应该是江湖失传已久的“鱼,刺,分离大法啊!”在我惊异和艳羡的目光中,那死黑胖子似乎感觉找到和我比拼的资本了,和我举杯的时候,嘴角露出得意的炫耀感,眼神里分明在说:“小子,说话我不行,喝酒我不行,吃鱼老子还是有技术含量的!”


也许是醉了,也许是我有些白痴吧!那时候,我竟然对那个一打嗝都能从嘴里喷出丝毫不带鱼肉,漫天鱼刺乱飞的家伙有了顶礼膜拜,高山仰止的冲动。也是这该死的冲动是我杯具的开始。想想我先前赶走了他的邪火发泄地,我一时又极度的不平衡,这吃货,不过是吃货罢了,他做到的,老子也同样可以做的到。为什么我不可以做到神一样的吃鱼境界呢?


那吃货终于按耐不住了,借口去方便就遛了出去,肥硕的屁股在我视线中消失。不一会隔壁传来了床铺咯咯吱吱的声音,可以想象那家伙在干着什么龌蹉事了。哥们都是掩面窃笑,这货,除了吃,就是这事上心吧,不管男女老幼荤腥不计,挣他钱?别是把命丢了吧?像头千年的黑猪精,而且是种猪那种的。鄙视鄙视,绝对的鄙视。


几十分钟过后,死黑胖子打着饱嗝,一脸油光可鉴的满足之色,悠然地走进酒席间,在众目睽睽下,一个屁股砸在藤椅上,不堪重负的座椅咯咯吱吱响了好一阵。慢悠悠地抄起烟卷,轻弹一下,微微舒了一口气:“还有几瓶酒的,哥几个再要几个菜吧,尽情喝几杯!”狗日的吃货终于说了一句人话,知道老子还没有吃饱喝足呢!我说:“再来盆儿酸菜鱼吧?都让胖子吃了,小弟弟们还没尝到味道呢?”死胖子装作一脸愧疚的样子,吩咐营业员再来几个小菜,当然我点的酸菜鱼是少不了的。


我想不出当时我是什么心态,干嘛要吃那该死的酸菜鱼?而且是迫不及待地从营业员的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一盆儿酸菜鱼,星星点点的葱白,青碧的香菜,扑面的鲤鱼肉香,鲜红的辣椒油。无一不是令人垂涎三尺,欲罢不能。我炫耀似地把鱼放在自己面前,招呼着兄弟,轻舒长袖,优雅地捞起一块半边雪白、半面沾满鲜红辣椒油的鱼片。不知道当时我的运气是好的出奇、还是差的冒烟?这也许这盆儿里最大的一块美味吧!我放弃了一贯放在碟子里细细拨刺,慢慢吞咽的习惯。其实都怨那个死黑胖子,如果不是他在无形中刺激的老子放弃了理智,我绝对不会白痴到直接放到嘴里,试图学习他的鱼刺分离。于是,杯具开始了……


含在嘴里的美味,我轻轻咬在牙齿间,细细咀嚼,试图用舌头拨弄着鱼刺向唇边游弋。是的,我还是很有才的,无师自通的演习起方寸之间的鱼刺分离。刚刚吐出一枚鱼刺的时候,我突然瞥见死胖子正兴致盎然地注视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老子会,老子会,我性急之下迫不及待地咽下了那一大块的鱼片,不及到腹的美味嘎然而止,MD,竟然有刺!是的,有刺,有刺卡在老子的咽喉深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卡的我是难受至极,几不能语。凑着死胖子转脸的空隙,我擦了一把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忍着咽部强烈的不适,强颜欢笑地一样举杯,一样谈笑风生。我在心里偷偷的后悔起来,是不是我不该把小姐骂走?是不是不该和一个死胖子较真?是不是不该艳羡死胖子吃鱼的绝技?杯具啊杯具!


我偷偷地溜到酒店的厨房,在大厨诧异的目光里抓起两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试图用馒头把鱼刺捎带到肚里。管他呢,最起码比在羊肠小道里卡着路口好吧!结果,馒头吃完了,肚子几欲有爆炸的可能了,鱼刺还是顽固地坚守着它的工作岗位。


我想起了一个寓言里说的,玫瑰说,谁来伤害我,谁来伤害我就用刺来刺痛他!鱼说,对,谁来伤害我,谁来伤害,我也用刺来刺痛他!鱼是悲哀的,命都没有了,刺痛伤害你的人,还有意义吗?


一时间,我又内牛满面了,我吃的这条鱼是悲壮的,最起码在死去以后,狠狠报复了一个脑残者。我却又是悲哀的,一种幸运的悲哀。如果不是我的贱命够大的话,没准会死在这条歹毒的鱼刺下,这才是传说中的一“刺”封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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